杀手从良实录 第24章 恢复记忆后的第四个月又一天

“等等，窗外有人。”菩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屋内比屋外更为安静。只有风在扫落叶，人心在惶恐。

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鬼的存在，他似乎在东侧的正门，又似乎在这方窗之后，下一秒风吹，草动，他出现在跟前，我转身拦在他身前，调侃道，“鬼鬼祟祟干什么？”谁知这人琐然忽视我直接开口问候他的女儿和徒弟，“你们俩跟我进城。”丢下一句话，径直离开了。

竹园在城郊的一处密林里，眼下这个时辰进城，我属实想不出什么理由，但菩提和蔚然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两人本来就在弥勒山庄做了点坏事回家见到这程老鬼，心虚二字就写在两人脸上，果不其然屁颠屁颠就跟着程老鬼走了，只留下四人还在竹园。

苏岫玉在外守夜，说是守夜其实只是为了等人。我又睡不着了，从恢复记忆起我又难以安眠了，如今倒是有些怀念那段日子了。窗外，又一轮的春天的要过去了，我就这样硬生生错过了竹园这些小雏菊的春天，只赶上了它的凋零。我觉得苏岫玉根本没有守夜的必要还不如陪着他命不久矣的老姐多唠唠嗑，杀一人不如陪一人。

密林很安静，竹园更安全，我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所以今夜是安全的。但苏岫玉和他病怏怏的老姐并不是安全的，苏家被灭，我虽未进废墟之中查探，但是我依旧感知到了那熟悉的蛊虫，即使有些许被焚烧殆尽，可那无尽无边的蛊虫依旧在废墟之中重获新生。

难不成湄岚教还有漏网之鱼？我有个坏习惯，每次灭门之后，我从来都懒得去仔细追查是否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毕竟嘛，那些小鱼小虾又能翻得起多大的风浪呢？

我就这样睁着双眼，直直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我的喉咙已经干渴难耐，仿佛要冒出火来一般。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杨记那香甜可口的栗子糕。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城中走去。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才刚刚离开了竹园没多远，原本畅通无阻的进城之路此刻居然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了。

这些人大都拖家带口，身外之物都是少之又少，不像是进城更像是逃难，可这方圆百里并未听说何处发生了灾难。拖家带口的人群里只有我是孑然一人。从天蒙蒙亮开始排队，一直到晌午时分我才看见了城门口的牌匾——溧阳，这段时间难免有插队的小人，我选择闭眼忍耐，要是这点小事都忍不了那只会坏了大事，这也算是善事一件了吧。

杨记栗子糕我来了，希望还能剩下几枚给我。

“十文一枚！”啥？听到这话，我差点儿惊掉下巴，老板娘栗姐还是那般风姿卓越，嗓门还是那般响彻云霄，但是数月不见真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我瞪大眼睛问道：“以往不都是五文一枚吗？栗姐您咋突然涨这么高价钱啦？”要知道，我可是这儿的常客、老主顾诶！难不成栗姐专挑那些刚进城的新人下手行骗，还想把主意打到我这个旧人头上不成？

面对我的质问，栗姐倒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哎呀，小哥儿，此一时彼一时嘛！最近这段日子，这面粉的价格可是翻了整整一番呐！我要是再不涨价，岂不是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啦？总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光做慈善事业吧？所以呢，我这也跟着翻上一倍，其实已经算很有良心的价格咯！”

说着话的时候，栗姐压根就没去搭理路过的其他行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摆放着的那些栗子糕。也许正是由于价格翻倍的原因吧，今天这栗子糕居然还剩下好多好多呢。

唉，尽管心在滴血，但我咬咬牙狠狠心，最终还是忍痛掏出六十文钱买下来足足六枚。没办法呀，谁叫咱嘴馋呢？而且就算再贵，家里每人一枚总归还是少不了的。

在这大街上闲逛一群发现这溢价还真是普遍现象，不过最没良心的还是那些个客栈，眼看进城的人愈来愈多，店里的客房供不应求，那客房的价格便是水涨船高了。城里的外人多了，那这护卫队也相应地变多了，光是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了四支队伍。远远地好像还看到了老熟人，那肯定是蔚然，虽然姿态还算端正，但饱经风霜的守城将士里混进了一个白净瘦弱的习武之人还是极为明显的。

此时，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正在休憩一般，十分随意地倚靠在道路旁。我暗中观察着，等待合适的时机悄悄靠近。终于，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的身旁，压低嗓音问道：“你这莫非是打算弃武从军了不成？”只见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回应道：“不是。”从他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来看，应该所言不虚。

眼前这位白净而又略显瘦弱的小伙子，此刻已经被我逼至墙角，吓得根本不敢乱动一下，唯有紧紧握住手中那把银光闪闪的宝剑。

看着他这般模样，我心中不禁生疑：“你说说看，为何这些人全都一窝蜂似的逃难逃到了溧阳呢？”直觉告诉我，他对此定然知晓一些内情，否则怎会连正眼都不敢瞧我一眼，而且还满脸心虚之色。

他那双眼睛始终低垂着，仿佛不敢与我对视，只是一味地盯着地面，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地上爬行的蚂蚁，整个人显得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接上我的话头：“估摸着……大概是因为溧阳城里面的风景美如画吧。”哼！一听这话便知他纯粹是在胡诌瞎扯，撒起谎来跟那个叫秋鹤的家伙如出一辙，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说话时的声音也小得可怜，一点儿底气都没有，明显缺乏自信。

见此情形，我原本还想着再好好盘问一番，进一步套取这小子口中的实情，于是接着追问道：“那么你这样来回巡视的，难不成是在寻找什么重要之人么？”

他又迟钝了会儿，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哥憋了回去。“哥，父亲，找我们有事。”这软绵绵的声音是菩提，她也是戎装在身，褪去了一身的珠宝锦绣，握住了手中的重剑，这才是真正的弃医从武。

她和以往不一样，难不成换了一个人。我此时才注意到菩提的变化，世间有两样东西最难藏，爱与恨。眼里的爱，我倒是没见过。可菩提虽只与我对视一秒，她眼里的恨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失忆的人何时招的她如此记恨，我有些想不明白，难道她是旧人，可是我的前半生从不遇见过程诡这号人。

这两兄妹走了，我也借着暮色中最后几抹光离开了这溧阳城，城中奇奇怪怪，城外冷冷清清。城门上的守兵几乎是以往的三倍多，当今天下在那黄袍老头的治理下，乃是太平盛世，并未听说哪里有什么动乱，除了江湖上老是发生一些小摩擦，剩下的地方都是极为安稳的。

其实我还见过那黄袍老头几面，当时有千万赏金要他的命，我便一个冲劲闯到了皇宫，意欲直接取他的项上人头，可是结果我连黄袍老头的寝殿都没有见到，就被那白毛老太监捉了一个人赃俱获。白毛老太监是真的高手，明明手中的只是拂尘比我的竹剑看起来还要没有杀伤力，还是绞在我的脖颈那真是要人命，还好黄袍老头是个明君，从此我与他约定，取他命的单子我绝对不会接。我也算是明白了，比江湖更危险的是皇宫，比皇宫更混乱的是江湖。

竹园，那才是真正的灯火通明，当我从大门踏入其中的时候，诺大的庭院居然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一直走到卧房门口，我方才瞧见屋内有三个人正分别端坐在一张方形桌子的四周。只听得一声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嗲声传来：“漂亮姐姐，你就行行好，快给我讲讲嘛！”不用猜都知道，能发出萎靡之音的家伙除了杨翊那小子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啦！瞧他那样子，分明又是在那儿耍无赖央求着别人给他讲故事呢。

病秧子和糟老头的故事那还是值得细听的。我猫着步子，轻放下栗子糕，听起了爱恨纠葛的故事。

“那年出嫁时，我记得是个寒冬，刚拜别父母亲，坐上被寒雪积盖的花轿，就被那伙奸人抬进了府中。新郎官我是见过的，当地有名的四君子之一的罗寒梅。只是我此生从未见过他，花轿被抬进府，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在一辆马车上了，我曾试过呼叫，那些人不是鞭打就是辱骂，我看他们并没打算取我性命，所以想着看看他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一□□人，带着我赶了数月的路，才来到了豫北之地的弥勒山庄。从上花轿起就是那死老头计划的，那死老头不知从何处寻得秘书，找了很多人假扮他的符夫人，其实我们这些人都只是他的药罐子，他将我们以蛊虫养之，每一寸血肉都是他的养料。原本一起进山庄的姐妹少数也有十几个，可如今只剩我一人，我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

“阿姐，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苏岫玉顺势将病秧子揽在怀里，两人的双手紧握着，这才是相依为命的姐弟啊，两人这副样子才是人之常情。我和秋鹤那副鬼样子哪里是姐弟？

“糟老头子坏得很。”杨翊轻轻一捶，年久失修的方桌就化为残垣断壁了，就连我的栗子糕也难于幸免。

“你们究竟是怎样杀了他的？”能让侄子道士吃瘪的人不多，如此光辉伟大的事迹我一定要记录下来，说不定这几人也能和符岚一起流芳千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