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为的动作顿住。
“逃?”
露弱茹看着他:“对,逃出去,逃到仙门,有我在,爷爷师父他们不会排斥你的,我们逃到仙门,做个活生生的人。”
骤为突然嗤笑一声,转身放下药油。
“你不要你爹爹了?”
“要。”
“那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爹爹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不会伤害你的。”露弱茹有些急切的攥着骤为的衣角。
“你还指望你爹爹能回到仙门?”
“……是。”
骤为笑的很讽刺。
“他逃不出去,我也是,我们都是,一辈子困在笼子里的怪物。”
“……我不相信。”露弱茹看着他的眼睛,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情绪。
骤为躲开她的视线。
“死人是不能离太阳太近的。”
骤为转身离开。
“会腐烂的。”
露弱茹看着骤为离开的背影。
荆牧芜原本平静的眼神在看到木簪时瞬间瞪大。
他走到烛炎面前,手颤抖的差点拿不稳发簪。
他给秦裴漪盘了那么多个日夜的头发,发簪无数次经他的手插到秦裴漪的白发中。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荆牧芜攥紧发簪。
哪怕高如神明,依然会为了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弯腰。
“荆峰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荆牧芜抬眼看着烛炎。
烛炎已经白发苍苍了。
“后土娘娘,她的意愿是什么?”
荆牧芜不语言。
良久,他才开口。
“烛阁主还记得我说过的前世吗?”
烛炎点头。
“月弓,是他赠予我的,他请求我,在他失败后,亲手消除他,完结他。”
“他愿意为了后土母亲的遗愿而‘死去’,或者,死去。”
“……”烛炎沉默着。
“我知道了。”烛炎的声音很闷,像带着压抑的情感,转身离开。
荆牧芜攥紧发簪。
元止戈感觉荆牧芜身上的气氛变了很多。
悲悯,久远,仿佛千万年的时间尽数压在了他身上。
“荆哥……”他上前一步。
荆牧芜回头看他。
元止戈哽咽了一下:“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
荆牧芜收起发簪:“去接他,和弱茹回家,至于蝣粟。”
“弑神的事,我做的还少吗?”
荆牧芜的眼睛看着远处,外边的天已经快明了,启明星的寒光悬在天边。
露弱茹沉默了很久。
骤为房间里很清冷,基本没什么人居住的痕迹。
她跳下床,试探着找到秦裴漪的房间。
房间里没人,蝣粟很少过来。
她的东西都搬到荆牧芜的院子里了。
只剩下之前秦裴漪做的那个小狗通信器。
她神差鬼使的拿下那只小狗,攥在手心。
她突然很想找到个人,可以信任的人,痛痛快快的哭一顿。
兆寒雪没了教学的人,清闲了一会,反倒感觉浑身不自在,心里总感觉难受,实在是受不了,就出去想着散散心。
傍晚天凉下来,倒是没有那么热了,兆寒雪披了件外套就出去闲逛。
经过一个拐角,兆寒雪被猛的吓了一跳。
露弱茹一声不吭的在尽头,头发散乱着,跟个怨鬼一样。
“吓死我了!你不是被你师父带回仙门了吗?”兆寒雪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上上下下检查露弱茹身上也没有受伤。
活人的手是暖和的。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啊?”兆寒雪脱下外套裹在露弱茹身上,担忧的看着她。
露弱茹不做声,突然抽了下鼻子。
“怎么了这是?”兆寒雪抱起露弱茹轻柔的拍拍后背,“受了委屈了?”
露弱茹突然抬手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兆寒雪也知道现在不是问她发生什么的时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露弱茹哭了好久,眼泪都把他的后背浸湿了,天慢慢黑下来,无人的夜晚,只有她的哭声。
等露弱茹哭累了,天已经挂上月亮了,露弱茹累的直接睡过去,睡梦中还时不时打个哭隔。
兆寒雪抱着露弱茹缓慢起身,腿蹲麻了,站在原地缓缓。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兆寒雪抬头看去。
骤为提着一盏灯,沉默的看着兆寒雪。
兆寒雪下意识抱紧露弱茹。
他以为骤为是过来抢露弱茹的。
骤为看了兆寒雪很久,突然垂下眼,嘲讽的一笑。
也是。
露弱茹毕竟是活人。
兆寒雪才是和她一类的活人。
月光照进来,墙影像一道严明的分割线,将死人与活人分明的切割到两个世界。
兆寒雪警惕的看着骤为。
骤为笑完,转身离开,连头也没回。
等骤为走远了,彻底看不见影子了,兆寒雪才放下心来。
脚上还麻着,但他害怕骤为突然反悔回来抢露弱茹,抱着露弱茹踉踉跄跄的朝自己的院子跑。
露弱茹手里死死抓着小狗,就算被一路颠簸的抱着回到院子也不肯松开半分。
兆寒雪跑的大喘气,将睡过去的露弱茹放到自己床上,瘫在一旁的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他才有空思考露弱茹为什么又回来了。
难道是荆牧芜没逃出去?
那应该是两人一起的。
但凭荆牧芜的本身,乎尔池决定不会如此平静。
具体情况,只能等露弱茹醒来再谈了。
眼下露弱茹睡的不省人事,兆寒雪怕她再出事,搬了床被子打地铺,守着露弱茹。
他躺在地铺上,眼睛看着床上的露弱茹,突然想起来他曾经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妞妞的。
那时驿凌阳才生产完,不愿意喂妞妞,他也没有劝她,他知道驿凌阳现在也很难受,就自己热了羊奶,一勺一勺的喂,晚上把妞妞抱起别的房间怕半夜哭起来扰到驿凌阳,放到床上,又怕自己睡着了乱动伤到妞妞就打了地铺,守着妞妞给她喂奶。
就这样,把妞妞一直喂到她的母亲开始接受她。
他没名没分的跟在驿凌阳身边,哪怕周围人都嗤笑他是个头戴绿帽子替别人养孩子的软蛋,他也没生气过。
唯一一次生气,是有不长眼的太监当着妞妞的面嘲笑她娘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破口大骂,第一次失了国师仪态,将茶盏砸在那太监身上,把人脱下去杖毙。
妞妞当时一直哭,他徒劳的抱着她安慰。
妞妞没有大名。
驿凌阳一直排斥给这个象征着自己屈居人下的耻辱取一个大名。
直到妞妞没了,他连尸体都无法安葬,只能偷偷的刻了牌位,却迟迟写不上大名,只能写一个驿的姓。
宫中禁止私下烧纸,他只能偷偷摸摸的晚上烧。
直到某天,驿凌阳跟过来,撞破了他在烧纸。
驿凌阳站在门口,看了他很久,晚上没有光,他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
他听见驿凌阳断续的呼吸声。
“就叫驿钰吧。”她说。
“下辈子,别选我当娘亲了。”
驿凌阳转身离开。
他看着驿凌阳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那背影好佝偻。
从前那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
兆寒雪看着露弱茹出神。
可是,露弱茹到底不是他的妞妞,露弱茹比他的妞妞幸福多了。
不,也不能说幸福多了,只是各人各有各的痛苦,而幸福却总是千篇一律。
要是,他的妞妞还活着,弱茹要喊她一声姐姐,她俩要认识,妞妞就会带她跑马,陪她练剑,教她弯弓射雁,在草地上打滚满身草埂的回家。
只是。
世间哪来那么多如果。
兆寒雪难得的失眠了,临近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一有动静就醒了。
露弱茹爬起来,窝在床上一言不发。
兆寒雪起来,坐在床边,将露弱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是以前他的妞妞难过时他哄她的方法。
兆寒雪身上暖和,露弱茹眼睛又开始湿润。
“哭吧,把委屈难过哭出来就好了,”兆寒雪拍拍她的背,“总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露弱茹埋进他怀里,一抽一抽的哭,没有声音,只是不停流泪。
兆寒雪抱着露弱茹,却好像隔着露弱茹看到了自己的妞妞。
他也有点酸鼻子了。
妞妞被驿凌阳排斥了就会过来找他哭,当时的他也无计可施,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久好久,露弱茹才慢慢止住哭泣。
兆寒雪端起旁边早准备好的温水。
“呐,喝点水,慢慢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露弱茹打着哭膈喝水,喝完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
“老师………嗝……爹爹他………嗝……被杀了……”
“!!!”
兆寒雪瞪大眼睛。
“什么意思?!蝣粟对秦裴漪做了什么?!”
露弱茹一边抽泣,一边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兆寒雪听着心里揪起来。
蝣粟果然心狠手辣,秦裴漪与他融合这么多年,就算不知道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他也该有一点这是自己半身的认知,连他自己都不放过,可以预见其为人凶枭,只不过包庇着放跑一个人,就这样对待对方,只怕不会对仙门有什么手下留情了。
荆牧芜还要进来抢回秦裴漪和露弱茹,蝣粟怕是要重重阻拦。
难办啊。
兆寒雪叹了口气。
“咔哒。”
露弱茹手里的小狗传讯器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兆寒雪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咔哒咔哒”
沙沙的声音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裴漪?你在听吗?”
是荆牧芜。
“弑神的事,我做的还少吗?”
——by荆牧芜
被弑的神(蝣粟)::(
被弑的神(少游):[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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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生死明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