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清尘仙君的质问,郁西洲不得不绞尽脑汁继续真心实意地撒谎。
他缓缓在石床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低着头,带出几分腼腆的意思,道:“徒儿……从第一次相见就爱慕上您了。”
书里没有写炮灰郁西洲和清尘仙君的相处日常,所以郁西洲不能说日久生情,否则圆不回来,只好说一见钟情。
清尘仙君皱了皱眉:……???
“那时你还不满十岁,竟这么早熟?”
九年前,清尘仙君云游路上,于浮尸中瞥见孤儿郁西洲,将其带回,收做门下弟子。那时,年幼懵懂的郁西洲竟然就生出了悸动心思?
清尘仙君愈发确认郁西洲在胡说八道。
郁西洲尴尬不已,露馅了。不慌不慌,他整理下脑中的书中情节,轻柔道:“正是。九年前,师尊和现在容貌并无分别,一直都是少年俊朗模样,我倾心不已。”
清尘仙君:你接着编。
郁西洲见清尘仙君不声不响,以为他沉浸在感动之中,便温情脉脉地问道:“师尊,您也喜欢我的,对吗?”
“没有。”
哦豁,太好了!
郁西洲完全没压力,只要扮演好痴情舔|狗的角色就行。
他沉浸其中地念道:“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清尘仙君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呵斥道:“聒噪!”
郁西洲抿唇闭眼,似乎因被喜欢的人厌恶而悲痛欲绝,内心则在欣喜若狂地想如何离开清尘仙君。
“师尊,您现在身子还好吗?我们一同出去?”
“你自己下的毒,你不知道吗?”
百花软筋散,神仙吃了也得软。清尘仙君感觉整个人就像一滩死水,没有分毫力气,怕是连一朵瑶池仙花也拿不住。要不是他乃大乘期,哪还能开口说话,早昏死过去了。
郁西洲再次尴尬,战兢兢地试探道:“师尊不喜欢我碰您,要不我现在去请师兄们来抬您回去。”
他打算,趁着清尘仙君休养生息,他可以有多远逃多远,躲到没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安安稳稳活下去。
清尘仙君想了想,觉得不妥。怎么解释呢?直接说被徒儿觊觎,下了药?那他仙君的圣誉得丢到九幽阴沟去!而且堂堂无垢门仙君,四海八荒屈指可数的大乘期修士,居然会中毒,这岂不惹天下人耻笑?
不可不可。
更无语的是,百花软筋散没有解药,只能干等十天,药效才会自行退散。
清尘仙君面容惨白如雪,长长的乌睫微微抖动,冰冷道:“不必回去。依本尊看,这个洞穴挺好挺安静。你不是爱慕本尊嘛,给你个机会,好好伺候本尊。”
郁西洲:???有没有搞错?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怎么还让我留在身边?
“怎么,你不乐意?”清尘仙君神色冷淡,语气含了一丝挑衅之意。
郁西洲忙调整表情,换上笑容道:“乐意乐意。我……我是高兴过了头,多谢师尊给我这个机会。您说怎么伺候您呢?我给您按按摩吧。”
郁西洲双手还没碰到清尘仙君,就被他开口呵止,“本尊说的伺候并不需要肢体接触。本尊热了,你扇风;本尊冷了,将你衣服脱下;有蚊子呢,你赶蚊子,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郁西洲:……
合着把我当丫鬟使唤!九九六都没你这么狠,直接零零七了!
就算如此,郁西洲也不能流露出一丝不满情绪,谁让他主动承认自己“爱慕师尊已久”,眼下正是剖头颅洒热血表爱意的时候。
他笑了笑,浮夸道:“多谢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师尊!光是想想您说的画面,我就觉得郎情妾意,如胶似漆,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一定会成为无垢山的一段佳话。”
说完,他目光温柔似水地望着清尘仙君,欣欣然,一副情到深处的幸福模样。
清尘仙君:……
你可真能演,越演越像那么回事了!
“给本尊穿好衣服。”清尘仙君素来高洁清雅,注重仪态,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躺着,实在不体面。他手脚软绵绵的,没力气,万不得已才唤郁西洲给他穿衣。
第一个伺候的活来了!
郁西洲如接圣旨,装出兴奋的样子,捡起清尘仙君的白色衣袍,觑着他的神色,喜忧交加道:“师尊,我多想天天伺候您穿衣沐浴,和您肌肤相亲……”
多说一些肉麻的话,多恶心恶心你,我就不信你还能让我留下。
果然清尘仙君阖上双目,睫毛微微颤抖,道:“聒噪。”
清尘仙君越烦他,郁西洲越开心。他小心翼翼地将清尘仙君扶坐起来,像给婴儿穿衣服似的,无比柔和地将清尘仙君的手臂双腿放进衣袖裤管,又给他将白色靴子穿上。
最后扣腰间玉带时,郁西洲不小心碰到清尘仙君的腰窝,他忽然条件反射地腰间一动弹,接着双眼猛然睁开,嘴里不自觉发出嗯哼一声。
郁西洲吓得举手投降,讪讪笑道:“师尊,您……腰窝敏感?”
清尘仙君没有回答。
郁西洲不禁心想,服了百香软筋散的清尘仙君浑身软绵绵的,引擎真的还能发动吗?原主是如何和他双修的?
他撇撇嘴,麻利地干完活,看了眼躺在石床上的清尘仙君,除了头发是黑的,浑身洁白,如一捧不食人间烟火的山顶之雪。
他又望了眼洞口,可以看到外面大概是黄昏时分,暮色四合,花树婆娑。走出去,将是另一翻天地,但有恶霸师尊阻拦,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呢?
忽然,洞口上方一块巨石坠落,轰隆一声,如天崩地裂,震得郁西洲耳朵发麻,整个洞穴瞬间黑暗下来,如化不开的墨汁。
郁西洲顾不得扬起的飞沙走石,疾奔过去,发现巨石刚好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他记得原主每回离开石洞,都会将石洞封锁起来,想必就是用这块巨石,但开关在外面,是谁碰了开关?
难不成已经有人发现这个石洞,发现清尘仙君和他在里面?
郁西洲努力去推巨石,如蚍蜉撼大树,毫无反应。
他大声喊道:“喂,打开洞穴啊!谁在外面?”
但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别喊了,外面是听不见的。”清尘仙君虽四肢瘫软,但仍耳聪目明,从巨石震耳推断出巨石可隔音。再者,既然外面的人放下巨石,就不会理会里面人的死活。
面对黑得什么都看不进的洞穴,郁西洲苦着一张脸,原以为不用被清尘仙君剖内丹,可以保住小命,结果提前栽在石洞内。
清尘仙君淡定如山,难不成他有妙计?
郁西洲摸黑从洞口跑回去,一不小心没刹住脚步,整个人撞上石床,扑到清尘仙君身上。
清尘仙君:……
“起开。本尊准你留下,但你……”他颇有些难以启齿,“别趁机碰本尊。”
郁西洲说爱慕他,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得小心为上。
郁西洲:???
我只是不小心撞了过来好吗?
他懒得计较清尘仙君的小肚鸡肠,起开身,揉揉被撞疼的膝盖,道:“师尊,您有办法出去?”
清尘仙君神色不变,不咸不淡地说道:“十天后,本尊身上的百花软筋散会散去,到时自然可以出去。”但凡眼前的小徒弟修炼到了金丹期,也不至于连块巨石都不能对付。
“十天?这么久!可是洞穴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连水都没有。”郁西洲大吃一惊,他记起来原主每隔七天就会逼迫清尘仙君吃一次百花软筋散,如此才能长久囚禁师尊。
原主的记忆时断时续,让他有些分不清脑海里的记忆到底是原主的还是自己看书看来的。
想到要和这个将来极有可能杀死自己的人共处一室长达十天,郁西洲就觉得窒息,想翻白眼。
“本尊已经辟谷。”别说十天,百年千年不吃食物都没关系。
郁西洲“噢”了一声,立马反应过来原身还在炼气期,尚未辟谷,是会饿的。他道:“师尊,那我怎么办?您忍心看着一心爱慕您的人活活饿死渴死吗?”
岂料清尘仙君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若忍不下去,可现在一头碰死。”
郁西洲:???
大可不必。
被石床撞到的右腿膝盖还是疼,郁西洲索性坐下来揉,大言不惭道:“那哪成啊!师尊,您现在不方便,我得伺候您。我要是一头撞死,在这发烂发臭,岂不恶心了师尊?只是要委屈我无比敬爱无比钦佩的师尊,陪我在这呆十天。”
听到“无比敬爱无比钦佩”,清尘仙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还是离本尊远点吧。
郁西洲又开始表演深情人设,道:“说实话,师尊,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们创造的机会。哪怕我会饿死,临死之前能和师尊单独共处一室,死也无憾了。来生我一定还会记住师尊,来寻师尊。”
清尘仙君:大可不必。
他实在不想再听郁西洲汹涌澎湃的表白,但他现在失了法术,否则一定对郁西洲使用禁言术。
由于洞穴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烛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郁西洲完全看不到清尘仙君,只能凭借对方的呼吸声,知道身边还有个人,否则要是他一个人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得活活吓死。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洞穴里就会安静地像个墓穴,让人怀疑身边是不是站满了各种吊死鬼淹死鬼饿死鬼。
所以就算清尘仙君清冷不欲多言,郁西洲还是想和他说话,来给自己壮壮胆。“师尊,您睡着了吗?”
清尘仙君不做声。
郁西洲不敢伸手摇晃清尘仙君的身躯,只敢轻轻地呼唤:“师尊?师尊?纪羽哥哥?羽哥……”
纪羽是清尘仙君的本名。
“不许乱喊!”清尘仙君终于开了金口。
果然还得气一气,他才肯说话。郁西洲心里得意,嘴上却乖乖承认错误道:“师尊,我错了。我浩浩荡荡滔滔不绝奔腾不息的爱意又泛滥了,我克制一下。”
清尘仙君:……
“不许再提这茬!”
郁西洲在暗中朝纪羽扮了个鬼脸,反正他看不见。
殊不知,纪羽修炼到化神期后就能暗中视物,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是大乘期。他能清清楚楚看到郁西洲掀起裤腿,膝盖上撞出一片紫红色,也能看到他翻白眼吐舌头。
相处十余年,竟不知这个徒弟私下这般……嗯……一时之间,他想不到词来形容。
一个一本正经地躺在石床上,一个吊儿郎当地坐在石凳上。郁西洲闲来无聊,又晃着脖子上的金色铃铛玩,叮铃铃叮铃铃……
他没话找话:“师尊,我们给这个铃铛取名字吧,叫‘金铃铛’怎么样?不行不行,太普通了。得取个有意思的,‘汪汪小铃铛’,这个好听又好玩。师尊,您觉得怎么样?”
纪羽想静静。
有人调侃郁西洲是“笨蛋美人”,现在看来是个“傻蛋美人”还差不多。他真的……爱慕我吗?爱慕是什么感觉?
不知过了几时,郁西洲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没吃晚饭早就饿了,这会儿该吃夜宵,但石洞内四壁空空,要什么没什么。
原主也真是够蠢的,怎么不在这准备些食物!
日常痛骂原主。
“师尊,我饿,饭饭。”
纪羽看见郁西洲坐在石凳上,翘着个二郎腿,双手抱胸,蹙眉噘嘴,活像个富贵公子哥。
郁西洲本就生得极其俊美,剑眉红唇,是无垢门乃至整个天下最具盛名的美人儿,茫茫夜色中更增添了他面容的朦胧美。若是其他男子用这种撒娇语气说话,未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只让人觉得憨厚,不由得屏气凝神欣赏他的如玉容颜。
“忍着。”纪羽的语气依旧冷如寒冰,仿佛他就是幽谷里的一口冷潭,什么都不能改变他。
“要忍十天!师尊。”黑暗中,郁西洲换了个二郎腿,嬉皮笑脸道,“我怕我会活活饿死,到时候还要您给我收尸,多不好意思!”
“放条野狗进来就是。”
郁西洲:???您可真够狠的!
他气得咬牙切齿,做了个“掐死你”的动作,一切都落在纪羽眼中。
“师尊,虽说我爱慕您,但您也不能太欺负我,否则我的情意是会与日减少的。”
“那最好。”
郁西洲:……您可真会说话。
过了半晌,纪羽道:“本尊袖子里有个梨核,你拿出来。”
哈?
郁西洲简直惊掉下巴,说道:“梨核?您吃剩的?这不太好吧。师尊,虽说我……爱慕您,但吃您口水,多少有点僭越了。”就算我不嫌弃,一个梨核还不够塞牙缝的。
纪羽:???真是越发会做梦了!还想吃我……
就算在心里,他也没法说出那两个字。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出自仓央嘉措的《见或不见》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出自白居易《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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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