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船总得有个限度,头几天晕船,过上几天习惯船上的晃悠,应该就不晕船了,姜冬最开始是这样想的。
事实狠狠地打脸,姜冬没一天不晕船,不知是不是吹风吹的,姜冬又染上了风寒,整个人头重脚轻,彻底倒下。
“好点没?”
叶展图把药放在桌上,坐在床边摸摸姜冬额头,低烧。
姜冬两颊绯红,朦胧间看到叶展图的脸,恍惚间以为还是在宫里。
伸出手搭在展图的手上,姜冬轻拍,“展图……我知道你的心意……”
叶展图心跳骤然加速,扭过头假装不知姜冬说的是什么。
“但我不能祸害你……”姜冬出奇的认真,叶展图又忍不住扭头看姜冬的脸。
昏暗的烛光下,发烧的小胖丁两颊透着红,看上去浑浑噩噩地,他是在说胡话,他是在说胡话。叶展图反复暗示自己,手从姜冬的脸上抽回,扶起姜冬让他靠在软枕上,一手把人揽在怀里,端稳药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舀药。
好在这个病人生病很安静,一点都不折腾,叶展图顺顺利利地把药送到姜冬嘴里。
咂咂嘴,姜冬眉头微蹙,叶展图哄人喝掉,咕咚咕咚喝下,还打了个饱嗝。
把人放平掖好被子,叶展图端着碗,在床边站了许久,直到姜冬呼吸绵长,显然已进入梦乡,方才离开小客房。
姜冬睡得昏昏沉沉地,直到感觉每次呼吸嗓子干疼,才从昏沉中惊醒。
依旧是晃晃悠悠的船,月光透过紧闭的窗,朦胧地给客房镀上一层银光。
——头疼。
姜冬伸手揉揉后脑勺,忽然瞥见床边趴了一个大活人。
吓了一大跳后,姜冬才看到床边趴着的正是名义上的大师兄,实际上的金主爸爸。
姜冬小心从被子中抽出腿,挪到床边,双脚落在床边的鞋上。
“你醒了?”
寂静的空间里,突兀的声音让姜冬吓得炸毛,姜冬拍拍吓得胡蹦乱跳的小心脏,“师兄,你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啊,趴床边不怕腰间盘突出吗。”
叶展图利索地从床边起身,伸出手探探姜冬的额头,烧退了。
“是渴了吗?”叶展图起身,小腿瞬间麻地忍不住往地上栽,姜冬眼疾手快地扶着人,让他坐在床边,口中嚷道:“我来我来,你先歇歇。”
光脚溜到桌边倒了两杯凉茶,姜冬一手端着一杯,到床边递给叶展图一杯。
俩人喝了茶,姜冬复躺在床上,见叶展图不走也不睡觉,就盯着自己,姜冬忍不住说:“我没事,这会也不晕船。”
“上回你也是这样说的。”叶展图替姜冬拉拉被子。
上回姜冬说自己不晕船,撵走叶展图后没多久,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撒丫子奔向楼下,在甲板上吹了一夜的夜风,第二天便烧了起来。
往事不要再提,我已没脸见人。姜冬把被子往上拉拉,挡住脸。
捂在被子里,姜冬却怎么也睡不着。
——是白天睡太多了?还是被盯着睡不着?
姜冬把被子掀开一个小口,露出头往外看,叶展图仍在床边坐着。姜冬忍不住说:“被你看着我睡不着。”
“那我不看你。”叶展图扭过头,望向窗口。
姜冬侧身躺着,背对着叶展图,身边坐着一个大活人,依旧睡不着。
睁开双眼望着床内侧的木墙,姜冬的小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藏宝图既出,江湖消息纷杂,自己也不能辨明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不如先跟着叶展图去开大会,蹭到可靠消息后,再想办法溜走去抢藏宝图。
这样还能完成任务还能节省时间。
——对!就这样干!跟着金主还能报销食宿!
姜冬越想越兴奋,一翻身,冷不丁地目光对上床边坐着的叶展图。
姜冬:“……”
“你不困吗?”姜冬把被子拉起来一个角,拍拍床边,“要不你睡在一边吧,反正从小到大咱们都是这样睡的。”
叶展图摸摸姜冬的头,“你睡吧。”
瞧着叶展图朝门外走,脚步略凌乱,姜冬挠挠头,继续谋划自己的抢藏宝图计划。
船行数日,终于靠岸。
扑面而来的风还带着丝凉意,两岸柳树已蒙上一层嫩绿,岸边茵茵绿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迎春花,春意盎然。
脚踩在实地上,姜冬振臂高呼:“终于下船了!”
叶展图拖着小师弟去岸边,想来叶展宇发现姜冬不见后应该会很慌张,姜冬贸然跟船出来,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叶展图找到寄信的地方趴着写信,末了又按着姜冬过来在信末添上几句,让小师弟给师父道歉。
写完信,叶展图站在柜台前封□□钱,转身的功夫,姜冬不见了。
叶展图心中一慌,忙冲到店外,只见姜冬正蹲在石墩前,手里攥着一把狗尾巴草。
“姜冬。”叶展图松了口气,说:“走了。”
姜冬欢欢喜喜地丢开狗尾巴草,跟在叶展图后面,时而在左侧,时而绕到右侧,一刻也不得闲。
云梦泽以外的天气要更冷一些,叶展图去成衣铺子给他买套衣服,姜冬换好衣服后,把在涵虚穿的衣服包成一个小包裹,背在身上,跟着叶展图朝城外走。
想着姜冬在船上这么多日都没好好吃过饭,叶展图先带人去喝了点清粥,没敢点油腻的菜,只点了两道时兴的野菜,姜冬吃的津津有味,等他吃完后,叶展图带人到城外,从怀中翻出地图看了片刻,朝前走。
城外停着许多马车,见有人过来,车夫忙招呼:“小哥,去青州吗?”
“川成府去不去啦?”
“北山城,北山城走不走?”
听到这儿,叶展图拉住左顾右盼的姜冬,问车夫:“到北山城多少钱。”
车夫脸上带笑,搓着手迎过来,“不多,一个人一百五十文。”
这个价格很合理,叶展图抓着姜冬踩着小板凳上马车,马车上已有几个人,见人差不多,车夫收了钱,坐在马车最前端扬扬手中马鞭,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四匹马调头,沿着官道朝北走。
两人凑着城门口的马车,坐到北山城后,又辗转去了几个地方,一路有时搭车,有时露宿野外,姜冬一路上都安安静静,一点也不折腾。
赶到春城时,时间已过去半个月。
姜冬先溜下车,等叶展图下车后,迈开大步朝城里走。
春城细雨蒙蒙,叶展图在路边买两顶斗笠,对准姜冬的头扣上一顶,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姜冬双手扶着斗笠的沿,转身问:“我们先住店吗?还是先去找涵虚的人?”
“一起做。”叶展图四处张望,片刻后,带着姜冬钻进路边一家客栈。
叶展图从怀中拿出涵虚的玉兰令亮了一下,小二会意,将人领到豪华大客房,说晚点会有人过来。
“你先洗洗休息。”叶展图安排姜冬去洗漱,坐在桌边等候,不多时,两个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赶来。
见到叶展图,两人拱手齐声道:“叶师弟。”
“邓师兄,杨师兄。”双方见过礼,叶展图请师兄上座,倒了三杯茶奉上后,几人才开始说话。
“其他几个泽的帮派也已开始行动,春城这几个月涌入许多帮派,其中还有不少魔教……”邓仁忽然压低声音,仅三人能听到:“宫里也有人来。”
杨慈点点头:“不仅如此,许多帮派明争暗斗,已有许多小帮派被灭,同时也成立了不少帮派。”
叶展图听得认真,拿出师父给的信件交给两位师兄,“这是从涵虚带来的消息。”
邓仁接住,拆开后和杨慈一起看。
叶展图有心问藏宝图的事,这里虽是涵虚名下的产业,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两人看完信,齐齐起身,“叶师弟,明日卯时初,到大宅子谈。”
叶展图送走二人,一转身,姜冬披着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叶老大,明天我也去吗?”
“说了多少次,在外要叫师兄。”对着姜冬的脑门崩了一个脑瓜崩,叶展图让他坐下,拿干布帮他擦头。
“师兄,”姜冬接着追问:“什么藏宝图,现在被哪个魔教拿着?”
“前朝的藏宝图。”叶展图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连山教的人拿着。
姜冬往后仰头,“藏宝图对涵虚很重要吗?”
“不。”叶展图把他的头拨回去,“只是不能落入魔教手中,若正派得到……”
“要是正派拿到会怎么样?”姜冬又仰着头瞅叶展图,叶展图脸上闪过一丝愁惴,很快把这份情绪藏好,用干布巾夹着姜冬的头发慢慢吸干水分,撵人去暖床。
拿着换洗的衣服,叶展图脱掉衣服搭在架子上,泡进水中。
这九年过得太安逸了,在涵虚看着姜冬没心没肺地长大,叶展图一度以为上一世只是一场噩梦。
真是场噩梦就好了……
正派拿到藏宝图?正派从未拿到过藏宝图,只是各方都虚伪的表示:如果拿到就会毁掉,换得天下太平。
可谁又能保证,他们说到做到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藏宝图会被十方教先一得到,后被正派所知,借口十方教杀人越货,攻上山头。
而姜冬,是十方教的人。
火星漫天,遍地流血,长剑折射出的寒光闪过双目。噩梦一般的回忆涌上心头,叶展图蓦然想起上一世姜冬拿剑戳自己肩窝时说的话:叶展图,多谢你让我看清人心是怎样的。
“师兄~”姜冬窝在被窝里喊:“师兄!你水泡那么久都凉透了吧?!”
叶展图猛地从水中起身,潦草地擦了一下,披着衣服出来。
姜冬爬起来,“师兄兄,来来我给你擦头。”
“不用。”叶展图推开姜冬的手,自己拿着布巾站在窗边擦。
姜冬裹紧被子瞧着金主,“师兄兄,那我明天还去吗?”
“你留……”叶展图顿了顿,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你在春城必须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哪都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