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城被他们带进了酒馆,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异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他皱了皱眉,但没有点出。
自称储钱的男人陪笑着倒了一杯酒递给苏雨欢,就是那个驾驶军用清理车的女子,使了个眼色让她给唐泽城道个歉。
苏雨欢冷着脸,虽说有些不悦,可也没有耍什么脾气,给唐泽城敬了酒:“唐先生,之前的事您多包涵,我们也是安全起见。”
“抱歉,我们omega不能饮酒。”唐泽城推辞了一下,满脸愧色的把酒又推了回去,“理解理解,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的人。”
苏雨欢只当他是看不起自己,脸色更冷了:“唐先生这是看不上我们?”
储钱拦住了她,一仰脖饮尽了自己那杯:“唐先生此言差矣。野犬虽不是政府组织,可成员也都是有志之士,并非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储钱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戴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话倒老气横秋。唐泽城知道这里是别人的地盘,虽然腹诽自己只是混口饭吃,可还要装着样子转移话题:“是我唐突了……可这酒是实在喝不了。”
储钱抱拳拱手:“在下知道,只是唐先生过于优秀,忘了您是omega这茬。您叫我小储就好。”
唐泽城被这文绉绉的语气酸的牙疼,可也不得不继续如此作答:“一直推来推去的还没讲正事,诸位把我叫来不知所为何事?”
“既然唐先生问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储钱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唐泽城皱了皱眉。
他在绿地的时候经常要接受所谓的心理测试,那里的调查员就总是摆出这样一幅“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却还不知足”的样子。算上这点,他就更不讨人喜欢了。
“我们调查过唐先生,你的档案仍在绿地系统内,里面各项测试都是合格的,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失败品。可失踪omega名单里没有你,为什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基地系统里的失踪名单包括的全都是综评S级以上的AO?我不过是个B级的生育替代品,并没有什么研究价值,他们没有必要耗费人力物力来找回我。”
“而且,正如你们一直所认为的,omega,特别是绿地出来的omega,是很难在外城存活下去的。大部分逃走的,只要条件允许,他们总会回去的。”
“的确,外城的生活条件与绿地相比,的确差了很多。”储钱矜持的点头,依旧正襟危坐,抬了抬眼镜后手摆放的位置都没偏移半分,“如果您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我们提,我们会尽力帮助您的。”
唐泽城假笑着:“那真是多谢了。”
储钱只是一开始说了一下“现在只是互相了解,合作的事以后再谈”后便一直在滔滔不绝,丝毫不提回绿地或者是帮他们忙的事。
唐泽城撑着头,按了按太阳穴。
“您怎么了?是身体不太舒服吗?”储钱终于停了下来,身体前倾,他生就一副书呆子的样子,此刻故意做出关切的神情来,落入唐泽城的眼中是那么可笑。
储钱的话让他不由对比起之前与现在的生活。可能这就是人类的本能吧,在到了一个更差的环境后会不由自主的怀念以前。至少在绿地他可以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害怕被某个Alpha拖入小巷,也不会有这种像无底深渊的天空。城市中心的照明设施只能保证绿地的光照,等光线来到这里就只剩下永远也照不亮的灰蒙蒙的天了。
唐泽城捂了捂腹部,储钱努力掩饰的期待眼神让他觉得恶心,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并没有喝酒,可胃里面像是有火在烧,酸水翻滚着涌上喉头。
他听到了储钱把椅子往前拖发出的刺啦声,他迫不及待的抖腿时裤料与木质桌子摩擦的窸窣声,以及那个刀疤脸和苏雨欢的窃窃私语。他好像回到了实验室,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被镣铐铐住手腕,送入大大小小的仪器检验,呼吸似乎都变成了金属的机械运作,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生锈、腐烂,就连报废的零件也要被拆出研究。
『想回去吗?』一个声音在脑内响起,刚刚他所思索的一切似乎都被人读取,然后被揭开。唐泽城突然觉得头疼,觉得恼羞成怒。
为什么离开了实验室,他还要被如此监控?
『既然我选择了出来,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那是他在绿地,所谓“娇生惯养”的生活。他完整的时候被藏在角落,而成为破铜烂铁以后又变成了宝贝。
『那是因为之前的你被那个邪恶的医生的书籍蛊惑了。我明白叛逆期的孩子都不会听家长的话,即使那是为他们好,所以我放你离开了。现在你亲眼看到了外城的**与黑暗,为什么还不回来?绿地才是你的家。』唐泽城没有明显的拒绝让声音看到了希望,它像是一个家长面对着不听话的孩子,循循善诱着让他回心转意。
『你在以什么立场劝我回去?是基地的守护者?实验室的科研员?还是我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生父生母?』
那个声音沉默了。
『我没有在蛊惑你。你看我交给你的任务,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啊。我知道你离开我是有原因的,我希望你在完成它以后快快回到我身边。』
唐泽城冷笑:『任务?什么任务?你可真是可笑啊,以如此拙劣的手段转移话题。每一个被绿地遗弃的人都是失败品,我承认我的失败,我不需要你给我找什么借口。』
『OIII0413,你累了,早点休息吧。我想今天,我与你是没什么好谈的了……』那个声音叹息着,连同隔壁狂浪的笑声一起淡去了。死寂。
“小老头儿,现在怎么办?”金发女郎挑眉,看着晕过去的唐泽城。
储钱拧眉:“我说过别再叫我小老头了——能怎么办?打电话给那个女beta让她过来把人接走。”
“她要是问起来怎么办?”刀疤脸谨慎的问道。
“喝多了呗。我们又没做什么,你怕什么。”储钱毫不客气的回答,又低声嘟囔,“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有起事来屁用没有。”
苏雨欢踢了他一脚,储钱瞪着眼抬头,她也瞪大了眼回视:“看什么看?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被嫌弃谁!有本事你自己干啊!”
储钱:“你别在我这摆你那小姐架子,有本事用这个让他同意与我们合作,我算你厉害。”
苏雨欢翻了个白眼:“人家资料上写的明明白白,就你这一天到晚犯疑心病,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要不是你说这票能干个大的,谁高兴跟着你啊。”
储钱嘟囔道:“谁知道那个女人给的资料真不真实。”
苏雨欢撇嘴:“不信?那你答应她做什么?整的好像你这种药就保真了一样。”
储钱刚要对他的药剂有效成分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明,刀疤脸接通的电话打断了他。
“喂?”
“请问是赵奕君女士吗?请问这位唐……唐泽城先生是您的租客吗?哦我是××酒馆的客人,见他喝醉了倒在这里……啊不是不是我,呃我……算了您先来吧来了我再和您解释……我不是骗子……喂?喂?”
通讯被挂断了。
他一人独自承受储钱与苏雨欢的视线。
刀疤脸扛起了晕过去的唐泽城:“我把他送回去。”
咚咚咚。
“谁呀?”赵奕君揉着眼睛坐起来,趿着拖鞋走向门口,“来了来了。”
她走到门口,敲门声适时停了。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敲门?她想起了之前接到的电话,以为是唐泽城忘了带钥匙,于是毫无戒备的开了门。
一个黑衣男人,脸侧一道很长的疤,出现在这个时间点格外有几分午夜凶铃的感觉。
赵奕君咽了口口水:“你……你谁啊?”
男人有些不甚熟练地、尽力保持和善地笑了笑:“我是××酒馆的店员,这位唐泽城先生是不是您的租客?”
赵奕君这才发现他肩上伏着一个人,看身形的确是。她喉咙发干,生涩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的。”
她并没有问为什么男人会知道唐泽城住这,男人却主动说道:“他被一位顾客发现喝醉在酒馆,那位顾客说认识他,给您打过电话但您没有理,我们要打烊了,老板就派我把他送过来了。”
赵奕君没有讲话,她不知道男人这话的重点在哪里。
两人尴尬的站在门口。
“咳,你应该背不动他吧?我帮你送进去吧?”
赵奕君点了点头。
她沉默的走在前面,思索着男人那一段话。他提到了那位打电话的顾客,也提到了老板。他其实没有必要说那么详细,只有说谎的人才会力求把细节还原出来。
××酒馆的老板是谁并不是什么秘密。她没有接电话,就算“那位顾客”生气了,和这个自称是店员的男人也没有关系。
赵奕君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男人只是看着眼前的路,几乎要陷入黑暗之中。
“他的屋子就在这里了,把他交给我就行了,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屋子。”赵奕君说。
男人点了点头,唐泽城软软的倒到了赵奕君肩上。
赵奕君没有急着进屋,男人完成交货后转头就走,似乎对唐泽城的生活毫无兴趣。
“哎等等。”
“请问你有那位顾客的通讯号吗?等唐泽城醒来以后我让他当面谢谢他。”
男人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我们老板可能会知道,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又是他老板。难道是她判断错了?
赵奕君咬了一下嘴唇但没露声色,她微笑着,像所有明哲保身的灰城的beta一样:“嗯,好。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