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虚惊的罪魁祸首,终是被善良的战友松了绑。而一脸懵逼的新同学,则在黄默的介绍下,与武生班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八位战士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这十三个人是前天晚上来的,就在宋斐他们八个离开食堂没多久之后。
刚说到这个时间点的时候,宋斐就觉得哪里不对,等听完对方“化学系”的身份后,几乎可以板上钉钉了:“求实楼的爆炸是你们干的?”
十三个小伙伴均来自应用化学1班,清一色男同学,模样最精神的是团支书,叫王杉,很健谈,一直作为代表跟武生班的小伙伴们沟通,看得出颇受同学信赖。
据他讲,已经大三的他四六级全过,而剩下那些弟兄都过了四级,且无考六级的打算,所以尸潮爆发的时候,他正带着这帮即将补考实验操作的弟兄们临阵磨枪,结果丧尸入楼,在经历了懵逼、逃命等一系列混乱后,又躲回到实验室里,靠着走廊的两台自动贩售机,坚持了二十来天,最后粮草耗尽,不得已,他们才制造爆炸,趁乱出逃。
“那你知不知道爆炸以后发生了什么?”听完王杉讲述,宋斐温柔询问。
王杉茫然摇头。
宋斐微笑:“停电了。”
王杉先是意外,继而反应过来:“可能是爆炸波及到了电路,院系楼那一片电网都是连着的。”
“嗯,”宋斐受教地点点头,“然后电梯就停了,而我就在里面。”
王杉怔住。
宋斐问:“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王杉呆愣半晌,恍然大悟:“果然危急的时候不能坐电梯。”
宋斐:“……谁让你批评我了!!!”
其他楼的小伙伴虽然也因为停电造成了一些不便,但都没有宋斐跟何之问这样的血泪史,尤其周一律和乔司奇,停电让他俩得以套纸箱蠕动前行,无形之中反而躲开了很多正面冲突,故而宋斐的控诉除了一直点头却不知道怎么帮腔的何之问,再没应和者。
发泄两句,后继乏力,加上化学系同学的理解力也亟待提高,宋斐的控诉最终不了了之。
眼看谈话变得有些干,宋斐想活跃一下气氛,便开玩笑似的说你们班怎么一个女生都没有。得到的回答是怎么没有,十几个呢,而且班长也是女生,只不过出事的时候并不在求实楼,可能在宿舍,也可能在校园里的某处或者干脆外出逛街了,总之,希望她们都安全吧。
一声叹息,气氛没活跃,反倒更沉重了。八个归来战士都有点尴尬,想继续,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时罗庚挺身而出:“我真忍不了了,求求你们行行好先听广播行吗?”
他已经盯着何之问身边那台大型复古收音机很久很久很久了,再不让他听他能憋疯!
宋斐囧,另外七个小伙伴也顿感歉意。他们已经知道了广播内容,就忘了家里的六位还嗷嗷待哺呢!
可……
宋斐看向戚言,没说话,但眼神里有疑问。
戚言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食堂里只有武生班同学,就算宋斐忘了,他也会第一时间提醒开收音机给六个战友听。但现在不只林娣蕾罗庚他们六个,还有十三个“新同学”。这个引号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只是吃过亏的人,总会格外谨慎些。
“开收音机吧,”黄默忽然出声,透亮的眼镜片后面,是一派淡定从容,“没事。”
黄默的身形是非常娇小的,但每当她露出这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戚言就觉得她气场瞬间秒赵鹤盖吴洲,唯暴走状态的小地雷能与之一较高下,还负面大,胜面小。
心神安定,戚言冲宋斐点点头。
宋斐收到,转头传递给何之问。
回到后厨之后就一直搂着收录机没敢撒手的何同学,终于有了闪亮登场的机会。只见他缓缓站起,用力把收录机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墙角电源插孔……
“哎我先跟你们说了吧,京津唐东三省还有沿海的病毒都差不多控制住了,说是预计一个月内就能控制全国。”
何之问一个踉跄,险些撞墙:“赵鹤!!!”
“啊?”
“……算了。”最后两个字何之问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鹤琢磨半天没懂,最后耸耸肩,全当没这个插曲。
宋斐贴到戚言耳边,小声道:“信不信,何之问刚才想说的肯定是剧透死全家。”
戚言看看何同学撅屁股插插头的黯然背影,报以无限同情。
另一边乔司奇跟周一律分享心得:“我看视频的时候最烦这种弹幕,尤其是推理电影,片头就弹出来一条凶手是3分59秒戴眼镜那男的,保准你吐血。”
周一律刚想回复评论,就听见罗庚问赵鹤——
“你们听完收音机了?不是停电了吗?”
赵鹤想了想,哎,有道理啊,立刻看向宋斐:“对啊,停电了你们怎么听的?”
乍看到战利品这么复古的时候赵鹤很是震惊了许久,但战友说听完了,祖国形势一片大好,他就无条件相信了,现在让罗庚这么一问,他又含糊了。
宋斐已经不想理头脑简单的墙头草赵同学,直接回答罗庚:“那台机器能用电池。”
罗庚愣住,总觉得哪里不对:“能用电池为什么他还要这么费劲插电源?”
总算把收录机插好的何之问回头解释:“电池数量有限,能省就省。”
“哦……”很好,一切都能完美解释了。
结论就是果然没人关心他已经急得火上房!!!
“滋滋啦啦……”
“滋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虽然赵鹤提前给了剧透,但直到切实听见了字正腔圆的广播,众人才真正有了情绪波动——曙光来了,刺破黑暗,直抵心间,这是所有人一直期盼却又不敢妄想的事情,而现在它的的确确降临,就在耳边。
同之前的宋斐、戚言、何之问一样,留守战友和化学院的十三个同学也听了很久,哪怕新闻内容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他们仍听得入神。甚至连已经激动过的赵鹤冯起白周一律乔司奇他们,也因为第一次亲耳听见广播内容,而又二度激动了一番。
及至午夜,小伙伴们的情绪方才慢慢平静下来。林娣蕾哭红了眼睛,原本泪水有决堤一夜的趋势,可后来看了同样泪流满面的乔司奇,瞬间哭不出来了。
觉得已经听差不多,何之问在征求完小伙伴们的意见后,关了收录机。
二十七个小伙伴凌乱地坐了满地,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王杉先开口:“幸好咱们食物充足,接下来就是等救援了。”
大家基本都是这么想的,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乐观地展望起了美好未来。
宋斐原本对化学十三郎还抱有戒备,但相处半宿,没感觉他们身上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相反,他们甚至会在无意中流露出一种客气,仿佛默认先来的是主,后来的是客,虽然资源共享,但也有微妙的地位区别。
除此之外,就是很普通的同学,既不会刻意套近乎,也不会故意拉距离,想什么说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一如平日校园里擦肩而过的校友,简单,友善。
趁战友们不注意,宋斐把王轻远单独叫到了角落。
虽然相信自己的感觉,但前车之鉴太惨痛,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决定问问情况:“他们十三个来的时候就这样?没闹什么事?”
宋斐问得很小声,做贼一般。
王轻远莞尔,看了眼远处仍在热火朝天讨论救援什么时候到的一群人,带着笑意低声道:“放心。就算他们来的时候有过什么歪念,也被黄默消灭在萌芽状态了。”
宋斐有听没懂:“啥意思?”
王轻远显然觉得那段回忆非常珍贵,并且有趣,于是绘声绘色给宋斐昨日重现。
十三个刚进来的时候,驻扎后厨的两班战友已经都聚到了一层,共六人,面对突来的新伙伴,有过血泪史的林娣蕾、罗庚第一反应就是戒备,而王轻远和李景煜因为听战友们讲过那一段,所以也不敢掉以轻心。傅熙元心思最简单,既不戒备,也不热络,就是尽同学本分。
劫后余生让化学十三郎惊魂未定,加上出逃还死了好几个战友,故而进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仍处于懵逼的离魂状态,对于六个人的情绪各异也没有太多察觉。
这时候,黄默同学出场了。
先以热汤暖新伙伴的胃,再以暖言热新伙伴的心。在十三个人心神渐渐复苏的时候,又不失时机科普他们并不是六个人,还有八个战友马上回归,在对方头脑里潜移默化地留下“其实我们才是人数占优一方”的认知烙印;最后开始与对方“真诚交心”,和盘托出离开的八个战友其实是去寻找收音机,定下形势并不绝望,甚至是大有希望的心理基调,并建议他们留在这里一起等待战友们带着“生的希望”凯旋。最后主动提出资源共享,并带新伙伴参观了全部储备粮,安抚人心的同时强化只有团结友爱众志成城才能战胜病毒的双赢理念。
而宋斐他们的胜利回归,则是黄默所灌输的“正确做法”的最强注脚。如果说在此之前化学系的同学们还心存疑虑,那刚才的广播就是盖棺定论。
有充足的食物,有光明的希望,有相熟的同学,有校友的善良,化学十三郎除非不想好好活了,否则既无对抗的思想基础,也无争斗的客观理由。
“这算洗脑吗……”宋斐瞥了眼正在整理大家背包里剩余罐头的黄默,肃然起敬。
“摆事实讲道理罢了。”王轻远觉得宋斐的比喻有些夸张,但,“她对人心把握很准……”
宋斐怀疑挑眉:“我怎么感觉你想说的不是这句?”
王轻远沉吟片刻:“好吧,她的确有当邪教教主的潜质。”
“宋斐——”不远处传来赵鹤的呼唤,“你之前唱那个摇滚叫什么名,就冯起白后来吹那个!”
展望未来小组不知何时已经解散了,现在武生班的是武生班,化学班的是化学班,大家各凑一堆,小团体还挺分明的。
“快让我在雪地……算了,说名儿你现在也没法搜,我手机里有。”
跟王轻远已经聊差不多,宋斐索性直接过去,掏出手机用蓝牙给赵鹤传。
——难得有人识货,宋同学还是有一点小激动的。
赵鹤也是真心捧场,接完了就拿手机扬声器放,结果吴洲、冯起白和傅熙元也凑了过来,前两者是也想听听原版,后者则是纯粹好奇。
四个人听得起劲儿,宋斐与有荣焉,正蹲在旁边享受难得的“音乐素养被认可”的骄傲,肩膀就被人点了一下。
回头,是戚言。
“嗯?”宋斐挑眉问了个单音节。
戚言一指远处案台后面的隐蔽处:“去那边,说点事。”
宋斐被对方的严肃给吓着了,忙不迭起身,跟着戚言就到了后厨遥远另一端的“无人区”。
“你想说什……唔……”
壁咚之吻来得猝不及防。
宋斐整个人被罩在了戚言的影子里,对方的吻强势而霸道,但嘴唇又极软,让宋斐在反抗和贪恋之间左右纠结。
直到戚言恋恋不舍地结束,他还没纠结出所以然。
最后他决定以暴制暴——吻回去。
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激动和燥热,但又都明白这事儿不能往深里继续,最后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分开彼此,额头抵着额头,喘粗气。
“他们肯定能发现。”亲的时候可以不要脸,但亲完了,宋斐就有点后怕,虽然远离人群十几米,但总归做贼心虚。
“我挡着你呢。”戚言的声音哑得厉害。
“这种事情不是非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看见才算发现!”宋斐黑线。但凡能注意到他和戚言在这边的,就等于跟真相零距离了。
“那又怎么样,”戚言自从追回前男友,在出柜这条路上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爱谁谁的大无畏了,“我们复合了,就应该开车以示庆祝。”
血性男儿宋同学深以为然,无奈长叹:“可惜现在不能开,最多空档踩油门。”
戚言重新压下来:“那就多踩几下。”
宋斐还是怕太纵情燃烧吓着小伙伴们,正想推拒,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哥熟悉的喊麦,以及战友们的欢声笑语。顿时放下心来,尽情轰踩油门。
十几米外,重新打开收音机的何之问正在给战友们调台。林娣蕾、罗庚、李景煜兴致盎然地围着,一分钟前刚刚调到**哥的频道,林娣蕾惊叫一声:“这个人的节目我听过,特别有意思!”
罗庚如获至宝,边听边学,现场实践。
李景煜被逗得哈哈大笑。
何之问吐槽:“李鲸鱼,你笑点太低了。”
后者无语:“为嘛连你也跟着叫我外号。”
何之问震惊:“这不是你名字吗?”
李鲸鱼黑线,直接薅起战友:“过来我给你科普一下我的人设……”
灶台附近的空地上,躲清静的乔司奇和周一律正在给落了单的王轻远讲他们的惊险战斗。周一律唾沫横飞,乔司奇补充旁白,二者倾尽心力,讲得全情投入。
王轻远听得很认真,从头到尾,聚精会神。
末了,二人期待地问:“怎么样,惊险吧?”
王轻远点点头:“所以,宋斐和戚言复合了?”
周、乔:“他俩只在鲁班楼历险记的结尾打了个酱油!!!”
王轻远摊手:“我是龙套控。”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所有小伙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希望,迎接曙光。
当然,也有例外——
后厨一角,默默挤在一起的化学十三郎,已无声围观许久。
他们目睹了四个男同学对着一个手机大合唱“咿耶咿耶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撞破了两个男同学躲在墙角十八摸;发现了原来看起来很熟的朋友是不知道名字的;见证了三战友因为剧情线和基情线哪个更重要而分崩离析;最后,绝色美女扒拉开数学系伙伴,自己上阵喊麦摇摆。
“这里……真的安全吗?”
问这话的男生一脸淳朴正直,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