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岚”的前臂抓着小腿部分在地上狂挥乱舞,终于将姜玠成功绊倒在地。
在他察觉瞳鬼的身体各部分能自由活动之后,就放弃了主动攻击,没成想“刘芳岚”却开始自动拆解自己了,此时它的零件们满屋飞蹿,守住了门窗,夺去他的了砍刀,在姜玠又一次试图躲闪中将他逼到了床尾的角落里。
姜玠当机立断地举起双手,“投降。”
“刘芳岚”的脑袋依旧躲在床底,哧哧怪笑着,道:“早放弃不就好了。现在,让我吃掉你的一只眼睛,我就留你的命。”
姜玠喘着粗气:“当真吗?”
“自然。我本来就只要两只眼睛,现在有了一只,只差一只了。”
“那倘若,思源的两只眼睛都被你吃了,她会怎么样?”
“刘芳岚”亢奋地在床底滚个不停,“她没有眼睛,就该代替我做鬼了呀,我的丈夫早就可以当人了,还不是为了等我!你快给我一只,我们俩马上就能一起当人了!”
姜玠自然没被她轻易说动,摇头道:“我给你眼睛,那我呢,不就会变成鬼了吗?”
“那不能,你俩都只丢了一只眼,做不成瞳鬼的,倒是便宜你们了……别废话了,快些,快让我吃掉你的眼睛!”
姜玠这才颓了一样,整个人都垮下来了,软瘫着靠在墙角,抱头哀叹道:“你说就来旅个游,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呢?唉,算了,反正也死不了,就给你我的一只眼吧。”
“刘芳岚”的残肢们不知钻去哪里翻出来了截麻绳,又挥舞着砍刀将姜玠围了起来,头颅兴奋得声音都更加尖锐了,“你先乖乖让给我捆住!”
姜玠看着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老老实实调整了坐姿,顺从地被鬼手将双臂反绑在了身后,他唉声叹气着,又问道:“好了,你要哪只啊?”
“刘芳岚”当然感知到已经捆绑好了,早已迫不及待的从床底滚了出来,被残肢们拼凑着支了起来,阴森笑着凑近,口中尖锐地叫着:“左眼!我要左眼!”
姜玠“哦”了一声,原本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全然不似刚才的慌张绝望,他的目光沉寂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语调平稳冰冷道:“那么,你的命门就是右眼。”
“刘芳岚”这才觉出不对,但已经晚了。
他刚才看似狼狈地躲闪,摔倒的时候算好了一样朝床尾的方向栽下去,当时“刘芳岚”没注意,现在却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了。姜玠的动作很快,没给这一堆拼凑的东西反应的时间,他的袖子里藏着把短小的剔肉刀,麻绳割断的瞬间蹬地而起,话音还未落时剔肉刀已经破风而来,一击命中。
瞳鬼临终前的嘶鸣声缓缓散去,它的躯体失去了支撑,正在变回那种粘稠的沥青状液体,还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臭味。
姜玠并未打算停留,他从那滩液体中捡出了两把刀,往袖口上蹭了两下,向外走时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眼表。
……不对啊。
等瞳鬼现身前他分明看过时间,那时候才差七分钟到八点,怎么现在,已经显示凌晨两点半了?
就这么个东西,还能让他在这打上五个来钟头?
姜玠的手机就在床头,他摸过来摁亮。刺眼的数字跳入眼帘,显示分钟的尾数刚好从零跳到一。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思源的尖叫声就隔着楼板传来,还伴着什么东西破窗而入的声响。姜玠一颗心猛跳,踹开房门后也来不及去楼梯间,双手撑着二楼走廊的栏杆就往下跳。
只是,下落时视线扫到房门口,那里莫名积攒着一小洼水渍,还有几个沾了水的脚印挂在墙上,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了。
仅仅这一秒钟,姜玠似乎看到房顶蹲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在凝视着他。
来不及细想,他已经稳稳落在了院内柔软的草坪上。抬眼时看见思源的房门还紧紧关着,那上面窗户的玻璃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姜玠蓄力又是一个猛踹,进门的同时揿亮了房间内的大灯,就见着“张富”蜷在地上,并没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反应,只是僵硬地把头转了过来。于是灯亮的瞬间,姜玠手中两把刀猛地掷出,异常顺利地用惯性将它钉在了地板上。
思源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止不住的发着抖,她虽然听见了渐渐淡去的嘶鸣声,姜玠伸手拍她时她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叫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也攒了力气丢了出去。
姜玠正盯着桌上还在静静燃烧着的线香,淡白色的烟雾袅袅,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他思索着什么,因此完全没提防,脑袋上便生生挨了一下。
他也没恼,知道搁谁谁都得吓坏了,用指尖点了下思源颤抖的手,缓声道:“瞳鬼没有体温的,你摸摸,现在是真人。”
思源迟疑了许久,摸索着伸手,感受到正常人的体温时,才终于忍不出,从被子里冲出来,扑在姜玠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厉害,说话也断断续续,姜玠还是拼凑出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边轻拍着思源后背,安慰道:“没事,谁能想到这玩意还能会口技呢?”
思源被他逗得噗嗤一声,没想着带出了个鼻涕泡,这下才是哭都顾不上了,又羞又笑地去找纸巾。
姜玠看她好了很多,这才问道:“它们之前跟着你的时候也这么难缠吗?”
如果一开始就能这样行动自如,早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缠上了,他还能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果然,思源摇头,说一开始时它们只会在晚上时渗入墙壁的缝隙中,声音也窸窸窣窣的,并不会影响到睡觉,她带个眼罩耳塞能够一觉大天明。
瞳鬼能从墙里爬出来是从入住吉祥如意开始的。
她那天刚放好东西,就看见两张鬼脸呲牙咧嘴地从她的面前挣扎着往外钻,粘稠的青黑色黏液正凝聚成剩余的躯体。
她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尖叫出声,于是急忙奔出去拿了那个盒子。
姜玠打断她道:“那盒子谁给你的,白榆?”
思源突然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阿榆姐的名字的,我们明明没有提起过。”
阿榆姐,我们。
姜玠脑中的线突然就串起来了。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张富”之所以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是因为周身都紧紧缠绕着那种白烟,它当时回头那一瞬间,姜玠甚至看出了一抹求救的神色。
白烟虽现在依旧静静飘着,升至半空时就淡到分辨不出了。但这就是“张富”方才无法挣脱的桎梏,也是第一天晚上将瞳鬼隔绝在思源屋外的缘由。
瞳鬼死去的同时,那层白烟也就倏的消散了。
那么,盒子就是白榆留给思源的保险。
他又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怎么感觉也有些关系。
先不说瞳鬼为何突然就有了实体行动自如了,白榆把思源叫来这里,自己不现身,却给她留下线香。她又与老马熟识,自然是知道老马迎接新住客时庆祝便会喝酒,而喝酒就会烂醉,那么瞳鬼自然只会缠上他。
姜玠其实并不知道白榆如何能算得如此仔细,也不知道她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来。但又确实明明白白地想清楚了一件事——自己被利用了。
他轻笑:“同行。”
思源长出了一口气,夸张地拍着胸口道:“哥,原来你也是捉鬼师啊!真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坏的,跟那俩人一伙的呢!”
哦,原来她是捉鬼师。
身后又传来一种被别人凝视的不适感,姜玠装作不经意的起身,用余光扫去门口。
那里立着一个轮廓模糊的长条黑影,要不是他眼睛好,刚才也完全察觉不出来这么个东西。
思源就完全没看见。
他抬起手腕,时针和分针准确地指向两点十二。
思源看他起身,用手挡着眼睛不让自己看到地上已经干得像个蛇皮的瞳鬼,忙道:“哥,你能别走吗,我实在害怕。”
姜玠已经两三步走到了门口,那里依旧有着一小滩水,一些不像脚印的水渍从二楼一个个的印下来,又一个个的印走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许久了,院子里的地面都快干透,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那个东西这么好奇,就这么在门口静静地看?
姜玠应了一声。门锁已经坏掉了,他就反手将门掩上了,又把外套脱了塞到破碎的玻璃窗空隙中,给自己拖了个椅子坐在门口,问思源:“有什么打算吗,再玩几天?”
思源甫一安下心,眼皮就重了,她打着哈欠道:“不玩了。原本也害怕连累到爸妈,现在都解决了,我想回去,想他们了。”
姜玠点头,示意道:“睡吧,我在这看着。”
那边的呼吸声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姜玠活动了一下关节,想着第二天就给她送去车站。这孩子以后,再也不用害怕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