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地方是白榆定的,一家干净又整洁的小旅馆。重要的是,离黄河很近,从窗户外远眺就能看到汹涌的水面。
她和姜玠在顶楼一人住了一间,房间号紧挨着。
姜玠晨跑回来,冲了个澡。白榆似乎还没醒,他发的消息也没有回复,姜玠站在走廊上,犹豫了一会,抬手敲门。
屋内很快有了动静,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传来,很快白榆的房门开了条缝。她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身上裹着酒店的浴袍,正睡眼惺忪地揉眼睛。
姜玠看了眼明显前一天晚上没有被挂上的防盗链,伸手指了指,开口问道:“早餐吃什么,我去买。”
白榆看着那链条出神,完全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应道:“随便。不要葱花不要香菜。”
然后伸手将防盗链的锁头摁到了卡扣里,转身时用脚把门带上了。
估计又回到床上去了,姜玠看了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九点半。
确实有点早,而且白榆也属实是累坏了。
两人开着车在各大马路交通枢纽轮番蹲守一周多了,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再之姜玠的胳膊受伤,虽然他本人坚称没有问题,白榆依旧不放心让他开。
持久战太消耗人的精力了,因此这才商定了一下,今天就好先好休息,然后再讨论下一步到底怎么做。
他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如果后面还要这样耗费体力,那就换人。
回来的路上,白榆有些急眼了,见到公安局,一脚油门就要拐进去,执意要去报案。报案理由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就说自己的孪生妹妹不见了,是个不时会阴暗爬行的反社会人格分裂病人,赶紧抓起来防止她危害社会。
被姜玠好说歹说地拦了下来。那东西什么证件都没有,没有社会生活的可查痕迹,怎么报案。
好在白榆也就是那么一说,头脑冷静下来之后,在这又一次的无功而返后终于下了决心要好好休息一场。
姜玠揣着自己的房卡下楼。
楼下往东走没过多久就有一条小吃街。这里地方小,城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导致小摊小贩越来越多。
他买了两份卷饼,特意叮嘱一份不要香菜不要葱花,谁知店家手快,一眼没看到就已经撒上了。
对方连连道歉,姜玠揣着兜,想了一下道:“没事,再做一份好了。本来就该买三个的。”
这个时候砂糖橘已经上市了,满满登登金黄色的小橘子堆了一车,还挺喜庆的。姜玠不怎么会挑,用塑料袋随便兜了一捧递给商家让他称重。对方在电子秤上很快摁了几个数字,报出了价格。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外面的空气还是很冷,姜玠也没打算逗留,又买了几个包子后溜达着往回走,到旅馆门口时看见路边停了辆出租车,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略秃顶男子正从后备箱往外拖行李。
行李略重,他拖得吃力,姜玠把吃食集中腾到一只手上,伸手帮他把箱子拎了出来。
“老赵,早啊。”
赵诚呼出白气,紧了紧外套,也没跟他客气,就让姜玠拉着行李在前面走。等到了前台,看姜玠准备登登记了,便开口问道:“你没住个标间吗?咱俩挤一挤也行啊。”
“不用。”姜玠轻车熟路从赵诚斜挎的皮包里摸出他的钱包,掏出证件推在柜台上,对着工作人员道,“不好意思,713旁边还有没有空房。”
工作人员抬头确认了一下,巧了,还是她值班。这个人在**天前和一个女孩一起来的这里,郎才女貌,看着就跟一对似的,于是她自然而然推荐了一间大床房。然后就见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冲着她道:“两间。”
暧昧期,肯定是暧昧期。
那这个大叔又是谁啊,哪一边的家属吗?小年轻出来玩,长辈凑什么热闹啊,真是的。
她心里嘟囔着,脸上依旧挂着标准式笑容:“请稍等,这边为您查询……哦,是有的,712号房目前空着,需要现在为您确定吗?”
姜玠点头。
房卡很快办理好了,赵诚接过来,看向他手里外带的早餐,笑着道:“早知道我这个点到啊,饭都给我买好了。”
姜玠低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也没解释。
旅馆稍微有些老旧,没有电梯。姜玠单手提着行李箱,还特意为了等赵诚,走得慢之又慢,等到终于上到七楼的时候,赵诚背着身上那唯一一个小皮包,扶着楼梯扶手,一步喘一口地,已经走得出了一头汗了。
姜玠站在楼梯间看他:“老赵,也该健健身了。平时多活动锻炼一下,要不然用到你的时候怎么办。”
赵诚喘着粗气,冲他摆手,示意自己没真的力气了。姜玠也不急,就站在原地等他,等到他终于爬了上来,才慢慢推着行李箱停到了712的房门口。
赵诚还在喘气:“这楼一共就七层,还非得定个顶楼,跑上跑下玩呢?”
姜玠道:“这层视野好。”
他从赵诚手里拿过房卡把行李放了进去,又带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边脱外套边问道:“怎么耽搁这么久才来,老田那里打工打上瘾了?”
赵诚搓着手,乐道:“你倒别说,每天早上做胡辣汤,包包子,也挺有意思。等这些事情都了了,咱们找个僻静的小村小镇,盘个早餐店,那日子慢悠悠过,多好啊。”
姜玠也笑,应道:“行,你到时候负责做饭就行。”
房间里不算很豪华,也称不上简陋。写字台上还配备了一台咖啡机。姜玠问过赵诚,后者表示喝不惯这玩意之后,熟练地压进去一颗胶囊。
姜玠抬脚往外走,“我去叫她。”
***
热气腾腾的咖啡液冲出来的时候,白榆正好跟着姜玠推门进来。
赵诚乐呵呵地站起身来打招呼:“你好。”
白榆还没完全醒的样子,但显然姜玠跟她提醒了有一个老朋友也在,现在已经换了身外衣,头发也梳顺了,用个抓夹固定在脑后。
她笑着伸手:“路上辛苦了。先前在老田那买早餐的时候我们见过的,原来是朋友,你好。”
写字台下面有一台小冰箱,姜玠蹲下身去,回头问道:“加奶吗?”
白榆“嗯”了一声,去翻桌上的早餐,又把一次性筷子抽出来,掰开左右蹭了蹭去掉上面的木刺,分别放在了他们俩面前。
有咖啡提神,思路清晰多了,她在椅子上坐定,看向他们,“现在,聊聊吧。”
***
姜玠收拾着垃圾,看了眼还在端着杯子吸溜吸溜啜着热水的赵诚,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走吗?”
白榆刚出去没多久,赵诚探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关好的房门,压低着声音问:“真的是她吗?”
姜玠把垃圾桶端来,垃圾都收进袋子,又擦了擦桌面,点头道:“是。”
赵诚吸了一口气,不是很相信地挠头,“怎么会呢?如果真的是她,现在这个局面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人家看家本领,怎么能轻易给你抖落出去了。再说,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觉得人家身份存疑,对方难道不能认为我们也不能完全信任吗,她或许现在也在想为什么我们会这么无能。”
赵诚其实在这个二人搭档里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比如在洛水时,青眚下水,他就滑个小船跟在后面,看不到身影了就记个位置,还不如姜玠第一次下水时就发现了落星石——他下那一次水还受了伤呢——但姜玠说话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我们”。
赵诚一边感动着,又想起来问道:“对了,你那次下水受伤,是怎么回事?”
姜玠卷起袖子给他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的伤口,“试探。”
试探白榆知不知情,试探白榆会不会救他。
若她对青眚了解,就说明她对落星和老太太的事有所耳闻,最起码不是一个普通人会关注的事情。若她肯施以援手,后面才有可能结伙同行,毕竟谁会想要一个遇到困难不会拔刀相助的伙伴呢。
赵诚后怕起来,“那她要是不知道,或者根本就没帮你,你怎么办?我虽然没见到那个场景,已经觉得慎得慌了,你不会就真的要被那黑色的寄生了吧。”
“不会。”姜玠笑着,“下棋,怎么会不留后手。”
他已经把垃圾袋收好打了结,看着赵诚道,“你要是很喜欢我这个房间,我们可以换的。”
赵诚“啊”了一声,笑着去接他手里的垃圾,边往外走道,“不用,不用,我那个房间看着也挺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咱们明天见。哦对,你别忘了你的……”
他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部分随着开门声戛然而止了,姜玠正在洗手,听见话说了一半,疑惑间看了过来。
门口站着白榆,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正在打量着赵诚。
姜玠略一皱眉,问道:“怎么了?”
她举起手,手心里攥着个小橘子,视线扫了过来,“没什么。你不会挑水果啊,下次再买东西叫上我,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