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瑞拜别了坎止星君,并婉拒了古枢湖乡里乡亲们的送别宴,鱼们挥泪甩帕,以示对小帝星的不舍。
五年间,王景瑞一是无处可去,二则是用他的聪明才智,为古枢湖的生态旅游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并促进了树族水族和平共处与携手发展。
树人族比人鱼族的脑子反应更慢,所以本家的艮仪星君为他们操碎了心。
而今日告别,一向抠门的艮仪星君,竟也掏出了各种各样的种子送给他,说:“这是树族答谢你的一片心意,若不是你,他们恐怕就得被水族给赶出古枢湖了。”
“小帝星,你名副其实,祝你越来越好。日后有机会再回古枢湖,为你接风摆宴。”
王景瑞接过,像上天庭的规矩那样,对五年来处处维护自己的二位恭敬一礼,然后动容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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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君御剑飞行,王景瑞盘坐剑上,肩上背着他的行李,手里捏着装种子的小布兜,若有所思。
“既是云游,就在人界吧。”启明心里其实没谱,“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哪里都好,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王景瑞抬眼,任凭微风穿过发丝,他伸手摸了摸启明星君飞拂的衣袖。
启明被他撩了一路,不羞,已经习惯了,他骤地停下了飞剑,转身蹲身在王景瑞面前,问:“为什么?”
他平静的脸上带着温和理解,甚至又想以前那样想摸王景瑞的头发,但却没有。
还是把自己当小孩。
同样,王景瑞骤然觉得,什么心动,什么暧昧,对启明来说都无所谓,人固有一死,而神仙却可以永生,自己不过于渺渺众生中跟他擦肩而过而已。
“若是我日后成了帝君,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王景瑞带着倔犟,愤愤不满。
“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懂。”启明如实作答,他这样的诚挚反而更让王景瑞气得胸闷。
“我们现在也每天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启明疑问:“你亲了亲了,抱也抱了,还有什么是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双修?可以,不过我不太会,你可以教我。”
王景瑞一听,心里骤然失落,觉得他简直就没长心。——该死的男人,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爱,竟然能把约炮这等污言秽语说得一脸释然。
“双修对你们神仙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恼声:“难道,对于闻岁曾经的遭遇,你心里从未有过任何同情。以至于你甚至也不能理解,闻岁为什么会喜欢上陈年年,是不是?”
“你真的很聪明。”启明托着下巴,点头道:“我根本说不出这种感觉来,而你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了我的心境。确实,我讨厌闻岁,我觉得他蠢透了。”
启明的理解是:“一开始明明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当鼎炉,后来为了陈年年,又觉得自己错了,自己脏了,可笑,太可笑了。——上天庭神仙互相双修家常便饭,这跟当鼎炉来说感觉也差不多。”
王景瑞怖声道:“那不一样!你们上天庭的神仙不是没有肉.体的吗?你所说的那种双修顶多算神交!神交!不一样的!”
启明瘪嘴,表示不理解这两者的区别。
“我只能说,闻岁是人,所以被你们人的道德给绑架了,而我不是人,所以我讨厌他被陈年年用爱洗了脑的样子。”他叠手,义正言辞,觉得自己非常正确。
“那你觉得我会愿意你跟别人双修吗?!”王景瑞突声怒道:“你们上天庭是,不分男女,没有伦理,可……爱,就是独一无二。喜欢也是,喜欢就是占有,就是唯一,不允许任何人分享这一份喜欢。”
启明看去他,又开始觉得凡人就是凡人,为点情情爱爱就要死要活的,俗,且幼稚。
“嘿,你管得了我吗?”他忽地起身,较真似的,一拂袖子,去捞了捞手边的一片云,说:“我现在正在跟这片云双修,你待如何?”
“你喜欢它吗?”王景瑞突地觉得好心累。
“喜欢啊。”启明回答,还凑去吹了吹它。
王景瑞也站了起来,他一把摁住了启明,迫使他跟自己对视:“我这么问,如果你的肉身灵芝就是你。你只有这么一个肉身灵芝,不可以换,你愿意用你这个唯一的,独一无二的肉身灵芝,跟我双修吗?”
启明骤地反应了过来,脑子里活色生香,想起了闻岁跟陈年年那湿乱疯狂的一次,投射到自己身上……那混沌滋味,感觉自己身上的肉身灵芝快烧了似的。
“……”启明星君害羞了。
接着,王景瑞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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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双默契,找了方山洞落脚,再没提上午的话题。
洞口水帘哗啦啦,望去外边绿意盎然,一片生气,正是人间大好的四月春天。启明星君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血骨人身的小帝星则生火,搓手取暖。
同时他刨了个泥坑,选了颗桃树种子埋上,只舀一捧水浇,顷刻间,桃树长成,结出了又大又红的桃子出来。
王景瑞惊喜,摘下,边吃边问去了隔壁辟谷的启明,好奇:“星君的肉身灵芝受伤了吐的是血,那为什么墨文星君受伤了,流出来的是仙气呢?”
启明睁眼,自从王景瑞喊自己星君后,总感觉生疏了些。不过他才不会直说,道:“墨文星君曾修习‘砚血咒’,顾名思义,就是把身上的血换成砚里的墨,这是她以图自保的杀招,所以她的血,是法术。”
“原来如此。”王景瑞继续嚼桃子,然后,看他咽了咽口水,于是也摘下一个递去。
“我等神仙,不吃凡尘俗物。”启明回答,又闭上了眼睛,佯装吸收天地灵气。
“先前我看到敖逸有砚血咒还觉得奇怪,心说墨文星君怎会如此大度,竟舍得把这等独门秘术都传给徒弟。后来才知道,原来墨文星君就是他生母。”
管他娘是谁,王景瑞不关心。
启明再睁眼,王景瑞吧唧吧唧,像真饿了,吃得不亦乐乎,一个接一个地啃。
王景瑞注意到他审视的眼神,解释:“可这是艮仪星君送的种,不算俗物吧。”
其实人家吃得也算优雅,但启明想吃又怕如厕,心理很不平衡,吐槽:“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水帘洞里藏了个猴子呢。”
“所以你是我抢来压寨的猴子夫人咯?”
王景瑞挪着屁股,落坐爬去了他身边,也不晓得是咋了,被他扇了嘴巴子还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吹了吹启明的睫毛。
启明瞪他一眼没吭声。
他不常做大表情,偶尔生气也是淡淡的,唯有一双眉眼里丰富,哪怕流露一点暧昧,足可以让王景瑞惊心动魄。
“岁岁~饿了吗?”王景瑞递去一大桃子,然后单手撑脸斜躺在地上看他。
“不准这么叫我。”启明垂眸,接过,心说就一口,就一口,然后微微张唇轻咬了一点点下去……
吃相斯文,甚至还用袖子捂嘴,可谓是相当之大家闺秀了,王景瑞死死盯着他那张润而粉的薄唇。
看起来非常可口,非常好吃,跟桃子的果肉配合得相得益彰,王景瑞心里蠢蠢欲动,又开始想念跟他接吻的滋味。
“喜欢陈年年还是我?”这号又开始了。
启明被呛到了,咳嗽,然后错开了视线说:“你。陈年年已经死了,我犯不着。”
王景瑞一笑,心情大好。
他继续吃桃子,其实王景瑞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吃东西,曾经的闻岁也喜欢,不过启明星君为着不如厕可以忍着食欲。
王景瑞把桃子摘下来,都堆在了他面前,好声:“想吃就吃,想去如厕就去呗。人就是要吃喝拉撒,我又不会嘲笑你。”
启明一听,尤其是拉撒二字,当即欲咬的嘴一顿,下意识把才吃了一点的桃子给放下了。
他也不反驳,但就是不吃了,用行动表示了‘我们神仙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跟如厕两个字沾上关系’……
“哇,你们真的,什么瞎讲究啊。”王景瑞啧了一声表示不理解,道:“上天庭没有茅房?你们不是肉身灵芝么,都能受伤流血了难道不能上厕所吗?”
启明别眼,有点难以启齿,他低声回答:“能,但肉身灵芝终究是比不上血肉人骨,尤其是,消化不良,只能吃一点东西尝个味道,吃多了会……”
“哦,会拉肚子。”王景瑞顿时理解了他的恶寒,简直是带着连屁股都嫌弃的重度洁癖。
那,闻岁跟陈年年做.爱的时候,感同身受的他当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王景瑞深深吸了一口气,相当之好奇,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他小心翼翼,觉得自己问得相当委婉,道:“所以,星君你讨厌闻岁,是因为你觉得他跟陈年年的双修方式太,脏了吗?”
委婉个鬼。
那些旖旎画面,还有紧而密的动作,生动形象地跳出了启明脑子循环播放。
他脸色一变,又红又白,咬牙切齿浑身飙杀气道:“王景瑞!尊师重道这个词懂不懂?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慢慢慢,你说的,我们不以师徒相称了。”王景瑞示意他打住,然后还赌上气来了,点了点他的胸口气势十足,说:“叫你师父又不肯,叫你岁岁又不听,那你要晚辈如何是好?叫你剑老爷又不显年轻。”
启明窘了,眼神飘忽,而后又无奈揉眉道:“我的名字很多。作为左使,跟了很多任帝君,他们给我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我之前叫斩日,还叫过破月,日月为明,就是‘明’这个字,启明星君的名号也是这么来的。无所谓了,称号而已。”
“不,我就要叫你闻岁。”王景瑞抬手一碰,撩了把他的耳发别过去,眉眼弯弯,道:“好听吗?岁岁,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年年,没有陈那个姓,就是年年,两个字。”
他真是,永远带着少年人的活泼和自信,启明,哦不,闻岁被打动了,又想起来多年前那场雨,在枯冷院坝里一身青衣安静扫地的他。
而后思绪纷飞,那张沉寂的脸日渐开朗,又变成了在云彩里对自己回首一笑的他。
百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他们都在这里,生机勃勃地鲜活在自己眼前。
鬼使神差,他仿佛又成为了闻岁,轻声:“哦,好啊,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