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要走吗?”
“我无法留在这里。”
“即使为了我?”
荧幕上,女生长发披肩,身旁是一片被黄昏的光笼罩的废墟。
她眼眶中含着泪,似乎明白了什么,额前的长发被汗水打湿狼狈的趴在皮肤上,眸光被泪水打的稀碎。
只几秒便再也不能直视,缓缓垂下头,攥紧的拳头在身侧松开,轻轻抖抖,像是心底无力的挣扎,胸口上下起伏,隐忍的传出几声委屈的喘息。
那少年见此眼角也不由得翻起浪花,抿着唇偏过头去,晶莹的泪光在黄昏下一闪而过。
片刻后,他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光,上前一步将那个小小的,颤抖着的肩膀搂进怀里,一只手温柔的上下抚摸着那个伏在他怀里轻颤着的脑袋,耳边细小的呜咽化作洪水在他心口肆虐。
“我还有些东西放不下,可以拜托你吗?”
温柔的声线中带着些悲切的祈求,但他无可奈何,只想把自己最后的痕迹留在这世间,留给她。
女生哽咽了两声,“我才不管……你要是不回来,我转头就把它卖了!”
少年苦涩的无声笑笑,转身。
女生站在原地无声的卸了力,跪坐在地上,无助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在黄昏温热的光下逐渐消散,在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对上了那个不舍的,但是又好像解脱了的回眸。
最后一幕,女主颤抖着弯腰跪伏在地上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贯彻了整个影厅,大喊着那个不会被回应的名字。
声音落地,屏幕恍然熄灭,过了几秒钟便再度亮起,徐徐的飘过演员表和幕后工作人员。
祁时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下摆有条不紊的塞在黑色西装裤里,俨然一副当代社畜的标准着装,微抬着眼睛眸光懒散带着不耐的盯着荧幕。
面前荧幕上不再明亮的光零零散散打在他脸上,睫毛在他眼下落下参差不齐的黑影,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修长的手指掠过眼角拭去刚刚渗出的泪光,耳边开始响起喧闹杂乱的交谈声,大抵都是在讨论这烂得透顶等的电影。
这部烂片讲的是一个男主经营着一家店铺,叫做《灵魂便利店》,供来去的游魂了却欲念,能够安心投胎,然后收取相应的回报。
但这店铺却无意间闯入一名人类女孩,沾染了魂灵的阴气,变成了这世界上唯一能看得见这店的人类。
于是男主女主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互相接触,然后奇妙的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最后男主又被迫离开,留女主“独守空房”。
总之就是非常“莫名其妙”,整片电影唯值钱的地方就只有男女主精湛的演技而已。
“咔嚓”一声脆响,祁时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脸上的不耐好似下一秒就要安耐不住上去把那个放着结尾的荧幕砸个稀碎,但最终还只是黑着脸坐在电影院的座位上。
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坐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他轻叹一声,执着的喝光了自己手里浮着冰块的可乐,把糖棍丢到只剩下冰块的空杯子里,随手放在了椅子边上,耷拉着眼皮,隐去眼底微妙的不快。
作为一个新时代卑微社畜,他上着零零七的班,拿着九九六的钱,对于拿出宝贵的休息时间来看这个“奇妙”的电影,他正在非常真诚的悔过。
这个时间的人反常的多了起来,在他前面像人浪一样涌来,参差不齐的略过他然后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四面八方的冲击险些给他蹭了一个跟头。
祁时压下心底的火气,咬着牙根不经意的转眼,瞥到一个发着光的人形立牌,下面夸张的写了这个人姓甚名谁。
难怪,原来是首映会……当代娱乐圈最年轻的影帝,当之无愧的收获了冲天的流量。
他敢打赌,这群粉丝一会看见真人,那声音一定能把这房盖掀了。
祁时低头看了一眼被踩满脚印的皮鞋和领口被蹭的七扭八歪摇摇欲坠的袖扣,压制着心底想要咬人的烦躁劲,伸手抓住那颗晃来晃去的纽扣一把拽下,棉线绷紧又断开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快步离开了。
这时候外面天色很晚,天上的星星被城市的光亮闪的一个不剩,只有空洞洞的黑色,但街上却亮的很。
祁时低着头顺着街边走着,脑子里止不住的想着方才的种种,那电影在网络上的评价两极分化非常严重,一边说男女主演技在线,颜值在线物超所值,一边说剧情烂,造景烂,特效烂,一文不值。
他明显站后者。
接下来一个月连泡面都吃不起了……
他郁闷的低着头,踢着街边的石块,边走边念叨着什么。
“烦。”
祁时心底将心底的烦闷都发泄给了街边的石子,一脚上去它就轱辘轱辘滚几步,踢飞了就换一个。分散了注意力后身边的声音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以至于他还没注意到身边的喧闹逐渐不知所踪,连街灯都慢慢暗下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安静的有点可怕了,眸光转转,脚边不再是街道旁的砖路,而是变成了灰突突盖着泥泞的水泥路。
……迷路了?
祁时叹着气抬起头来,四周宽阔的马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周围不知用什么材质垒起来的砖块缝隙间生出了些幽绿色的青苔,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看起来幽暗中隐隐透着危险,只觉得周边的凉意越来越重,激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在自己的肩膀处上下擦了擦,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什么鬼地方?”
在往前几步远的位置有一家看起来灰扑扑的店铺,里面亮着昏黄的灯,暗暗的光线透过窗子映到外面来,在这狭隘的长巷中显得有些诡异,那是这漆黑没有尽头的巷子里唯一的光源。
祁时在看到那店铺的一瞬间便静了下来,眉毛轻轻一挑,眸光在眼眶中转了一轮。
他突然无法自控的把目光钉死在那门上,就像常年徘徊在冰原上的濒死之人看到了无尽寒冷中唯一的温热,不由自主的向那处靠近,一步一步,那扇小小的门慢慢放大,最后手指轻轻落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
那个瞬间,祁时感觉到了危险……和无法忍受的**。
好像有一个渴望的,焦灼的声音在告诉他,推开他,走进去,走进去!
一定要进去,否则他将会错过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东西!
耳边的声音回响,不断重复这套说辞,那声音仿佛在不断催促,又好像在警告,叫人暗暗害怕,又无法视而不见。
“吱呀——”
门突然自己开了。
里面遍布古香古色的陈设,像极了一家民国时期街头的最最普通不过的纪念品小商店。
他踏进去的那一刻,“哐当”一声,身后的门猛地关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老旧的灯泡轻轻闪动,就像是在欢迎他许久未见的旧人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祁时下意识抬起手来遮挡那闪动的光线,眯起眼睛,透过指缝那有限的视野来观察着这个一览无遗的陈旧店面,正对着他的柜台里正站着一位极美丽的男子。
黑色长发如瀑软绵绵的搭在那人肩头,在光线下泛着光泽,一半发丝在身后随意的扎起,一根淡青色的发带顺着头发垂落,睫毛长而浓密,遮住了一半瞳孔,五官精致的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瓷娃娃,美的不像这世间之人。
这个男人轻抬眸子,身着青色广袖衣衫,看上去颇像古时候书香门第中出来的谦谦君子。
他从来都觉得美若天仙这类形容词就是在夸大其词。
今天,祁时觉得是自己没见识了。
他敢说,任谁看见这张脸都得为此停留。
还有一种像是在某个地方他早已与这个人见过了千千万万面一般的熟悉感。
祁时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整个人愣在原地了许久,这人也同样打量了他许久,一瞬间空气的安静使氛围变得有些怪异。
当他反应过来时,晃了晃脑袋强行压下了那抹离谱的思绪,待意识回到正轨,心底便只剩下了直觉告知与的他此时此刻的危险,下意识的想转头逃跑,呼吸控制不住的变得急促,刚转过身去,却被身后一阵优雅温润的嗓音唤住。
“这位客人,怎么就要走了呢?”
“小店还从来没来过人类客人,何不多待一会?”
这声音温柔而舒缓,却并不近人,叫人想要亲近,又觉得一定会被拒之门外。
祁时压下心底的恐惧转过身去,逼着自己直视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那里面却似乎有着万丈深渊,他猝不及防的撞进那人的视线,时间仿佛有了一瞬间的静止。
他暗暗咽下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变得低哑,显得小心翼翼。
“这是哪?”
只见那人嘴角轻轻上扬 ,露出了一个极温润的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欢迎来到灵魂便利店。”
“我是店主秦晋。”
“有什么可以帮您?”
灵魂便利店?
祁时的动作一僵,脑中有了一瞬的空白,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紧紧闭着的大门,忽的便笑了出来,眼睛嘲讽般的眯起,用笑声掩饰心底的不安。
“灵魂便利店……哈哈……”
“这种费时费力招揽客人的蠢办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会是骗钱来的吧?”
“不过你的表演还不错。”
“但是这部电影现在搅得我非常不爽。”
他本身心情就很烦躁,本来好好的假期被那电影搅得一塌糊涂,没想到居然出来就碰到了这样偏僻的小店,还什么灵魂便利店。
祁时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干脆打量了起来周围的陈设,架子上放置着一些陶制的罐子,上面还规规整整用了两张黄色的符纸封住了口,符纸上有红色的鬼画符般的图样。
只是这些陶罐看着灰扑扑的,边边角角的地方露出了棕褐色漆皮下面的灰灰的黄色,贴着的符纸也已经皱皱巴巴,有的甚至缺了边角,倒真真像是放了几十年的旧物。
“这小东西做的还挺逼真的。”
他忽的对这个店起了兴趣,来回扫了一眼,这一排架子上边缘的位置上摆放着一个干干净净,颜色醇厚,漆皮完整的陶罐,上面贴着的符工整整齐的趴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新贴上的一样。
祁时咧着嘴角,嘴里还没融化的糖块还在散着甜味,他抬手想要去拿那个崭新的陶罐,便看见上面的符纸似乎在轻轻飘动。
奇怪,这屋里也没风啊……
他没在意,继续向前伸手,那符纸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在触碰到他的指尖时便忽的被什么东西冲开了一般,两张符纸被冲到了空中。
祁时被陶罐里涌出的不知什么东西冲到了一边,他在碰到那张符纸时只觉得好似有什么猛的从那罐中窜了出来,店里疾风骤起,可当他眯起眼睛再看过去时,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四周在疾风下轻轻晃了晃边角的封着罐子的黄符,透出无法忽视的诡异。
那些符纸都被或多或少的顶起,在中间一下一下的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罐而出。
恍然间,整个店铺里的光线暗淡了下来,耳边的风呼啸不止,听起来像是能吹跑一个成年男性的程度,但他却依然平稳的站在原地,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小臂上下交叠挡着面前吹个不停的风,却没能挡住扑面而来的凉意。
忽的一阵强烈的风直冲他的面门,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他再度睁开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阴森又可怖,自己的斜上方正飘着一个面色铁青的脸,脸颊消瘦凹陷,眼底还零散的挂着两条血痕,张开嘴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祁时被这炸裂的一幕吓得心口猛地一震,“啊!”的一声瘫坐在了地上,这才看清这张脸的全貌。
这人用空洞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身上几乎皮包骨头,身上的关节清晰的诡异,松松垮垮的挂着一个脏兮兮带着血污,破烂不堪的衣服,说是衣服,倒不如用破布更贴切些。
凌乱的散着的长发似乎被什么东西打湿,黏腻的打着缕,两只手挂着几乎和手腕一边粗的锁链,费力,僵硬的抬起,然后笨拙的向他伸来,嘴里不断地吐出黏腻的,不连贯的音节,他定睛看去,那嘴里竟只有空洞的黑漆漆的一片。
这人没有舌头!
他这么想着,可当眸光向下看去这才发现,这个“人”下半身呈现出一种几乎透明的状态,轻飘飘的浮在了空中。
祁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逐渐被红血丝侵占,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几乎透明,狼狈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紧紧攥着拳头。僵硬的张着嘴,却只能吐出一些无力的音节,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面对这样大的视觉冲击,他的心口的跃动几乎要将他的胸腔冲破,呼吸越来越急促,脑中逐渐升起了些缺氧般的窒息感,最后终于承受不住脱力倒在了地上。
那飘在空中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不知眼前这个人类在做什么,似乎想要往前飘一飘,可刚动了一点便立在了原地,环着他左右飘动着,似乎在观察,最后确定他已经不会动了之后又抬起了脑袋,看向了秦晋的方向,手臂僵硬的转了个方向,指着他咿咿吖吖的念了几句。
秦晋站在台子里面,神色淡然,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眸中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缓缓燃起又被他冷静的压下,目光显得凉薄又疏远,看着在地上昏迷着的祁时良久,最后一挥袖子。
“把他扶到里面去。”
话音落地,从黑暗里钻出了几个小小的身影架起祁时便走,他目光一转毫无前兆的带上了锋芒,语气中带着无形的威慑,看着好奇的在秦晋身边转啊转不敢靠近的“人”。
“跟着。”
那“人”闻声便猛地挺起了身子,神情都随之紧张了起来,看着秦晋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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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时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那个昏暗阴森的古香古色的小店,而是变成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他愣了一瞬,看着眼前的盛景恍了神。
在现代社会,大街小巷灯火通明,高楼四起,他是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好看的星空了。
上次还是……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阿祁,你当真什么都能为我寻来吗?”
祁时的思绪被一阵青涩又透着期待的嗓音打断,他的目光熟络的向旁边看去,可见身旁正躺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发被束带高高束起,穿着淡青色的束袖长衫,目不斜视的看着星空,轻轻的抬起胳膊,把手掌张开又握紧,做着抓着什么的动作,他目光忽然变得模糊,轻轻眯起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这少年的长相。
可当他眸光一转,视野便又忽的清晰了起来,定睛一看,却发现他们居然躺在了一片房顶上,心口又猛地一跳,下意识警惕起来。
这什么地方……?
他们的下方正是一座座古香古色的府邸街坊,热闹的紧,大街上挤满了人,在做什么活动似的,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当然,只要是这世间之物,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给你寻来。”
他只觉得这声音听着耳熟,刚觉得纳闷便猛地回过味来,这声音说是耳边传来的,更像是从自己的胸腔里传来的。
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吗!
虽然是青涩了些,稚嫩了些,可他再怎么也不会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祁时的思绪仿佛被打了个死结一般怎么也想不通,想要回头再看一看周围的环境,却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只能跟着这具身体的“主观意识”活动,正苦恼时,那个被“自己”注视着的少年便又出了声。
“那,我想要星星,阿祁也能给我寻来?”
小祁时终于转过了头面对着布着星星的夜空,两胳膊随意的抬起交叠,然后垫在了自己脑后,爽朗的一声轻笑。
“当然。”
“不过是几颗星星,就是摘给你又有何妨。”
他的话散发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狂傲不羁的许下将星星摘下予你的承诺,或许心底还在肆意畅想着未来,嘴角还挂着天真,高傲的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但藏在这具身体里真正的祁时早就已经过了如此放荡的年纪,此时听着那狂傲的诺言只觉得好笑。
他五岁就不相信把星星摘下来这样的把戏了。
祁时出神间,耳边那个青衣少年转过头来,平淡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击打着他的耳膜,他即使终于面对了这个人的正脸也无法看得清这人的容貌,就好像是被特意的屏蔽或者抹除了一般,即使其他的景色再怎么清晰,或是他再怎么努力,他也无法看清这个和他一起看星星的人。
这个他许诺以星星作礼的人。
“阿祁,你……”
什么?
青衣少年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清晰的声线化作空灵,周围的景色也逐渐散去,只能依稀辨认出面前这个人模糊的五官,那个小小的嘴唇在张张合合的说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
他想说话,但不论他怎么用力的想要喊出来都无济于事,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又无力。
他耳边忽的响起刺耳的嗡鸣,青衣少年无声的站起身,转身头也不回的离他越来越远。
祁时觉得那嗡鸣快要将他的脑袋冲破,但他却无意管辖,心底忽的冲上一股急迫感。
别走,别走!
回来!
他撒腿向那个淡青色的人影跑去,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
要抓住他,抓紧他……不然就再也找不到了。
“别走!”祁时猛地睁开了眼睛,眼角还带着些溢出的湿润,心脏不由自主的持续躁动,似乎将要冲破狭小的胸腔跳到他面前。
又是这种梦,他打小就会做这种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梦,有时会在书房两人嬉笑着打闹,甩了对方一身墨点,有时又变得成熟,气氛怪异的站在一片深山老林里持剑相对打得不分上下,最后又搀扶着爬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次都看不清那个青衣男子的样貌。
祁时深吸一口气,胸口急促的起伏了几下,然后逐渐变得舒缓,这才看清眼前浅棕色的,纵横交错的横梁。
这样的建筑在现在已经是极少见的了,那么……
这是,哪啊?
他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短路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一阵温润又疏离的音色。
“这位客人,你还要抓着我多久?”
祁时顺着声音看去,第一眼注意到了这人一身青衣,上面零散的用刺绣绣着一些竹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甚至带着些淡淡的无奈,目光上移,秦晋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眸光还是那样疏离寡淡。
他回过神来猛地松开了那紧抓着人的手,警惕的看看周围古香古色的房间,“这是哪?”
“自然还在在下店内。”秦晋散漫的站起身来。
祁时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按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从那个诡异的梦带给自己的眩晕中脱离出来,眼神一瞥,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啊!”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后背紧紧贴着床头的墙壁上,颤抖着伸出手指指,“他……他!”
秦晋微微眯眼,看着他“你果然能看见。”
祁时心底一惊,转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他是什么?”
只见他淡淡一笑,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你们人类应该叫做——鬼。”
祁时轻轻皱眉,“鬼?”又转眼看看那个很瘆人的“人”,试图理解,“也就是说……他死了?”
秦晋轻轻点头,“不过,这都跟人类没什么关系,既然客人没事了,请回吧。”随后便转头走进了屋子深处,那无舌鬼看了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给祁时看的很不服气,赌气似的站起,缓了几秒压下余悸,嘴里还嘟囔着:“谁想跟你有关系,我还不想待呢。”下了床顺着门口走去。
出了房间就是那个漆黑的店面,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离开了这个古怪的店铺。
终于回到舒适的家,祁时迫不及待的窝进沙发里,长呼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嘟囔着。
回到熟悉的空间里,居然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梦里。
祁时缓缓睁眼,眼前一片漆黑,微不可察的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找回了一些视线,但也只能隐隐看见前方有一个淡淡的人影,正在缓缓向他靠近。
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人,但一如既往的没有作用,耳边环绕着熟悉的声音:“阿祁……我好想你……”
“阿祁,你去哪了……”
语气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委屈和控诉,让祁时明知人家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出声,“你是谁?”
你是谁?
那人影似乎一顿,然后耳边传来低低的一笑,“也对,阿祁应该还不认得我。”似乎有点失落。
祁时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可以和这个人交流,这么多年出现在他梦里的人,第一次回答了他的问题。
回回神,“你,能听见我说话?为什么?”
那影子一顿,“我一直都能听见。”
祁时更加不解,回想以前试图交流却屡屡失败,说话间又带上了几分不爽,“那为什么现在才回答我?”
那个身影似乎有点苦恼,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虽然无奈,但对于一直以来的现状,他有太多问题了,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正在思考的时候,对面传来了声音。
“都这个时间了,我该走了,要来不及了。”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祁时听着,语气上也有些慌忙,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交流的机会,忙上手想拉住他,手指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扑了个空,“那,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身影已经转过身去,又把头偏回来,“秦晋。”
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祁时睁开眼,被客厅的阳光猝不及防的晃了一下,忍不住太守挡了一下,适应了一会,关掉耳边响个不停的闹铃,捏捏眉心,嘴里低声喃喃了一句,“秦晋……”
他看着天花板愣了愣神,脑袋里一直来回想着那个名字。
秦晋,秦晋,秦晋,秦晋……
耳边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响,吓得他心口一颤,喘了两口气,接起来,“喂。”
“祁时,你怎么还不来?老板正找你呢!”对面传来同事着急的催促,“你犯什么事了?听着可不太妙,你快来吧。”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知道了,我这就来了。”
抬手抹了一把脸,来不及收拾,拎了外套就下了楼,在门口着急忙慌的拦了一辆出租,“师傅,先科大厦,麻烦快点。”
司机一声应下,一脚油门下去,祁时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一点都没有欣赏的心思,而是正在猜测老板大发雷霆的缘由在哪,心底还在暗暗担心。
而秦晋正在因为写坏的黄符而心烦,冷冷的瞥了一眼在一边晃个不停的无舌鬼,没好气的呵斥,“消停一会。”
无舌鬼激灵一下,但并没听话,只是又在电视旁晃了两圈,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秦晋忍无可忍,抬头,看到正在播报的新闻却顿了顿,电视上正播放着一起车祸,穿着得体的主持人站在两个撞在一起的出租车和私家车前,吐字清晰:“让我们一起来看现场的情况,一辆出租车被一辆私家车追尾,两位司机头部遭到撞击昏迷,而出租车上的乘客祁某因没有做好安全措施身上多处受伤,如今正在抢救。”
秦晋轻轻挑眉,“是他?”又看看无舌鬼,“你想让我救他?”
无舌鬼点点头。
他懒洋洋的一笑,又转头拿了一张新的黄纸,“生死有命,他是死是活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无舌鬼半懂不懂,有些着急,在电视机后面晃来晃去,伸出手在屏幕的角落指指。
秦晋心底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抬头看去,只看见那出租车的角落里可怜兮兮的团着一团黑影,在刹车的周围游荡。
他的表情认真了几分,沉默了片刻,“看来,我们跟这位先生还是有几分缘分。”
秦晋手一挥,出现在医院的角落里,一群白大褂围着一个病床着急忙慌,嘴里时不时喊着些譬如血压低了,血止不住的字眼,他也并不在意,人群中心便是面色苍白的祁时,脑袋上的伤口留了满脸的血,身上还有成片的血污不知道是从哪个伤口冒出来的,无力的睁着眼睛还不忘嘟囔自己要丢了工作。
人群似乎看不到他,甚至有几个忙的来回打转的实习护士一转头眼看就要撞上他,却一下穿了过去,祁时迷迷糊糊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心底暗暗叹气,临死前还要再梦到他,真是孽缘……想着想着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秦晋看着机器一声嗡鸣,抢救室的人险些乱了阵脚,也不以为意,转身钻进了墙里,准备去车祸现场看看那个罪魁祸首。
场景一转,他依然像空气一样在人群中无障碍穿梭,径直走向那个后屁股凹进去一个大坑的出租车,整个看上去相当惨烈,秦晋有些嫌弃的站在车外,淡淡的往刹车那一瞥,原本徘徊在那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于是轻轻合眼,凝神。
几秒钟后,又睁开眼,往车后方的轮胎下淡淡一眼,清冷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出来。”
语毕,小小的一团黑影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秦晋蹲下身,向那个黑团伸出手,“到这来,我不会伤你。”
他那张脸有时候很有欺骗性,一双浅眸似水,总会叫人轻易卸下防备,小黑团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磨磨蹭蹭的飘到他手上,“你有,跟我一样的,气味。”秦晋耳边响起一阵童稚的声音。
秦晋轻轻挑眉:“小孩?”
小黑团似乎不太满意,轻轻在他手上跳跳:“我不是小孩了。”
他也不恼,只淡淡道:“你知道你闯祸了吗?”
小黑团动作一顿,安静下来。
秦晋眼看沟通顺利,便乘胜追击,“你伤了无辜的人。”
小黑团蔫了,只小声的嘟囔:“我不是故意的”轻轻晃了晃,“你是来抓我的吗?”语气里也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他嘴角轻轻勾起,起身,一个响指过后,一人一影出现在了病房里,“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小黑团看着病房里面色苍白的祁时,轻轻凑上前,又看看秦晋,“我该怎么做?”
秦晋薄唇轻启,声音清冷:“凝神,把你的力量汇聚成一点,慢慢传给他。”
声音落地,小黑团轻轻落在祁时的额头,然后发出淡淡的光。
祁时只觉得额头隐隐有些发热,热流以额头上一点为源头慢慢流向全身,慢慢盖过了身上的痛意,苍白的嘴唇慢慢有了颜色,缓缓找回了意识,睁开眼睛,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眼前是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视线的角落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挂着点滴,顺着管子往下看,正扎在自己的手背,瓶子里的药还在一点一点往他身体里输送,耳边忽地响起一阵小孩子的声音。
“醒了醒了!他醒了!”小黑球开心的在他额头上蹦了蹦,没有什么重量,反而声音惹得刚刚转醒的祁时额角一跳。
秦晋的视线淡淡的落在他身上:“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
祁时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扶着额角,从嗓子眼挤出些声音来,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的黑团子,刚刚注意到站在一边的秦晋,声音低哑:“渴。”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便只是撑着半个身子靠在床上:“你怎么会在这?”
秦晋垂眸,从一边接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片刻后又说:“来救你。”
祁时伸手接过,水在他口腔里泛着凉意,掠过发紧的喉咙,喉结轻轻滑动,这才舒适了些,闻声,有些意外,“救我?”忍不住转头看着他,“你救的我?”
他这才反应过来,秦晋一改古色的广袖长衫,而是患上了一身现代的装扮,修身的黑色裤子勾勒出这个男人优越的腿部线条,修长紧致,一身淡青色的长款大衣在他身上显得仙气飘飘,单是看着便有一种不似寻常人的气质,让祁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晋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做理会,伸手接过空杯子放到桌子上,似乎并不想对他的问题多做解释,“你可以这么理解。”
祁时听出他的言外意也就住了口,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必多问,看着眼前的人忽地又想起那个梦,梦里那个人……也叫秦晋。
是重名吗……
他这样想着,病房里一时无言,小黑球则在祁时手边好奇的这晃晃那晃晃,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小东西的存在,低头一瞥又吓了一跳,一声惊呼,“这……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黑球活跃的跳跳,“我叫小月亮,不是东西。”
祁时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耳边传来秦晋的声音:“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今天的车祸也不算是意外。”
小黑球蔫蔫的回应:“我不是故意的……”又委屈巴巴的蹭蹭他的手,“哥哥……你没事吧。”
哥哥……?
他刚想反驳,可看着小黑球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噎了回去,只僵硬的说:“嗯,我没事。”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祁时面上一红,羞恼的抬眼看他,没好气的问:“那你在这干什么?”
秦晋收了笑意,轻声:“它也算是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来收拾烂摊子。”
祁时轻轻挑眉,微微后仰,没好气的说:“你那小店还管善后呢?”
秦晋不以为意:“收他们是我的工作,不算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