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和秋林生的日子是琐碎烟火气,边关却正在紧锣密鼓谋划偷袭蛮人王庭,燕王不是个喜欢守着的主,他刚来边关时不得不关门拒敌,经过几年的经营筹谋,他有底气主动出击。
李关山虽然在家事上糊涂,现在也拎清了,好几次袭扰蛮人部落他都是身先士卒,战功捞了不少,燕王也很满意。
过完年秋水就十二了,十岁时候的秋水是个孩子,外人见了称赞一句机灵,十二岁的秋水已经出落成一个少女,她的肤色是同阶层少见的白嫩,因着日日在外头奔波,脸上和手上的肤色微深,但和其他人一比还是白了不少。
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顾盼生辉,看到她的人心里止不住就泛起笑意,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未语先笑,哪个人不喜欢。
铁行首的大儿子在家里吵着闹着要娶秋水当媳妇,铁行首都把儿子揍了一顿,都没揍掉儿子怀春的心思。
迫不得已把秋林生叫来商量,铁行首满口保证,他家肯定给秋林生养老,“不信别人林生你还能不信我吗?”
其实铁行首也十分看好秋水,这姑娘不止好看,她会来事,会识字算账,娶回家怎么都不亏。
秋林生十分为难,“您老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只秋水这丫头主意正的很,她是一门心思要招赘的,实在不瞒您老,这丫头野惯了,我也管不住她……看着她是见人就笑,实际上这丫头脾气极大……就上回,孙赖子被她踢了裤/裆,躺了半个月,现在见到她都绕着走……”
铁行首不由得夹了夹自己的双腿,秋林生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意思却表明白了,这嫁人不嫁人得秋水自己说了算。
铁婆娘有个馊主意,想让儿子去缠磨秋水,只要小两口好了一切就水到渠成。
大铁蛋跟秋水跑了一天,回来躲屋里一个劲哭,谁人问他也不说为什么,第二天再也不愿跟秋水跑了。
秋林生偷偷问女儿,秋水撇嘴,“个废物,数数都数不清,见条蛇吱哇乱叫,吹嘘自己念过书,记账都不会,我问他,你脖子上但凡是个瓢也能装一瓢水,现在算个啥?饭桶还是粪桶,我让他滚一边撒尿活泥巴玩去!”
秋林生,“……”少男的自尊心啊,这下子稀碎不算,别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是康元三十八年,代表皇帝在位已经三十八年,康元帝登基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现在他又当了快四十年的皇帝,非常可以了。
但凡一个皇帝在位时间长,到了老年就爱折腾,内心就是不愿老去,失去健康的体魄和权柄。
康元帝也有这个想法,他儿子不少,拿得出手的就有六七个,只燕王早早被派到了边关,剩下的都围着皇帝转。
康元帝不能免俗信起了长生,炼起了丹,几个儿子之间也在暗潮汹涌。
原本这些事和普通老百姓不相干,他们照样土里刨食填饱肚子,只今年天灾不断,老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其实每年都有天灾,或是哪里,或是这里,朝廷也会按部就班派人救济处理。
只是如今朝中皇子们在争位,大臣们在站队观望,分到百姓身上的心思就少了很多,远在天边的灾民和近在咫尺的权利分配,当然是自己的利益最重要,朝廷虽然也赈灾救济,到底是敷衍了不少。
原本端阳县很少有灾害,今年也不行了。
有经验的老农看着万里无云的天就在担心今年雨水不勤。
秋水跟着秋林生见天在四处转悠,左边听一耳朵远在天边的皇家八卦,右边看着粮价等物悄咪咪的上涨。
她嗅觉敏锐,立马开始买粮和盐。
这可不是上辈子,国家不会让老百姓饿肚子,在这里,一旦出事,百姓第一个倒霉!
至于为什么要买盐,没盐吃人就没力气,秋水和林秋生也不能从其他地方摄入盐份,盐巴当然重要。
如今的粮食分好几等,谷子糙米还有不同品种的精米等等,秋水买的是谷子,谷子放的时间长。
她和秋林生是团头,走街串巷的,而且他们手里这些年也不过攒了几百两银子,统统买粮买盐也没多少。
就是秋林生不解,“买这许多干嘛,吃不完霉了就浪费了!”
秋水道,“谷子不会,爹,你怎么就没听到呢,京里头皇子们不消停啊。”
秋林生不以为意,“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和我们什么相干。”
秋水面色凝沉,“那去乡下你就没听那积古的老人家说今年可能要干旱?要是真的旱了,那朝廷可会给我们粮吃?我买的是谷子,存的时间长,要是不旱,这些我们也就多吃一段时间罢了,可要是猜中了,这些就是咱们的救命粮!”
秋林生顿时忐忑起来,“你这准不准啊?”
秋水摇头,“我又不是姚叔会算命,我就是担心,而且这粮价已经起来了,谷子年前才多少钱一升?现在已经涨了五个钱!还在涨呢,要是后头没得买了怎么办?我们现在买一些也不亏啊。”
秋林生若有所思,过后他跑了几处粮铺后也就不拦着秋水买粮了。
果然随着一日日红日高照,河流慢慢干涸,那粮价就像火箭一样一直往上不下来了。
秋水和秋林生把干家务的婆子辞了,现在团头已经没了多大的用处,大家都人心惶惶,想着法多弄些粮食在手。
铁行首还给秋林生送了一篮干饼子,秋水不觉得这是铁家好心特意照顾他们,就问秋林生怎么回事。
秋林生道,“我提醒了行首一声,他也跟着囤了一些粮食,这是感谢我们呢。”
秋水道,“爹,那姚叔现在在哪里?”
姚瞎子给她启过蒙,平时有好吃的也会招呼秋水,现在秋水不能不管他。
现如今姚瞎子可没生意做了。
秋林生道,“我接他过来。”
不一会儿秋林生和姚瞎子一前一后回来了,姚瞎子唉声叹气,“咱们端阳可从未遇着这么大的干旱,这可是要人命啊。”
小院子里有井,只井水也下降了不少,秋水每天就把家里所有能囤水的器具都囤满水,粮食还能囤,这水实在难办。
秋水道,“姚叔,你不是会算命么,就没算到这一茬,你就一点粮食都没备下。”
姚瞎子瞪了秋水一眼,“哪个像你这么鬼精。”
到了晚上,姚瞎子却和秋林生出去了,背了两麻袋粮回来。
这些都是底层人民的生活智慧。
只老天爷一日不下雨,眼看这一季的庄稼就要耽搁了,外面已经听闻有人在吃树皮草根。
秋水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就关着门不出去,现如今也不讲究菜不菜的,每日能不挨饿吃上粮那就是好日子了。
秋水还囤了一些咸菜呢,三个人也没干吃粮。
姚瞎子见秋水囤了不少盐巴,他冲着秋试翘起了大拇指,秋水脖子一扬,她这叫先见之明!
就在秋水他们熬着的时候京城此刻已经风声鹤唳,康元帝虽然一心修道,却没有不想当皇帝,他不过病了一病,就让皇子们激动起来。
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康元帝耍了这一手就看到了好儿子们有多期盼他早些翘辫子,这个他能忍?
于是几个蹦跶的最欢的皇子纷纷下马,连带那些准备得些从龙资本的大臣都一并下马不少。
听说京城牢房里一时人满为患。
还有几个暗地里动作的皇子也被老子削成了薄片,大家终于觉得康元帝还能再活个五百年,于是纷纷偃旗息鼓。
终于有精力腾出手去做该做的事,此时好几处地方因为干旱已经死了不少人,康元帝大怒,又摘了不少脑袋,京城人最近连说话都得低八度,空气中总觉得有隐约的血腥味没有散去。
只是赈灾肯定先顾着受灾面积大且严重的地方,端阳县是个小地方,上面就是赈灾一时半刻也轮不到他们。
眼看家中存粮下去不少,可外头的粮铺里连粮都没得卖了,秋水秋林生还有姚瞎子每天都在沉默。
这天秋林生早早起来拿起了刀,他想把家中那头驴给杀了,现在牲畜吃的豆料等也都是人的食物,人都快饿死了,牲畜肯定要比人早死。
秋水鞋都没穿,披头散发拦住秋林生,“爹,你别杀小芳!我求求你!”
秋水从小就在毛驴小芳的背上颠簸长大,这头驴年纪也大了,很通人性,基本都不用驱赶,指一个方向它就能自己走。
人说驴倔,小芳一点不倔,它还会像狗似的舔秋水的手。
秋林生低声道,“爹也不想的,可没办法啊闺女,咱们不杀,落别人手里它也得死,人都快吃不上了,那顾得上畜生。”
秋水泪水长流,鼻涕都流了出来,抱着驴脑袋不放,“不,不能杀小芳!我去给它找草料吃,爹,求求你,别杀它。”
小芳舔了舔秋水的脸,许是尝到了咸味,它舔的很起劲。
姚瞎子坐在门槛上,长叹了口气,“林生,算了吧。”
秋林生扔了刀,坐在井边上,“现在杀还有点肉,再过一阵子,只剩下驴皮了!”
姚瞎子道,“林生啊,这次我看老天是不给我们活路了,这都几个月没下雨了,一季庄稼已经废了,下一季还是种不活的话,在这里也是等死呢。朝廷一时半刻也顾不到这儿。”
秋林生木着脸道,“那怎么办,咱们能去哪里?”
姚瞎子一脸平静,“树挪死,人挪活,留下是等死,不如离开这里。”
秋水眼泪鼻涕满脸,疑惑的看着姚瞎子,她从睁眼起就在端阳县转悠,哪怕知道外面天大地大,可她不认识路,也从没想过离开端阳。
林秋生又问了一句,“我们能去哪里?”
姚瞎子道,“京城!天子脚下,总能有一碗饭吃,咱们还有一些存粮,留着路上吃,再等下去,我怕就要人吃人了!”
秋水眼睛亮了,连忙道,“对,爹,我们走吧,小芳还能拉车!”
姚瞎子道,“再晚些,就怕逃难的人更多,那路上也不好走了。”
林秋生想了想,“娘的!那就走,我去弄路引文书去!”
他们三个说起来在端阳并无恒产要守,说走拔脚就能走,人家有田地房舍固定资产的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愿意背井离乡。
林秋生去准备路引等物,秋水就忙着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姚瞎子帮忙磨麦子,秋水就开始做烙饼,还是那种极干的像馕一样的饼,不求口感,只求好保存。
等林秋生办好了路引文书,三人在一个大清早偷偷出了门,就一辆驴车,车上大半是粮食,水还有秋水囤的几罐盐巴,其他基本没什么行李,也就几件衣服几条被子和一口锅罢了。
秋水望着慢慢远去的端阳县,她抹了一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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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