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很快接受这个事实,说道:“我会请目暮警部调查之前是否出现过相似的案件。”
“朝着意外死亡的方向去查。”柳原月建议道,“如果有类似的凶杀悬案,警方不至于联想不到。而且,凶手会接连犯案,说明之前犯下的罪行并没有被人发现,他甚至从中得到了一定的乐趣甚至快感。那时候的他会感到紧张或是恐惧与担忧,害怕警方会发现死亡案件背后的真相,但因为警方轻易相信了他的说辞,也可能是被伪造出的意外死亡蒙蔽,才塑造了他的自信,令他有勇气再次作案。”
眼前的这三起案件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信息,死者A并不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起始,至少不会是凶手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等等。
她竟然会用“人命”这个词?
在这个本就以推理闻名的漫画里,生死不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只是角色的命运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忍不住上心起来,一本正经地分析案情,不知不觉投入其中,像是当真了一样。
柳原月恍惚了片刻,直到那道清澈的声音不断响起,视线才重新有了焦点。
少年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帅气,眼底的青黑却也十分明显,闭上双眼时偶然会流露出轻微的疲惫之态。
但只要睁开双眼,那其中的神采奕奕便不容忽视,如钻石的光芒一般璀璨,顷刻扫去之前的倦意。
“怎么了?是太累了吗?”工藤新一担忧地看向她,“是我打扰太久了,你休息一会。”
或许让人无法隐瞒是侦探潜在的能力之一,总之在对方的注视下,柳原月骤然有了“知无不言”的冲动。
她说:“其实我还有一些看法。”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心中的犹疑便随之消散,驱使她说出更多的推测。
“连环杀人案的谋杀动机通常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可能是性、金钱、关注度……”柳原月以陈述的语调介绍道,随后问他,“将这三起案件汇总,给旁观者所留下的最明显标记是什么?”
工藤新一的领悟力与敏锐度惊人,一阵见血地指出关键之处:“是签名。”
柳原月抽出那三张拍摄下尸身上签名刻痕的特写照片,展示在他眼前。
“没错。事实上,凶手的这项行为有两点需要注意。第一,凶手将签名留在死者的尸体之上,是炫耀的举措,可以看出凶手是一个张扬的人。但另一方面,他选择的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落款,我是说,他没有选择更有代表性的、固定的图案或是字母,而是选择了死者的名字。
“比起前者,显然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方式更加隐晦,说明凶手的内心深处仍然有少许难以察觉的不自信——他既渴望告诉所有人这是同一个人犯下的案件,可潜意识又害怕被人发现这是连环作案,显得十分矛盾。”
“当然,凶手选择在死者身体上刻下签名,未尝没有‘就连死者的签名都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想法。一般来说,这是在受过极度压迫后渴望展露自己能力的一种体现。”
将照片合拢,她没有留出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又将尸检报告摆出来:“你还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痕迹吗?除了致死伤和签名刻痕。”
报告上的字早已印在他脑中,工藤新一却仍然仔细看了一遍,抬头问她:“没有其他痕迹,但这就是最大的痕迹,对吗?”
柳原月点头:“是的,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从这三起案件来看,凶手的手法分别是让死者口服毒药,让死者外用毒药,向死者注射毒药。与氰.化物不同,蒎烯类药物的致死过程缓慢,会给死者带来一定的痛苦,说明凶手心中是有不满与愤恨的。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选择的手法出血量少,并没有破坏死者遗容,没有任何诸如毁容或肢解的泄愤之举,侮辱意味不大。”
“这很矛盾。”工藤新一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柳原月解释道:“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我认为,应该是有两名女性对凶手产生了影响。凶手仇恨第一名女性,以至于仇恨一类女性。可又有另一位女性在凶手的生命中十分重要,这使得他不忍心做出过分的举动,或者,是他不敢做。”
工藤新一:“不敢?”
“举个例子,比如凶手幼时一直被耳提面命要尊重女性,每当他违背的时候就会受到惩罚。等到凶手长大了,有自主能力之后,他的内心可能仍然充斥着童年时期的教诲,即便再愤怒失控,也会被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唤醒,无法做出‘出格’的行为。”
见到他露出了然的表情,柳原月继续说道:“这三名死者可以看做是某一种象征,年龄从十九到二十七岁,都是适龄女性。职业虽然各有千秋,但从事的都是创造性的工作,哪怕是仍是学生的死者B,也是在艺术系就读。她们与凶手私交甚密,还愿意为之隐瞒关系,说明她们在这方面的观念相对一致,至少在凶手看来她们是一类人。”
她抽出一张白纸,边写边说道:“基于以上几点,即便暂时不能找到最初的死者,但我们已经可以得到凶手的部分画像。
“凶手是男性。死者被害时并非立刻死亡,因此凶手需要有一定的体能制服死者。另外,死者均与凶手有亲密关系,在无资料显示死者的同性取向之前,凶手是男性的可能性极大。
“从作案计划的完整性与严谨性来看,凶手属于‘有组织力杀人犯’,社会地位不低,至少属于中层人士,可以获取年轻女性的信任,职业也应该和死者们从事的创造性工作有所相关。”
记录下这几点,她接着道:“凶手的童年不幸,大概率是单亲家庭长大。鉴于他对女性有尊重的心理,没有做出诸如强.奸之类的举动,可以推断抚养他长大的应该是他的母亲,或者某位女性长辈。而父亲的角色应该是缺席的,不会是死亡离世,更大可能是主观离开了母子二人,这才导致了他童年的过大压力。
“父亲是抛弃者的可能性很大,这样他的母亲会在抚养他的时候经常提起‘不要变成你父亲那样的人’‘长大后要孝敬我’之类的话,不断向他施压。而如果父亲是正常死亡,有生死作为依托,母子相依为命,凶手对母亲的爱会更加畸形一些,映射在死者身上也会更加变态。”
这些理论放在这个世界是完全崭新且陌生的,但工藤新一完全跟上了她的节奏,甚至在她说完之后立刻问道:“凶手对养育自己成人的母亲抱有又敬又恨的感情,他的母亲时刻约束着他,但这并不足以导致他在尸体上刻下签名。还有更重要的角色,对吗?”
柳原月简直被他的理解能力与思维能力震惊了:“对,接下来需要分析的是凶手第一次杀害的对象。”
她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分析道:“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凶手并非出于‘黑发’‘薄荷’‘创造性工作’‘亲密关系’这几点原因杀害第一位死者。而是因为第一位死者,才有了这几点受害人特征。
“第一位死者与凶手存在某种冲突,激起了凶手的杀意,于是凶手杀害了她,逐渐仇恨与之相似的一类人,才有了今天的三位死者。”
“蒎烯类药物也是吗?”工藤新一很快发现重点,“第一位受害人遇害是因为松节油,所以凶手才坚持使用它作为犯罪手法,这也是对他第一次杀人的重现。”
他一定会成为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柳原月彻底认可他的过人天赋,交流的**也更加强烈:“这是原因之一,另一种原因是他的职业可以轻易拿到这件物品。当然,我倾向于二者皆有,也建议从这个角度去查。”
“如果是油画家的话,的确有机会与三名受害者相熟。”工藤新一说道,“我会更关注油画行业的嫌疑人。”
柳原月放下笔:“这几起案件的作案时间间隔缩短,一方面是他心中的恶魔无法限制,另一方面是他迫不及待‘惩罚’这几个人,说明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愈发不稳定,甚至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根据他的作案频率,比较危险的判断是,他会在短时间内再次作案,甚至是在本周内。”
“最后一点。”她强调道,“如果查到之前的案件与这几起时间相距较远,那么两个月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凶手无法遏制情绪的大事,导致他又开始作案。”
工藤新一接上她的话:“例如约束者的逝去。第一位受害者令他仇恨,这种仇恨起初与母亲的约束勉强平衡,但两个月前,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工藤君。”柳原月赞叹地望向他,“你真的很厉害。”
被称赞的少年眼中溢满好奇,探索欲与求知欲统统写在脸上,毫不掩饰地问道:“夸我之前,可以告诉我刚才的理论是什么吗?”
“犯罪心理画像——它的名字。”
柳原月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闪烁着细碎的光,其中满是对自己所谈学科的自傲。
两人相视一笑。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在昼夜交错的逢魔时刻,他们见到了对方心中的那团火。
——焰光炽热,熠熠生辉。
-
有了新的思路与方向,工藤新一将满桌资料收拾整理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柳原。”临走前,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柳原月仍坐在地毯上,闻言抬头看他,不解地眨了眨眼:“嗯?”
工藤新一垂眸,将她眼底的茫然尽收眼底,莫名觉得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柔软可爱,顿了一下,才将从最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问题说出来:“你抽过烟吗?”
他没有问“是否抽烟”,而是选择了过去的时态。
事实上,从与柳原月的相处中,还有曾经握过的那只手上,他能够判断出女生是不抽烟的。
但对上眼前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的推理能力并不足够,还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才能确定。
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柳原月想了一会。
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一切都很陌生,她不太适应。为了找到熟悉的气味令自己安心,她几乎试遍了市面上的薄荷产品,其中也包括刚才提到的薄荷烟。
“的确抽过一次。”她偏了偏头,回忆道,“但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所以也只有那一次。”
说到这里,柳原月故意用抱怨的语气问道:“那么,工藤君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护手霜还给我?”
“啊……”工藤新一险些忘记自己昨晚抢了东西就跑的幼稚举动,尴尬一笑,果断道别,“我得赶紧把这些线索告诉目暮警部,就先告辞了!”
只是等到将他送去玄关处。
少年坚定的话语却从将要关上的门外传来。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用我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
“所以,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
他走得很快,连回复都没有等待,言行举止是如出一辙的洒脱干脆,像来去自如的风一般,只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谁害怕了啊。”
留在原地的柳原月低声反驳。
她自顾自地想到。
是因为没有薄荷气味提神,她才会感到头昏脑胀,仿佛被室内的暖气蒸晕了一样吗?
不,是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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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梵高
分析部分非专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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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