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霜的身体如何,谢辞照顾了这么多年,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这两天的运动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身体负荷,他有些担心,但又没什么好法子。
沈微霜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已经过了最疲惫的阶段,现在有谢辞在身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闻言也只是轻轻应了声。
“你小时候来过这里?”她的思绪还停留在谢辞先前的话语上。
谢辞点头,随意道:“刚到镇上的时候,试着跑过,没跑出去。”
他是孤儿,记忆中甚至没有出现过双亲,后来碰上自东夷而来的商队,抓起来当做最低贱的奴隶来卖,那支商队前往皇城的路上碰上大雪天,不得已在天山镇落脚了几日,就是在那时候被谢章买了去。
沈微霜记得初见他时的模样,衣衫破旧,一双脚光着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上面满是或陈旧或新鲜的伤口和化了脓的冻疮。
她没有说话。
山石凹凸起伏,她的布鞋踩在一块长了苔藓的石块表面,猝不及防一滑,被谢辞稳稳地扶住。
那只大手捏住她的小臂,顿了一瞬便放开。
女人的手臂异常消瘦,在这盛夏的晨季似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谢辞抬眸去看她,看她眉目微敛,似是锁着一池秋水。
她总是让他想到最清冽的水中最浅淡的月,一搅便碎了。
真奇怪,他从未见过如沈微霜这般仿佛不堪一折的人,甚至到了她去攀一枝花,他都要担心她会不会被枝叶扎伤的地步。
“师娘。”
沈微霜转眸望来。
“您看。”谢辞示意她去看前方矗立的一块高大石块,长约几尺,恰好可以藏下一个孩童。
“你躲在那后面?”沈微霜问。
“嗯,”谢辞点头,“当时雪停了一夜,可冷了,又冷又累。”
他强调。
沈微霜便忍不住微笑,又觉得不太对劲,谢辞要跑,怎么会往大山里跑呢?她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出口。
“如果当时知道会被卖给您就好了。”谢辞扬了扬眉,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些张扬的肆意,“那我就不跑了,免得受一番皮肉之苦。”
“怎么说话的,”沈微霜无奈,轻斥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若是没留在镇里,跟着那商队去了皇城,说不定此时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而不是跟她一起在这远离繁华的小镇上蹉跎大好年华。谢辞的能耐她心里有数,他天生就适合在皇城那般广阔的天地一展才华。
“不会。”谢辞果断摇头,眼神亮晶晶的。
能跟他师娘在一起,就已经是他能过上的最好的日子了。他想,思绪一冒出来又觉得太过肉麻,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话还未出口又咽下去。
“我若去了皇城,说不定早已因为惹了事,被关入大牢斩首示众了。”他笑道。
这话一出,沈微霜当即一愣。
她脚步都停了下来,惊悚地意识到真有这可能,并且可能性极大。
谢辞惹是生非的能力比他其他的本事更为出众,沈微霜一向这么认为,而今看来这人居然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目光复杂地扫过他,轻轻应了一声以表认同,以及对于他留在天山镇的庆幸。
谢辞有些茫然。
少年人心高气傲,说这话真的只是自谦,也没想到沈微霜居然确实发自内心地表示赞同,还在思索她应的那一声是什么意思。
他没思索出什么来,抬眸,便已经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