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迷蒙,沈微霜蹙了眉。
就她的感官而言,此时距离谢辞离开已经过去了约莫一刻钟,足够穿过院落几十个来回。
谢辞被什么耽搁了么?
灶房外的门廊处无法被天光照亮,此刻昏沉一片,幢幢暗影蛰伏在各个角落,竟像是随时都要活动起来。
“阿辞?”沈微霜踌躇片刻,轻轻唤了一声。
风好似忽然大了起来,如同汹涌浪潮般穿廊而过,无形的力量击打在廊柱、门板上,门栓晃动,草木摇曳等声响嘈杂一片,交织成一片烦嚣的汪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无人回应她。
周遭的喧嚣传到她耳中变成某种荒芜的寂静,心脏鼓噪声仿佛就在耳边,咚咚咚愈来愈快,又好似悬吊在涯边,颤颤巍巍地就要坠下去。
沈微霜不再唤了,她咬咬牙,指尖将腕上的红线勾出一丝来,正要拉动时,眼前突然划过一抹素色衣角。
她动作一顿,一时没捏住那根细长的丝线,指甲陷进肉里。
风声未停,光影绰绰,灶房不算高大的门框外站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与门框间几乎不留一丝空隙,说是站着,其实更像是紧紧贴在门框旁的外墙上,一双白色布鞋正对着门内,惨白的单薄衣裙随着风猎猎摆动,其上是一张泛青的脸。
缭乱的长发缠绕飞舞,黑得发沉的眼珠子在眼眶中缓缓转动,正中间一抹白影,是沈微霜在它眼中的倒影。
沈微霜脸色发白。
“你、好、呀。”
白影开口,一字一顿,声线奇异,听不出男女。
冰冷坚硬的灶台硌在后腰,带来极轻的钝痛,身后铁饭锅中弥散而出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却好似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沈微霜咬紧了牙关,并不吭声。
那张脸好像是笑了。嘴角向上咧起,勾出一个并不夸张的弧度。
张开的嘴巴里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只有一个黑中泛红的平面,如同一张展开的毫无褶皱的宣纸。
“你、好、呀。”
它再次道,那张嘴巴一开一合,明明是血肉之唇,却形似两根乱抖的线条。
“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出来,让我瞧瞧?”
它的眼睛弯起来,眼珠子不再乱转了,从眼眶中半凸而起,直勾勾盯着沈微霜,盯得她心中冒出阵阵寒气。
那两颗纯黑的,像是死物的眼珠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觊觎之色,它在觊觎什么?它像是蠢蠢欲动着要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吞下去。不,那股贪婪更像是要挣脱眼眶的束缚,抠出她的瞳孔,然后取而代之,鸠占鹊巢。
她的手掌缓缓握紧。
“快过来,快呀。”见她久久不动,那东西似乎有些急了,它伸了伸头,脖子向前抻出一寸,语气也略有加快。
“我带你去找你的阿辞,好不好?”
沈微霜沉默着不动。她担心应了声会陷入某种咒诅中,打定主意不理会它,目光在狭小的灶房内扫了一圈,灰白的墙壁高高垒砌,显然除了此刻正对着的那扇小门,她没有任何可逃离的渠道。
“快过来,快过来。”那怪物锲而不舍地念叨着,语速越来越快,白色袍服翻涌地更加剧烈,却始终贴着门框不动,似乎无法迈入屋内。
“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快过来!”
声线骤然拔高,如同断裂的琴弦般乍然尖锐刺耳,那张奇怪的脸上,五官已经扭曲到无法辨认,嘴唇狂乱地抖着,似是有鲜红的血从唇部裂口中缓缓渗出,瞳仁从眼眶中脱出大半,若是沈微霜眼力好一点,就能看到其上有类似血管的东西一胀一胀地搏动、膨大。
黄昏褪去了,夜色如幕布般盖下。
白星升起,璀璨地闪耀着,银月如钩,垂下缕缕月华。
凶猛的夜风停了,树木不再飒飒,门扉不再颤动,怪物飘扬的发丝和裙摆也静止下来。
“为什么不过来?”
它的声音重新变得平和沉静,沈微霜颤了颤眼睫,看到那张青白怪异的脸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