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仍在沉眠,沈微霜目光清幽,静静注视男人胸前佛像片刻,突兀起身。
房门半掩,门后有个堆杂物的暗门,沈微霜拉开它,从中取出几根长钉和一个小锤子。
她拿着它们,半坐到床边,折腾着将谢章身下的寝被拖走,又捻出一根铁质长钉,在谢章身上比划了两下,长钉铁黑色的尾部闪着凌厉的光。
虽然不知阿辞为何要杀谢章,还是那般残忍的手法,但既然是他,她便不可能置身事外,无论那老僧所言是否属实——
她将粗长铁钉置于男人左掌上方,锤子一敲,直直钉下!
铮。长钉穿过皮肉,刺入床板。
黑血飞溅而出。
沈微霜衣袖上沾了几滴,她也不在意,敲着锤子将长钉钉死,又取出一根刺在左腕上,锤子一敲,腕骨颤动。
她好像是敲碎了骨头,又好像是避开骨头钉了进去,总而言之,这一钉敲出了她一身的汗。
额发汗涔涔的,女人苍白的芙蓉面也映上一层红霞般的粉意。
床榻上的男人毫无动静,沈微霜喘息着平复一会儿,又拿出一根钉在右掌,边敲边开了口。
“谢章。”
铮,又是一声,长钉有些歪了,沈微霜拧着眉掰正,嗓音轻柔,酝酿着继续道:“许久未见你了,一别五年,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郎君呢,如今瞧着倒与父亲愈来愈像了。”
谢父早亡,十多年前便已故去。
“你走后,母亲每日盼着你能平安归来,我与阿辞也时常记挂着你……阿辞还为你去镇外的庙里求了平安符。”
她峨眉轻蹙,眸有水色,像是真说到了伤心处,挪了挪身子,继续去钉男人的脚腕。
脚腕处不好使力,她有些累着,嗓音也带了些颤抖。
“阿辞那孩子……是你领进家门的,师徒一场,你应当最知他心性纯良,不是什么坏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想来也另有缘由,一时冲动,酿成大错……之后,我自会严惩不贷。”
左右两脚处都钉了两钉,沈微霜累得身子发软,抬手摁了摁汗,这才转至男人肩胛骨处。
“只是毕竟事已至此……谢章,以你的福泽,来世必能投个仙胎,大富大贵,自在逍遥,与天同寿……阿辞我会惩戒的,”她声音中带上几丝哀求,“谢家离散,我与他二人,好不容易才过上些安生日子……你大人有大量,便不要再同他计较了,好不好?”
最后一钉,钉在男人咽喉下方几寸。
“人世种种苦难,不如黄泉归去……夫君,你我夫妻一场,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长长叹息,手中长钉钉死。
月色下,美人面颊带粉,长睫垂泪,何等惹人怜惜。
沈微霜收了小锤子,站起身,面无表情,垂眸俯瞰被整个钉死在床榻上的男人,想了想,又替他盖好轻薄的被褥。
先前她体会过这死人异动时的力量,对于她一个弱女子来说,自然十分强劲,可若是如此状态,想来也无法将整个床板掀翻。
明日,便是那老僧口中的第三日了。
将那佛像塞入死人口中,收殓残魂,引魂入体,三日后怨气自散,这是那老僧说的。
说实在的,沈微霜觉得自己被诓骗了。
怨气可能会消散,可那佛像看起来诡异得很,三日后具体会怎样,还很难说。
当时她一时慌乱之下如此行事,可能是一步错棋。
至于阿辞……他不知自己与谢章之间的龃龉,一向认为他俩夫妻情深,对谢章虽偶有不满,可向来恭敬,求平安符一事,也不是她胡乱编造,到底何时对谢章生出如此深沉的怨恨,她竟是浑然不知。
她摸不透他的态度,便不太想将此事全然告知于他。
毕竟在那孩子心里,她对自己夫君情根深种,她不好解释自己的做法,也不大愿意戳破长年累月苦心经营的人设。
毕竟是长辈,她很难对谢辞坦言自己婚姻的龃龉。
……明日,是最后一日,后日,若是有任何异动,她就把这具尸体连同这座佛像一起丢到后山烧了。
她心中思忖着,俯下身,为谢章捻了捻寝被,目光忽而一顿。
男人尸体的左臂内侧,她方才不曾注意到的地方,烙着一个奇异的青黑色印记。
送来时,她能确定此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不存在。
好巧不巧,这印记她不久前才见过,在谢辞的左腕内侧。
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