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黄月英传 第420章 四百二十话 旧梦成谶（十八）

关羽站在校场之中。

烈日当空。

校场中的兵士正在加紧操练。

一个兵士走到关羽身前，恭恭敬敬道：“关将军，今日的练习已经全部结束，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关羽不答，一双眸子仍望着远方。

那个兵士吓的浑身发抖，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好，颤抖的道：“关将军，今日的练习已经全部结束，不知哪里做的不好？”

关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最近他总是走神。这样的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关羽挥挥手，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那兵士见关羽没有发怒，这才松了一口气，解散了一众兵士。

关羽仍然没有动，抬眼望着渐渐漆黑的夜幕。

这些日子，每日操练结束，回到府里，他都能听到月影的曲子。不由自主的，他就会走向那个亭子，走向那个琴声。

月影每次都柔柔喊一声“关将军”，便随心所欲的弹起来。关羽听的仔细，偶尔会目不转睛的看着月影，脑海里回想起自己和月姬之间的点点滴滴——青楼的相遇，一路的相随，动情的相知和最后月姬死时的殷殷嘱托……

即使十数年了，如今回忆，亦历历在目。

当日的情意，不管岁月变迁，仍未有一刻淡忘。又或许，随着脸上的皱纹，变的更深刻了。

关羽眉头微皱，离开校场，走向自己的府邸。

院子里，月影的琴声早已娓娓动听。

关羽情不自禁的走进亭子。

月影轻轻抬眸，手中却未停下。

待到一曲弹完，月影才微微一笑，道：“关将军！”

关羽微微点了点头，并无一语。

月影道：“关将军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关羽微微合了合眼，道：“什么都可以。”

月影略一沉吟，手在琴上轻轻抚过，道：“那我就弹一首女儿家的曲子吧！”

说着，月影双手在琴上跳跃起来。

琴声呜咽如泣，似有什么难言的伤心事难以纾解。

关羽在沙场上见惯了生离死别，听到这样的曲子，不禁皱起眉头。他身边的女子，各个堪比男子，他自是不懂女子的这般心思。

月影看出关羽的疑惑，边弹边道：“这首曲子讲的是一个女子在新婚之夜和心爱的人分开，送心爱的人上了战场，并许下承诺，无论何时，都会等他归来。这个女子等呀等，盼过了一日又一日，盼过了一夜又一夜，日也盼夜也盼，过了许多日子，都没有等到心爱的人。女子每日都泪流不止，眼睛也渐渐的看不见了，每日守着两人成亲之日的房子，日复一日的等待……”

月影忽然琴音一转，琴声变的低沉而激扬，道：“终有一日，女子听到了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是如此熟悉，女子不可置信的跑了出去，听到了久违的声音——竟然是她的心爱之人。女子惊喜欲泣，刚要呼喊他的名字，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竟然是那男子把一把尖刀刺进了那女子的胸口！原来，那男子在外打拼数年，步步高升，竟然被一个将军的女儿看上，男子贪图富贵，欲攀高枝，可是担心自己家中发妻被人知道，于是竟然偷偷回家亲手杀了女子！”

琴声到此戛然而止，月影的口气冰冷而愤慨，道：“你说，这样的男子，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前途功绩，竟然如此狠心，亲手杀了自己曾经最爱的人，是不是十恶不赦，该千刀万剐？”

关羽想起月姬临死前的样子，耳中都是月影愤慨的话语，浑身不禁微微一震，嘴唇发白。

月影胸中气愤难平，然而，忽然想到黄月儿的话，默默按捺下心中的不平，道：“我想，关将军一世英雄，对于这样的人，也一定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吧！”

关羽沉默了一秒，道：“我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应该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一生一世守候着对方……”

月影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关羽，道：“如此说来，关将军也是有深爱之人咯？”

关羽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道：“不管今生来世，在我心中，永远都只有一个人！”

月影看着关羽好一会，才道：“不知哪个女子如此幸运，能得到关将军的青睐？不知道我可有幸得见一面？”

关羽沉默的更久，眼中似有厚厚的浓雾弥漫，道：“她……就是兴儿和凤儿的娘……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子……可是，你已经见不到她了……她……生下兴儿和凤儿以后，就去世了……”

月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难道……是因为生难产而过世？”

关羽身子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是声音如此艰涩，缓缓道：“不……她是死在我手里……”

月影霍然站了起来，声音冷的像冰一样，道：“你亲手杀了她？真的是……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夜色中弥漫。

月影眼中的光芒渐渐变的冷厉，低低道：“关将军，你究竟为何会杀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难道，你也像歌里的男子一样，是个负心薄幸的人？”

关羽握了握拳，想起月姬死之前的样子，一层泪雾飞起。关羽的拳头握的“格格”作响。

沉默。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月影的眼中一片黯淡，挤出一丝落寞的笑容，道：“关将军，你……后悔吗？”

关羽咬了咬牙，想起月姬的嘱托，犹如万箭穿心，痛彻心扉。终于，他缓缓道：“我……不后悔……”

月影眼中的光全部熄灭。

月影慢慢坐下，对着面前的琴发了一会呆，道：“如此，我就再送关将军一首曲子！”

月影眼中的光芒慢慢凝聚，变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都要尖锐……

月影的手指慢慢的滑到琴上。

这一首曲子，是一首沙场征战的曲子。

关羽不由回头一瞥。听了这么多日曲子，关羽从未听过月影弹过这类曲子。在关羽的印象中，月影的曲子里，总有女子的娇羞，女子的温存，女子的呢喃。她曲子中，总带着小女人的那份柔软。可是，如今听到她弹这样的曲子，竟然丝丝入骨。

关羽一动不动的看着月影，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怜惜，莫名其妙的把她拥在自己怀中，给她一点点温暖，冲淡她心里的愤懑，安慰她心里的不安。

可是，关羽没有这么做。

他对月影虽然有偏爱，有怜惜，有困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可是，关羽心里清楚，她不是月姬。月姬已经死在了他的青龙偃月刀之下，从此后人生路漫漫，只有他一人独行了。

“啪”的一声，琴声断了。

月影的双手重重砸在琴上。月影重重的喘着气，道：“对不起……今日的这首曲子，我……弹不下去了……”

关羽一怔，看着有些疲惫的月影，泪雾渐渐干涸，眼光变的有些柔和，道：“月影，你累了吧！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了！”

月影恍然抬眸，道：“谢……？你……谢我？”

关羽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从校场回来，你都在此处弹曲子，我就在此处听着，你弹的曲子，好像兴儿和凤儿的娘弹的曲子，我每次看见你在弹曲子，就仿佛又见到她一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关羽走到月影身前，伸手摸了摸月影的头。

月影本能的向后一躲，却触到关羽温柔的眼神。

月影从没想到，关羽会有这样的眼神。在她心里，关羽是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硬汉，是众人眼中的英雄，他不该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更不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可是，他此时此刻露出的神情，似乎在看着一只迷途的羊羔。月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的跳。

原来，一个英雄温柔起来竟然能够让人瞬间沦陷。

月影定了定心神，刚要说什么，关羽突然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月影，你知道吗？你和她，真的好像……好像……”

月影喃喃道：“她？”

关羽的声音更低，道：“就是兴儿和凤儿的娘……”

月影再一抬头，猝不及防撞见关羽眼中的沉痛，方才明白，他的温柔他的沧桑都不是为自己而存在的。

在他心中，仅有一个人，只有那一人。

关羽直起身，把眼光一点一点从月影身上收走，转过身，走出亭子，道：“回去吧，好好休息！”

月影看着关羽的背影，忽然有几分惆怅。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黯淡。

关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月影在月光下坐了很久，喃喃道：“姐姐，我好像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这个男人了！可是……”

月影趴在琴上，泪流不止。

月影自言自语道：“可是，你究竟为什么就这样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正是：

琴声易凉梦易碎，今昔非昨昔。

爱恨交织人消瘦，一劫又一劫。

谁知晓、心底多少柔情？

问苍天、明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