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哪里不对。
我也,哪里不对。
***
小杰克的叔叔,哈罗,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
这五十多岁的中年Beta胖子发现,宛若魔鬼的白发青年竟一脸迷惘站在雨夜中,没有离开储存卡酒吧太远时,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给认识的清道夫发了消息。
一百八十秒后,比警车更快,四个披着黑色雨衣的人来到储存卡酒吧,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带走了酒吧一楼几个混混,还有地下室里“铁臂”伯克利的尸体。
鼓囊囊的裹尸袋前脚装进清道夫的货车里,后脚,闪烁红蓝警灯的飞车,在储存卡酒吧大门前的空地上落下。
哈罗立刻迎上去,仿佛和车上下来的警察是熟人一样寒暄数句,接着掏出一瓶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喷雾罐,悄悄塞进警察手里。
小杰克不由为这明目张胆的行贿,捏一把冷汗。
年轻人经常听自己这个叔叔吹嘘他年轻时神通广大,哪条道上都有朋友,但而今他这个叔叔甚至需要他母亲帮忙接济,小杰克只当他那些话是吹牛。
要是警察反手丢掉喷雾罐,给叔叔一槍,他要怎么上去把叔叔救下来啊。
天真的年轻人依然心里依然保有一点对警察的正面印象,担忧地想。
“啊。”
他听到一声轻轻的感叹,白发青年已收拾好心情,不知何时从雨中返回,带着氤氲湿气,站在他身边,注目小杰克叔叔的行动。
两人都见到,警察面上的笑容大了些。
“警官,您真是一位金子般的好心人。”哈罗说,一样满脸笑容,挥手同喷气飞起的警车告别。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到他侄子和那白发魔鬼站在一起,两人是一模一样的“猫猫好奇.jpg”表情。
他侄子就算了,白发魔鬼露出这种可爱表情,简直叫人不寒而栗啊。
哈罗心里打鼓,面上谄媚的笑容却未变。
“先生,”他斟酌着说,“您看上去,需要一定的帮助。”
白发魔鬼抬手,做出一个按下的手势。
“那是什么?”他轻声问,指的是哈罗用来行贿的喷雾罐。
“内咖肽。”哈罗回答。
中年Beta胖子是从储存卡酒吧的柜台里翻出来这玩意的,昂贵的强效止痛剂,除了容易上瘾,没有太多副作用。
小杰克露出迷茫神情,“内咖肽”这个单词,对于未成年人稍显复杂。让哈罗惊讶的是,明显对这个时代不熟悉的白发魔鬼,却听懂了,看上去还十分了解内咖肽的功效。
解决自己的疑惑看上去让他心情变好了一些,这白发魔鬼向酒吧大门走去,将卷帘门拉下来一半。
这让他们可以察觉门外的动静,又杜绝了狙击手的打探。
一个身经百炼的战士,哈罗想。
或许,投靠他,并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哈罗心里各种计算,转头看到自己侄子笑呵呵的傻脸,只能叹息。
白发魔鬼在酒吧卡座里坐下。
那是一个能看到门口和楼梯,却难以被门口或楼梯直接察觉到的位置。
“把冷冻仓推上来。”他理所当然对小杰克下令道,又转头,打量哈罗。
“先生,”白发魔鬼重复哈罗的话,态度随意,漫不经心,“你看上去,需要一定的帮助。”
***
屁话,哈罗和小杰克当然需要帮助。
装有白发魔鬼的冷冻仓,是小杰克的妈妈从死去客人手上拿到的,又是他们叔侄两个送进储存卡酒吧。“铁臂”伯克利的死亡,可以说和他们一家人脱不了干系。
是的,是的,哈罗和小杰克也不知道这五十年没打开过的冷冻仓里,有如此一位白发魔鬼,他们只是过来卖核电池的,讲道理的话,应该能算进不知者无罪那一档。
但颅骨帮称霸螺旋市第八区,能和他们讲道理吗?
【哈罗叔叔:我已经和至爱夜总会的老板打过招呼了,喊你妈妈不要工作,尽快躲着人过来。】
【哈罗叔叔:颅骨帮的人没有直接攻打,看来只要这个白发魔鬼待在这里,储存卡酒吧就暂时是安全的。】
【杰克:安全?听说颅骨帮有几十号小弟,还有一个挺厉害的骇客,颅骨正太郎有高级义体,他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得住这家酒吧?】
【哈罗叔叔:话是这么说,但颅骨正太郎不知道白发魔鬼到底是什么人,没有情报,不会轻易动手。】
【哈罗叔叔:他们可能会对峙几个小时,或者一天,我们必须在这一天里找到活命的法子。】
“你们在偷偷摸摸说什么?”
白发魔鬼问。
闪烁在小杰克视野中的荧光蓝信息顿住了。
冰蚕Ⅳ型智能冷冻仓推到卡座前,和哈罗并排。
中年Beta胖子尴尬地搓手,看到白发魔鬼将他之前取出的铅盒,卡进冷冻仓里的一个凹槽。
冷冻仓已经熄灭的指示灯亮起,原来铅盒就是叔侄两人一开始想卖掉的核电池。
白发魔鬼作为躺在里面五十年的人,不需要黑系统就拥有这座冷冻仓的权限,顺利调出哈罗和伯克利·铁臂之前找都找不到的菜单。
所有数据一片空白,好像给人刻意删除了,只留有一个名字。
那是小杰克不认识的外国文字,他听白发青年念出来。
“鞠……青?”
“J……King?”
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年轻人鹦鹉学舌般重复。
白发青年表情有点无语。
“青。”
“King。”小杰克肯定地重复。
似乎叫King的白发青年,没有再说话。
他从冷冻仓里抽出一根数据线,撇开头发,插入后颈的脑机接口中。
“啊,”哈罗瞧了一眼那个脑机接口,缓解尴尬般说,“好古老的机型。”
脑机接口一般会选择植入在后颈,侧颅骨等位置,还有些人在手腕上增加一个备用脑机接口,那个位置能比较方便地抽出数据线,与人与机器对接。
白发魔鬼的脑机接口很经典,植入在后颈上。而其古老的机型,竟然还保留着手指头粗细的数据插口。
这样的数据插口甚至没有覆盖防尘盖,让脑机接口容易进灰,很难清理。
像小杰克如今使用的脑机接口,同样植入在后颈,虽然是廉价款,但数据插口和针孔差不多粗细,表面还覆盖有一层能变形的软塑胶皮肤,防水防尘,拔出数据线后,只要轻轻按一下,就看不到数据插口了。
“正在为您……执行体检程序。”
和白发青年脑机接口同样古老的冷冻仓嗡嗡说,发出一阵明显的噪音。
噪音越来越大,以致听到的人都能想象出冷冻仓散热器正在竭力工作。便在小杰克怀疑这老古董会不会卡死时,一张人体图刷出在菜单边。
小杰克下意识移开目光,但哈罗仗着King没有赶走他们,厚着脸皮,扫了一眼那张人体图。
“……这可真是厉害。”
中年Beta胖子下意识感叹。
“两条腿和右手,都换上了义体吗?”他评价说,“虽然King先生您这套连体服挡住了义体细节,但只从外形,真是瞧不出您义体化程度这么高啊。”
不知道是什么高级义体,扛得住寒冷低温,哪怕几十年没启动,使用起来也没有太多故障,动作十分流畅。
有这样的义体,难怪刚从冷冻中唤醒,就能不停顿地持槍干一大仗。
哈罗还有话没说。
这种完全拟外观,看不出和人体差别的义体,就算在2077年,也需要极昂贵的个性化定制。在五十年前是个什么价格,简直无法估量。
“除了两条腿和右手,还有颅骨,”哈罗忍不住仔细看扫描图,“颅内血肿病史,所以割掉了颅骨,资料后期换上的义体颅骨吗?”
“你是医生?”
白发青年转头看他。
“嘿嘿,”哈罗回答,“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技医。”
白发青年对“技医”这个单词露出疑惑,小杰克抢着回答:“就是给人装赛博格义体的医生,但他后来出了医疗事故,只能……”
【哈罗叔叔:小鬼别多嘴!】
小杰克闭上嘴。
“嗯。”得到解释的白发青年,没在意叔侄两人的小眼神。
假定冷冻仓数据库里的是真名,称白发青年为鞠青,那鞠青这个人的体检数据,可以说十分磕碜。
在叔侄两人争吵时,他按住右手手臂。
模糊的光影,从空无中浮现。
什么都听不清的嗡鸣,几乎叫人晕厥过去的剧痛。
有谁在大喊什么,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勉强辨认一张一合的嘴型。
“……医疗兵,医疗兵!”
“青少尉的右手给炸断了!”
短暂的记忆闪回结束,他自言自语。
“炸断的。”
鞠青又按住腿根。
“两只一起,被咬断?”
他凭借当时的痛苦,挖出一点回忆。
为什么会是咬断?现代社会有这种猛兽?他去非洲大草原偷猎狮子了?
最后鞠青按上额颞边缘,沉思许久。
颅内血肿这种症状,比较像是被车撞到头,但他无论怎么去想,也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受的这个伤。
慢慢来,不要着急。
鞠青对自己说,拔掉数据线。
他重新在卡座里坐下,从“铁臂”伯克利那儿缴获的重型自动手槍,以及从其他小混混身上拿到的手槍、手槍子弹,摆放在卡座的圆桌上。
这些武器鞠青感觉很熟悉,但同时,他对它们并无什么喜爱之情。
他能做到熟练运用,可他的宝贵的手并不是用来做这个的,直觉如此说。
“和我讲讲这个冷冻仓是怎么到你们手里的,还有颅骨帮的情报。”鞠青决定先考虑眼前,“对了,之前被抓在地下室里的女人们,她们自己逃走,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女人们在警察到来前,没和鞠青道谢,就一溜烟儿消失了。
“没有帮派做主人,她们可没法待在城里,必须尽快出城。”哈罗回答,“她们是荒野人,没做ABO改造,要是给改造委员会抓到,那就惨了。”
鞠青歪了歪头。
ABO,改造?
明明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他依然感觉自己给汽车尾气喷了一脸。
鞠青不得不朝叔侄两人确认。
“你说的ABO,是我知道的那个ABO吗?”
“我不知道King先生你想的是那个ABO,”哈罗解释道,“我刚才提的ABO,是说Alpha,Beta,Omega,三种义体改造方向。根据战时管理法,所有人在成年后,必须接受一种方向的改造手术,但……”
财团精英的后代,从出生就开始接受训练,以便适应Alpha义体,也只有他们有那个金钱,进行Alpha改造手术。
像哈罗或者小杰克这种人,最多只能负担Beta改造的费用,就这,可能还需要他们卖掉几个器官去凑。
很多年轻人愿意接受Omega改造,博取阶级迁跃的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用尸体偿还改造贷款。
幸好小杰克对平庸的Beta改造方向不排斥,即便如此,为了凑手术费,他们一家也落到如今这个进退不得的境地。
“2035年颁布的法案,”哈罗欲言又止后说,“在先生您冰冻后八年。”
战时管理法……
战争还没结束吗?
不对,什么战争?他参与过战争?他好像有军衔,他之所以失忆,是在战争中受伤的缘故?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参与了一场战争……那,敌人是谁?
需要动用炸弹对付的非洲大狮子?
“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记忆,”鞠青冷静说,“这么看,那个改造委也会来抓我喽?”
毕竟,他作为多年前的古董,不可能做过这种改造吧。
小杰克:“啊!”
哈罗:“糟糕!”
“改造委搜查!”一辆闪烁警灯的飞车就在此刻粗暴撞进酒吧,“我们接到举报!此地有成年人没有接受ABO改造!”
青少尉,想不起自己是谁,但听到abo后脑中浮现起无数篇小黄蚊。
就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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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章在一年前存稿的时候不小心发出来了,既然开更,我就直接解锁。
这一章是二十四号的更新,下一更在二十五号晚上八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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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