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棠眼皮一颤,陡然从狂放的言语中回过神来。
他,他说了什么啊?
怎么一不小心把心底话说出来了,还又叫了老公!
一张粉扑扑的脸蛋顷刻间布满羞赧的红晕,他连连摆手,慌里慌张地解释:“傅先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太激动了,太高兴了。”
越解释越掩饰,越描越黑。
若不是路棠连耳朵也红透了,表现出的慌乱太真实,傅斯暄很难不去怀疑这人又在演戏,或者说,变着法子故意勾引自己。
呵,为了不分手搞出这么多花样。
高兴什么?高兴暂时还没有分手吗?
就这般,喜欢我?
傅斯暄颇为自恋又相当精准地腹诽一通,表面上是一丁点也瞧不出端倪,沉默片刻,才用略微命令的口吻说:“坐好,不要动来动去。”
紧张焦急的路棠顿时像被打了一剂镇定剂,整个人愣了几秒,随即放好手脚如同小朋友一样安分坐好。
傅斯暄冷着脸注视前方,余光瞥见这一幕,又不自知地弯了弯冷淡的嘴角。
自从说出分手后,这人似乎乖多了。
果然很在乎我,这样的话,分手恐怕会比较麻烦。
路棠不知道男人自恋而烦恼的想法,却一点不掩饰那份早已被人看穿的喜欢,小眼睛携着柔光,时不时往男人那儿投去。
两人的目光偶有碰撞的瞬间,不过很快就被冷酷的男人不着痕迹地错开。
直到一个平缓停车带来的车身震动,才将萦绕的不寻常氛围悄然打破。
路棠茫然抬头,看向车窗外。
竟然这么快就到家了。
灯光初上的夜色里,黑色库里南停在一条老旧小区外的林荫路上,六七点钟,道路两侧有些刚从家中出来打算去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他们结伴向街口的小公园走去。
老人们大多认不得豪车,只是路过霸气的轿车旁边时会多瞅一瞅,猜测车主大抵是个有钱人。
没一会儿,豪车后座下来个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老阿姨们眼睛一亮,又禁不住多瞧两眼,心里转悠的疑问更多了。
傅斯暄先行下车,一身深色西装将难以靠近的冷峻气质衬得更盛,微微弯腰的瞬间,整个人仿佛却又亲切了,温声询问车里的人:“现在能走路吗?”
这会儿功夫,路棠已经把身体挪到车门边,路途中他的双腿知觉有所恢复,也能正常活动,说不定稍微试试就可以了。
毕竟这就像学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身体便不会忘记。
内心的小心思千回百转一瞬后,他仰起小脸,决定先不尝试,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
傅斯暄见状并不意外,但瞅着周围没有电梯约莫六七层高的老旧住宅楼,仍然皱了皱眉。
为接下来身为男人不得不做的事。
半晌,他叹口气,把腰再弯低一点,轻声问:“你住几栋?几楼?”
“五栋,六楼,602。”
路棠没多想,随口回答,傅斯暄却在他说出具体门牌号后,垂下目光,半个身体探进车里,手臂从他腿弯绕过,然后又一次不给准备地把人抱了起来。
“呀”了半声,路棠这次没那么惊讶,只是眼睫颤了颤,心脏“砰砰”乱跳了一阵。
稍微平静过后,他眼咕噜一转悠,两条手臂慢慢往上试探又坚定地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傅先生,谢谢你。”
男人沉稳的步伐陡然停住,僵硬一瞬又往前走,并未回应路棠的感谢。
交往一月以来,两人从未如此“亲密”过,傅斯暄也从来没做过此等抱人入怀的行为,更别说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里顶着无数打量探寻的热切目光抱着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进入楼道,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即便两人已经分手,但身为男人,对于患病不适的“前男友”总不能不管不顾吧,再说只要把人安安稳稳送回家,他以后决计不会再多管闲事。
傅斯暄心性坚定,哪怕感觉“前男友”变得比从前乖巧可爱了些,在分手这件事上,仍然没有丝毫动摇。
不过念及对方生病,对于这人不仅勾他脖子还把头靠到他肩膀上的种种大胆行为,都没有制止。
反正仅此一次了。
这个人其实也就二十出头,比自己要小好几岁,性格乖僻任性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自己算是当哥哥的,总不好做得太绝情,处理方式应该温和一些。
傅斯暄对自己不似往常的行为一番自我劝解,不知不觉间,脚步已迈上六楼。
六楼已是顶楼,一层仅有两户,而那挂着602门牌号的房门此时竟大开着,屋里没开灯,楼道的照明灯也坏掉了。
月光稍稍倾泄,不足以窥见屋中是何景象。
傅斯暄凝了凝眸,询问道:“你一个人住?”
路棠瞥见房门大开的情况,也觉异常怪异,讷讷地点了点头。
出于本能,傅斯暄警惕起来,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月色照到的过道处将人慢慢放下来,温言低声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先进去看看。”
路棠抿住唇点头。
家里该不会遭贼了吧?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屏住呼吸紧盯着男人走入屋子的背影。
高大的背影很快溶于墨灰色的黑暗里,路棠心头一紧,居然担心地站了起来,他不仅没察觉双腿是否绵软,还向前迈了两步。
下一瞬,白炽灯光铺开,眼前霍然变得清晰明亮。
傅斯暄从光亮中走出来,眉头蹙着,不再压低声音说道:“屋里没人,但是有点……算了,你自己看吧。”
话说完,似是察觉到什么,视线落到路棠自然站立的双腿上。
顺着他讶异而审视的目光,路棠腿弯一颤才感受到双腿的存在,一时间恍然又惊喜地眨巴眼睛,双脚小碎步地动了动。
“咦……我能走路了!”
那可真巧。
傅斯暄眯起黑眸,又觉这人演戏,或者作弄自己,却拿不出确凿证据。仔细观察对方明澈柔和的眼睛,真实得叫人无法怀疑,实在奇怪得很。
他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眼前不再需要他抱来抱去的男子已经一溜烟钻进屋子,下一秒发出道道倒吸凉气的感叹声。
“这……”路棠环视着屋中一片狼藉的混乱场景,又惊又愣,“怎么……会这样?”
只见客厅里的桌椅板凳全部翻倒,布艺沙发还被刀子划拉出狰狞的几条大口子,里面的棉絮鼓出来,有些落到地上沾着红色的油漆,如同一颗颗滚过伤口的血团。
从前洁白的墙面同样没能幸免,被鲜红刺眼的油漆写着扭曲骇人的字眼,其中“死”字尤其多。
路棠突然有种自己一脚跨入地狱的错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蓦地,撞到一片厚实的胸膛被迫定住脚步。
一张大手从后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难得说出句还算有男友力的话:“别怕。”
路棠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一切太怪异。
虽说原主性格乖僻,为人处世确实讨人嫌,却也达不到令人上门威胁恐吓的地步,该不是得罪什么变态了吧?
在当今的法治社会,能干出如此恐怖行为的人,恐怕真是变态!
路棠愣神思考时,傅斯暄这边先报了警,又拨通徐助理的电话:“不用拿轮椅上来了,联系邱律师过来。”
傅斯暄的声音很低沉,似乎还含着几分威慑杀气,这一回对面的徐畅没敢多问,赶紧老实办事。
十分钟左右,赶来一位年轻民警。
傅斯暄和路棠一站一蹲等在门口,实在是屋里给人的感受太压抑,两人都不想多待。
民警到来后,三人才进屋,路棠作为居住者,傅斯暄作为报警人,分别向民警说明情况。
年轻民警拿着本子做记录,自然也要询问一些信息,于是视线在两人身上稍加逡巡,问道:“两位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似乎戳中什么关键点,两人皆是一愣。路棠反应稍快,偷睨一眼挺拔英俊的男人,害羞回道:“他是我男朋友。”
“哦,情侣……”
民警在本子不知写了什么,又抬头询问路棠,“你平时做什么工作?生活中有没有闹过矛盾的同事或者朋友?刚才你说你一直独居,那么回想一下,知道你住在这里的人。”
“我是……演员。”
十八线小配角也算演员吧,路棠的回答让年轻民警诧异了一下,借由灯光重新打量路棠,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似乎想起什么,却没有多问,“你继续。”
路棠冲着民警苦笑了下,“其实我一时也想不起到底得罪过哪些人?得罪的人好像不少……我黑粉也蛮多的,想不出来……”
依照原主说话不经大脑又不懂人情世故的性子,这两年得罪的明星、导演、制片人乃至工作人员可不少,在圈内出尽洋相,早已沦为笑柄。然而碍于他赌王儿子的身份,大伙只是背地里嘲讽吐槽,还无人与他当面撕破脸过。
至于到他家里泼油漆写大字,恐怕真是讨厌他的黑粉干的,路棠在脑海里搜了搜,找到前几日一封用杂志剪下来拼凑的威胁信,还附带一盒子死蟑螂的恶心记忆。
路棠把这件事告知民警,旁边充当男友的高大男人此时没忍住,冷质的声线带着些不满:“出了这种事,怎么不告诉我?”
原主出道至今,评论里收到的各种谩骂,私信发给他的恐怖图片以及寄到公司的诅咒信,根本数都数不清。倘若每一次他都报警,压根不用过正常生活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键盘侠,别看网络上和信里说得多么唬人,其实根本没人敢上门骚扰,所以他一直没当回事。
这次不知惹到何种变态,才会打扰到现实生活。
路棠不太认可原主如此心大的做法,万一真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短暂思索的时间里,傅斯暄依然面色不虞紧瞅着路棠。
路棠心念一动,顺势咬住下唇,润着抹可怜雾气的眼眸眨了眨,“那几天,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理我。”
傅斯暄喉咙一哽,给噎住了。
那段时间,他确实对人家爱搭不理的。
年轻民警受不了小情侣间酸酸涩涩的气氛,咳嗽一声,赶紧交待了几句作为收尾。
末了,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了转,又很是好心地建议:“最近不要住在这里,以防万一,或者直接搬家换个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路棠点头。
他胆子小,细胳膊细腿的,这地方确实不敢再继续住下去。
“那跟我回所里拿一下报案回执单,”民警说,“派出所离这里不远。”
三人走出屋子,路棠关上门,正要跟着年轻民警前往派出所,这时傅斯暄拉了一下他,对民警小哥说:“我们请了律师,他就不过去了,由代理律师处理。”
话刚说完,“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徐畅一个大步气喘吁吁地闯入几人眼中,“邱……邱律师来了,老邱今儿睡得早,我费了老大劲才通过邱嫂把他从被窝里叫醒,还得亏老邱住得近,不然……真赶不及。”
一个衣衫有点乱,戴着眼镜一看就很精明的男人从徐畅身后出现,赶来的路上,邱律师已经通过与老板微信沟通得知了事件的大致经过,作为专业人士,他早已想好合适的处理方法。
之后几人一起下了楼,警察这边由邱律师对接,两人前往派出所,徐畅识趣,也紧随其后不见了踪影。
马路边的夜风较为幽凉,一阵阵裹挟着身体,路棠下意识搓了搓泛起凉意的手臂。
一下子穿来异世,原本还有个住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快连安身的地儿都没了,好在兜里还有点钱,先住酒店吧。
他愣怔地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又低着头琢磨。
说不定可以不住酒店呢?
试试呗,不行也不亏。
打定主意,路棠刷地转身面对走在身后的男人,浓密的眼睫忽闪忽闪,笑容微甜,小心翼翼地问:“傅先生,我……今晚可以去你家暂住一晚吗?”
怕男人不同意,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用请求的软乎语气说:“求求你了,就一晚上好不好?刚才的事我好害怕,不敢一个人,身上也没多少钱……”
全是骗人的鬼话,他自个都不信。
男人静静盯着他,眼中锐利的光早已将一切“勾引”的小伎俩识破。
明明分手了,还想用投怀送抱的方式挽留?
那可不行。
傅斯暄自诩看穿一切,却被骨子里的傲慢左右,突然脑袋抽筋,偏生想看看眼前的人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
倘若这人晚上又来敲门,他就毫不客气地拒绝,再把分手的事说清楚。
那时一定能够彻底斩断两人的关系。
想必这人碍于脸面,往后也不会继续纠缠他。
傅斯暄怀着脑中精妙绝伦的计策,迎上前小男友盈亮期待的眼眸,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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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