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棠揣着一颗忐忑警惕的小心脏,足足等到商会主席上抬讲完话,也没有等来那块本该落下的天花板。
会不会,不掉了?
由于他的出现,剧情发生改变,就跟当初餐厅里他没把水泼出去一样。
路棠垂着眼帘嘀咕琢磨,这时,肩膀猛然被撞了一下,一杯艳色如血的红酒泼洒到他的身上。
“先…先生,对不起。”
路棠回神,看着服务生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的动作,立即说:“没关系,你小心一点,别被玻璃扎伤了。”
服务生不抬头,一边收拾碎片擦拭地板,一边道歉:“先生,弄脏了您的衣裳,我会赔给您的。”
这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得极为独特,仿佛从阴冷潮湿的废弃隧道里透出来,给人一种无端的恐惧感。
路棠抬眸环视周围灯光明亮的宴会大厅,人来人往,有什么可恐惧的,一时产生的错觉吧。
“没关系,洗洗就行,不用赔。”
“不,是我不对。”服务生收拾完毕,起了身,仍然畏缩肩膀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一定要,赔给您的。”
话语从喉咙里拤出来。
路棠皱了皱眉,他好像看见这人扬起嘴角,怪异地笑了一下。
而说话的嘴唇很白,仿佛尸体的惨白。
路棠头皮发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再定神看去,人已经走远了。
宴会厅另一角,傅斯暄正在与一位故友交谈,视线微转,一片润透衣襟的血红猝然闯入他眸中。他呼吸凝滞,眼瞳掠过惊慌,立即告别朋友,快步回到路棠面前。
“怎么回事?”
早在脚步迈出时,他已经明白衣襟上沾染的红,只是红酒,却依然无法将语气里的紧张完全敛去。
不为人知的瞬间,他产生了一种惊惶到近乎窒息的恐惧,哪怕极为短暂,刹那之间,却深深印刻在心里。
“一位服务生不小心摔倒,红酒就倒我身上了。”
路棠摸了摸胸前染红的衣料,触感冰凉,抬头对傅斯暄微笑道:“没事,我去卫生间洗洗就好了。”
白色的西装衬着血色的红,乍一看很显眼,但其实泼染的地方并不多,主要在外套上。
傅斯暄眉头并未放松,凝着路棠走远的单薄背影,犹豫片刻,追了上去。可惜未能将人追上,中途猝不及防出现一位前来攀谈的商人,阻拦了他的脚步。
他说了句“抱歉”将人婉拒,再抬眸寻找,已不见路棠的身影。
卫生间在宴会厅的两侧,并不算远,傅斯暄循着路棠离开的方向来到洗手间,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人。
小呆子该不会走错路了。
傅斯暄这样想着,拨通路棠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不仅不接,竟然直接掐断了。
眉头再度拧紧,傅斯暄继续拨打电话,这一次,变成了“你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那片刺眼的红又在他心脏跳跃,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预感,他不再拨打电话,快速折返宴会厅,搜寻无果后,将电话拨到赵家三少爷那里去。
“赵三,帮个忙。”
两人短暂交谈几句。
十来分钟后,几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出现在傅斯暄面前,他向领头的安保队长说明情况,随即众人前往监控室。
他们一行人并未出现在宴会大厅内,厅内沉浸于晚宴的宾客并不知晓会场上发生的这点小骚动,但有一个人暗暗注视着傅斯暄的一举一动。
总是被粉丝称赞性感的那双唇,稍稍扬起,勾出一个愉悦而神秘的弧度。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他,那么,就让他多吃一点苦头了。”
昏暗客房里,月光泛冷。
对讲机发出短促的沙沙声响,正往浴缸里放水的男人听到声音,顿了顿,紧接着将一个完全昏迷的人随手扔下,大步走到床边拿起对讲机,紧紧地贴住耳朵。
“是,国王陛下。”
再次得到陛下的指令,听到陛下动听悦耳的声音,男人阴郁苍白的脸庞流露出迷醉而幸福的神态。
他舍不得就此告别,捧着对讲机,虔诚而认真地回味片刻,才回到浴缸旁。
根据指令,他从衣兜里摸出一片药丸,塞进地上昏迷躯体的嘴里,然后如同剥皮去鳞,干净利索地将躯体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下。
衣物如同刮下的鱼皮鳞片,随便丢弃。
同时,他也用冷血的,犹如看案板上即将骨肉分离的死鱼的冰冷眼神,将躯体扫了一遍。
“肮脏。”
他嫌恶地评价了句,才把躯体拎起扔进灌满水的浴缸里。
水,可以洗去一切脏污。
也能减少他不得不触碰肮脏秽物的恶心感。
这个世界唯有他的国王陛下是圣洁的,为了陛下,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这般宛如背叛的事情。
不,这不是背叛,这是荣耀与忠诚。
此时,被扔进浴缸的躯体由于吸入冷水,本能地挣扎了下,但药量给的恰当,他不会在不该醒的时候醒来。
男人冷眼看着,任由水里的躯体扑腾挣扎,直到软软地沉寂下去。人还不能死,他想了想,大步迈入浴缸,把躯体捞起来,摔挂在浴缸边沿,手掌重重地拍打光滑的后背,又掐住下颌,迫使呛进喉咙的水吐出来。
他可不是在施救。
毕竟,现杀的鱼才好吃。
估计那个人也快找来了,不能再耽误下去,男人又将瘦弱的躯体扳过来,对着稍微用力就能掐断的纤细脖子咬上去。
……
好疼。
好冷。
冷得灵魂颤栗,身体内的血液却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咕噜咕噜冒泡,随时要把身体整个炸开。
路棠奋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是怎么了,眼皮却像是完全糊上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手指也动弹不得。
听觉、视觉、嗅觉通通消失,但渐渐的,他能感觉到一点如隔纱的皮肤触感。
依然很冷。
好像坠入刺骨的深海中,按理说,作为常年生活在深海的鲛人一族,他是不会感觉水冷的,可能是体内的灼烧感太强烈了。
突然,脖颈处的皮肤传来极度尖锐的疼痛感。
终于在这种近乎椎刺到灵魂的痛感中,他掀开了发沉的眼皮。
月光被轻云遮掩去,眼前沉沉霭霭,鼻息间布满潮湿的腥气,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已从恐惧的深海,转移到世间最腥湿可怖的森林泥沼中。
但,都是危险。
路棠下意识动了动身体,水波顿时“哗啦”作响。
黑雾浓郁,不能清晰视物,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在水里,并且什么都没穿。
他还没有弄明白情况,下一秒,一道低哑的声音又犹如寒针定住他的身体。
“醒了?”
克制着漫溢全身的恶心与恐惧,路棠咬着牙身体微颤,却没有贸然逃跑。
他听出这个声音了,正是泼红酒在他身上的服务生,而他为什么走入卫生间没过久就失去意识,也有了解释。
遇到变态了。
“怎么不说话?”
圆形浴缸很大,男人从另一边游到他身旁,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冷笑,“是在想你的男朋友什么时候来救你吗?放心,他很快就来,只不过……”
男人凑近路棠,黑洞洞的眼眶直盯着他。
乌云微散,仍然看不清整张脸,只看出面颊凹陷,嘴唇苍白,像一只来自地狱的饿鬼。
路棠牙关打架,既是冷的,也是怕的。
他没有问“你要做什么”这类愚蠢的问题,毕竟看过几百年的狗血读物,基本能料到大致的情况。
简单来说,他被人算计了,并且,恐怕要被糟蹋。
但是,路棠也发觉一点古怪的地方,就是他自个虽然光溜溜的,隐于暗色里的变态却是穿着衣服的,并不像迫不及待要做什么的样子。
路棠试探地问:“你……是我的粉丝?你很喜欢我?”
“放屁!”
闻言,男人似乎遭到了侮辱,愤怒地一掌拍向浴缸边沿。
水花飞溅,路棠偏开脸,顺道借由微芒月色观察周围。
原来他并非身处浴室,而是在卧房大床旁的开放式浴缸里。
房门,就在距离十来米远的右上方。
这会儿,男人似乎彻底被路棠的话惹恼了,他疯狂地咒骂着:“谁喜欢你?!笑话!笑话!你算什么东西!肮脏卑贱的贱民,怎么可以和我完美的国王殿下相提并论,你不配,不配……我要杀了你,杀掉你,陛下一定会很高兴,就会奖励我了……”
妥妥的变态了。
疯狂的言语辱骂中,一直在路棠身体里乱窜的灼热开始往他的双腿涌去,越涌越多,热流汇聚成钻心的痛疼,霎时满头冷汗。
路棠死死咬了咬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冷嘲:“呵,我不配?你的国王陛下当真那么好?是谁?我看看配不配。”
“他是……”
男人迟疑两秒,登时明白路棠是在套话,一下子面目狰狞,抬手重重甩了路棠一个耳光。
“贱人!休想伤害我的国王陛下!我要守护国王陛下的幸福!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要让他幸福……”
看来,变态也不傻啊。
路棠吃痛地动了动腮帮子,吐出一口血水,水下的手指攥紧成拳。
随后在变态发完疯再次向他扑来的那一刻,他扬起水花,用全身的力气将人揣开,然后翻身跃出浴缸,撒腿就跑。
不料剥骨抽筋的疼痛更猛烈地席卷全身,路棠顿时跪倒在地,与此同时,男人已经追来,狠厉的长长的手指朝着他的头皮抓来。
那股扑来的恨意,恨不得将他的脑袋直接拧下来。
路棠快速翻了个身,避免头皮被扯下,但腿软得像棉花,根本不能起身逃跑。
“草!”
一改平日软萌形象,路棠骂了句脏话,然后一边翻来滚去躲避变态伸来的魔爪,一边开启嘲讽技能。
“怂蛋!没种的男人!你的陛下根本瞧不上你,你在他眼里根本不算男人!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得不到你的陛下,他对你的好全是假的,假的!骗你的!哈哈,天真的蠢货!你永远只是他华服下的臭蛐蛐死蟑螂罢了,死蟑螂、臭蛐蛐……”
路棠坚信,即便他今日倒霉真被怎么了,不幸见上帝了,他也要让变态气死、郁闷死。
如果可以,他还得重生回来报仇!
只是,那时这本甜甜的言情文要变成复仇文了。
路棠的嘲讽效果很好,男人被气得失控癫狂,竟然将国王陛下的圣旨抛到脑后,霍然从腰后抽出一把刮鱼鳞的锋利小刀,用极快的速度扑向路棠。
这一次,他逮住滑溜逃跑的鱼,阴鸷的眼充斥血红,一如从前无数次鱼血溅入眼瞳的猩红。
他举起小刀狠狠朝路棠的胸口扎去:“去死吧!”
“嘭——”
眨眼间,昏暗的客房中金光熠熠,照亮了满目狼藉,被拍飞出去的男人撞上落地玻璃,口中溢出汨汨鲜血。
他涣散的瞳孔中,恍惚倒影着一条绚丽的金色鱼尾。
零点后放万字肥章,甜甜的肥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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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