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当然报警了,但警察也没找到什么线索,等到高考那天,女儿按时来考试了。
为了女儿的成绩,周平忍了,但他就在考点周边猫着呢,就等着最后一科考完了,歹个正着,为此,还特地去找警察同志帮忙,大家一起蹲点。
可是……神奇的是,居然没见周暮芸出来?
各个出口都有人把守了,这周暮芸还能人间蒸发不成?!
事实证明,还真能。
若非是训练营来通知他,周平还真不知道周暮芸住院了!
“然后,你就放着你女儿不管了?”
从之前临床病人家属都看不下去的情况来看,这渣父是真没管自己的女儿。
“你以为我乐意?!”周平从自己肺部不多的空气中压榨出几分勇气,沙哑的吼道:“不这样怎么抓到你们这群绑架犯!”
苏忆竹愣住,嘴里的马蹄糕突然不香了。
她在思考一个很深刻的问题——自个儿刚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的,还没休息,就大老远的跑一趟去救人,结果咋就变成了绑匪?
“我咋就成绑匪了?”
“哼,我蹲了一个多月了,就你来医院,指名道姓要找小芸的,只有你一个!”
苏忆竹看着他,周平也看着苏忆竹,少倾,他先缩了缩脖子:“至少……你和那龙哥肯定有关系吧!不然的话,你怎么知道小芸在那里?!”
蹲点一个月,确实不是啥好体验,能和“把我害惨了”搭点边。
但另一点苏忆竹就完全不能理解了,有一说一,如果她不认识龙哥,难道她就没有可能是训练营那边的人?
假设真是如此,知道周暮芸的情况,也没啥奇怪的吧?
见苏忆竹一副看傻子不想多说的表情,周平一下子红了眼睛:“之后我女儿终于醒了,可那龙哥居然带着自己一堆兄弟,又把女儿从我手里抢走了!”
苏忆竹听着听着,终于确定了,这周平对自己女儿为啥昏倒一事,根本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被反噬了。
就和很多术法的传说一样,梦牢被破,也存在反噬的说法,但是反噬的对象嘛……这就不一定了,梦师擅长移花接木,这会儿早就把梦牢被破的代价转移到周平身上了。
当然,由于有个叫做梦境管理局的官方机构,一直在致力于管理梦师,不让其胡来的缘故,按照道理来说,如果想让普通人承接这份反噬,至少要取得当事人的同意,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没有难度吧。
比如,混在合同里头,“违约后果自负”啥的,很简单的。
对于这种打擦边球的情况,梦境管理局也没啥太好的办法。
首先,管得太严会矫枉过正,容易一刀切死,酿成悲剧。
其次,在梦境管理局任职的梦师,过半都是像苏家那样,是有历史、源远流长的梦师大家……
梦境管理局成立前,不也是这些大家中的几位吗?到底是得顾及一下各家之间的想法和关系。
再来说,梦师若是拒绝铁饭碗和五险一金,不就是想活得自由点?
最后,梦师本来就不够用,又是高危职业,薪酬和油水本就与危险不成正比,管理还这么严格,谁还干啊。
至于钱的问题……嗯,梦师不管在不在管理局任职,只要挂过名,确实有处理梦境事件,经核实后,都有一个叫做“协助补贴”的玩意可以拿,据说有好几个等级。
至于数额嘛……最低的那一档,可能饭店服务员的工资都比这高。
综上所述,周平这事儿,就算闹到梦境管理局去,最多就是训练营那边挨警告,然后帮周平解除反噬的诅咒罢了——不保证后遗症的那种。
对自己的处境完全没有自觉的周平,情绪已经到了最高点,他努力克服自己心中那轰隆作响的恐惧,瞪着苏忆竹道:“你们到底怎样才愿意还我女儿?!”
这听起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父亲。
苏忆竹从小没爹没妈的,知道周平这个父亲做得糟糕,但她又不知道这是“有点糟糕”呢,还是“非常糟糕”。
“关我何事,”苏忆竹翻了个白眼,突然一愣,又望向周平之前翻过来的围墙,“为什么大家都不爱走门呢?”
又有人翻-墙了,而且连位置选的都是一样的。
一个红色头发的不良落地就是一个熟练的翻滚,然后顺势贴到墙角,做完这个标准动作后,当事人一愣,似乎有那么几秒钟,想不明白自己在干嘛。
最后,这个红发不良理了理领口,走到大门前,规规矩矩的敲门了。
“请进。”
也不见苏忆竹有动作,门自己开了。
红发不良有些局促不安的走进来,周平也回头,两人在视线相对的瞬间,都跳了起来!
“你——”
“你这混蛋!”
红发不良大吼一声,先下手为强,一拳砸在周平的鼻梁骨上,后者痛呼一声,重新摔回沙发上,空中的点点血液瞬间消失,阿淮显然不想让血液弄脏了沙发和地板。
红发不良一击得手不饶人,乘胜追击,拳打脚踢,在此期间,苏忆竹找不到叫停的契机。
直到周平头破血流,红发不良这才满意的停手,然后立刻转过来,露出谄媚的笑容望着搓鸡皮疙瘩的苏忆竹:“这混蛋没伤着您吧?”
“没有,就……其实还是个挺有热情的人,在外边练习了二十来分钟的啃草呢。”
周平本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听到这话,气得头一歪,真的昏迷了。
红发不良:?
“您又是哪位?”
红发不良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拳头立刻道:“我是龙哥的小弟,我叫柯良通,家住夏新小区15栋2单元5-1,不抽烟不喝酒,每天10点钟睡觉,一定睡够8小时,绝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龙哥都夸我像个三好学生,您叫我阿通就好!”
苏忆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措辞,忘了说啥。
……不良少年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还有你确定你的龙哥是在夸你?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柯良通“叭”的一声来了个立正站好:“龙哥说,想要谢谢你,顺带想让我问问,您对狮子跳山区营地有没有兴趣?”
“没有。”
“好,如果您同……嗳?”
苏忆竹拿出阿淮给的教材,翻到了《苏家梦境辖区管理地图》那一块,煞有其事的确定了一遍雨城苏家的梦境领土范围。
对,苏家虽然没有加入梦境管理局,但梦境管理局就算想要管理炎国所有的梦境,那也做不到啊,力不从心啊(想想雨城十几年没人管为啥还是苏家的),所以在梦境管理局成立后,沿用了曾经的制度——各家管各家的。
每个梦师势力、家族或者管理局分部,大致上持有、负责哪块地区的梦境,这都是分好了的,基本是以城市为中心向外辐射。
在十八年前,雨城还没像今天这样,进行五大郊区开发和城镇合并工程,所以当时苏家的辖区并不大。
可是,经过了长达十八年的建设,雨城虽然人口没有增加,但摊子倒是越铺越大了——最近几年,有不少人喜欢上了房价较为便宜、景色优美且有雾幻朦胧感的雨城,喜欢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方式,这些人有幸在前半生便赚到了下半辈子都够用的大钱,来这儿是提前养老了。
这些人的存在带动了雨城的房地产及其配套的超市、小吃街、医院和商场等产业链,为雨城人和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
后者的大规模涌入,又会重新带动上述产业链,再加上一直在抬头和低伏之间横跳的旅游业,整个城市像是滚雪球一样,摊子越铺越大。
完全超出了苏家的辖区范围。
狮子跳山区训练营,在如今雨城郊区再过去四十公里,是夹在三个小村子中间的极品野区。
这些类似于公海的“三不管”其实很多,远大于有梦师管理的地区。
换言之,苏忆竹以为,梦师管好自家的事情就已经不容易了,再加上她还是个菜鸟,这事儿不如直接上报梦境管理局算了。
说起来,之前她一直认为,那张传单上的地址是瞎写的……
不是,难道不应该是瞎写的吗!
你一个梦师行凶用的凶器,你在上边写自己家的地址是什么毛病……等等。
也不一定。
说不定这传单梦师和狮子跳训练营是敌对状态?
在凶器上留下敌人的名字,让人报仇的时候寻到自己的仇家……完美!
脑中在跑火车,苏忆竹面上却很平静,她说:“你也不用急,这事儿会有人管的,要相信政府。”
柯良通看起来很失落,他想了想说:“我和龙哥经历过一些事,所以见过……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见苏忆竹不搭话,柯良通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们炎国是不是有龙组啥的超能力组织啊?”
苏忆竹愣住:“那是啥?”
“其实……狮子跳训练营的事情,在救下芸姐后,我们就给国家安全局打了电话,反映了这个情况!”
“然后,我订的皮蛋粥还没到呢,就来了一群白袍人!”
苏忆竹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那白袍好像是梦境管理局员工人手一件的廉价梦器——附着有心理学隐身的袍子,能方便员工行动。
上边有十分鲜明的纹饰:喜蛛从上垂落而下。
喜蛛即“喜子”,一种长脚的小蜘蛛,人们把喜蛛喻吉光,喜蛛落下象征喜从天降。
这个图案是一道梦术,能提供一点防御力吧,而摄像头连接的大数据系统会根据这个纹饰和白袍,刷掉所有的白袍人,只提供一份原件给梦境管理局。
这些都是书上的知识,苏忆竹和梦境管理局一点都不熟,唯一的交集是,当年父母挂了之后,有梦境管理局的人来了,和奶奶说了什么……因为她当时啥都做不了,所以也不知道具体说了啥。
“那群白袍人看起来很专业,然后他们做了一些调查和准备,次日就去了狮子跳训练营,最后……”
苏忆竹等着下文,可是柯良通一脸扭扭捏捏的模样——有这样的不良吗?
“你这扭扭捏捏像个姑娘家家,到底是要说啥,卖关子也没你这样的。”
这话让柯良通泄气了,他说:“那些白袍人没见回来,而狮子跳训练营……几个兄弟远远的看了一眼,还在那,正常运营。”
“龙哥说了,要么是那些白袍人和稀泥,最后和狮子跳训练营达成了什么协议,要么是……全死了。”
“还有……”
苏忆竹点点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狮子跳没找我们麻烦!”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柯良通这才露出了几分不良的戾气。
“人家没找你麻烦,这不是好事吗?”
深知梦师想阴一个人的难度系数才是几,苏忆竹很庆幸对方就没把这群不良放在眼里,不然的话,柯良通这会儿没准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是耻辱!”柯良通激动得额角的血管皱起,“要不是龙哥不让我去,我……”
“你的后半生就和拘束带结婚吧。”
柯良通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听起来是在损,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用心良苦。
就好像在劝一个像把手伸进火堆的熊孩子……额,这哪跟哪?
摇摇头,将奇怪的思绪甩出脑海,柯良通索性打了个直球:“苏小姐,您就给个话吧,到底帮还是不帮!”
“当然是……”
“龙哥~龙哥~最棒了,我们都是龙哥的小迷弟~小啊小迷弟!”
令人羞耻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但柯良通只是带着一丝敬意接起了电话:“龙哥……嗯,我到梦行馆了,是,见到苏小姐了但是……嗯,好的,我明白了。”
柯良通把手机递给苏忆竹:“龙哥有话想和你说。”
如果这是在外边,苏忆竹是不可能随便接这样一个电话的,因为这有可能是梦师的梦引,而自己还缺乏鉴别和防御的手段。
但既然是在阿淮的梦域里,就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了。
苏忆竹将手机凑到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