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如浮萍 第7章 人心有病

周愿突然明白了：“你说的有人过来，不是指那些护院，而是指五竹？”

零六“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愿扬起笑脸，欢快地蹦跳到那黑袍少年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范闲担心你，要我过来看看。”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江家没有高手，江友也没骨气，全招了。”周愿边说边向前走去，“我们回去吧。”

但五竹没动：“你阉了他？”

周愿有些诧异：“你在这儿都能看见？”

五竹没说话。

周愿静了静，问：“觉得我心狠？”

“不是。”五竹道，“我以为你会杀他。”

周愿气笑：“又没出人命，我杀他做什么？何况他也只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回府了。”

走了几步，周愿发觉五竹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巷子里空荡荡，早就没了这家伙的踪影。

她耸耸肩，不再管他。

周愿到范府时，天色已晚，整座范府灯火通明。这是该用饭的时候，她想了想，径直去前厅找范闲。

今天的范府有所不同，所有的下人都被驱逐于前厅的院子之外。几个陌生护院守在院子门口，不让人进。

周愿走到院门前，停下来看了看这些护院。其中一个开口，面无表情地道：“周姑娘请进。”

只让她进去？周愿唇角笑意微凝。

看起来老夫人这回是要亲自出面了。也是，一直提防的外人没出问题，反倒自己孙子的身边人出了问题，老夫人应该也是想要趁此机会给范闲上一课的。

“怕？”零六问。

“不怕。”周愿走进院子，心里叹息，“只是遗憾。”

零六：“这次，范闲估计护不住你。”

“我也没想要他护我。”周愿走向那灯火通明的大厅。

日落西山，天边唯一的光源成了那轮明月，光芒清冷暗淡，路旁灯笼打下昏黄的烛光，照亮少女洁白的面容。她面无表情，心中重复了一遍：“我只是遗憾。”

前厅里此刻一片肃穆，范闲与老夫人对坐于长桌两端，没人用餐。与平时不同，饭菜格外丰盛，这长桌中间，还摆上了第三副碗筷。

见周愿到了，范闲眼前一亮，但瞬间皱起眉头，抿了抿唇。

周愿全当没看见他的表情，向老夫人行礼作揖，老夫人点点头，道：“坐吧。”

她便依言，坐在了第三副碗筷前。

范闲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老夫人打断：“饭菜快凉了，先吃吧。”

周愿看了范闲一眼，拿起筷子。

吃了两口，老夫人才慢慢地开口：“周愿。”

周愿正往嘴里送肉，一听她叫，连忙把肉放回碗里：“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问：“你来府里多久了？”

“九年。”周愿道。

“嗯，这九年，范闲与范府，待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周愿微笑。

范闲急了：“奶奶！”

老夫人看也没看他，只问周愿：“对你那两个妹妹呢？”

周愿停了停，倏然一笑：“老夫人，今天的事情是我和周瑾对不起范闲和您，今晚我们会收拾好行李，明……”

“喂！”范闲站了起来，“收拾什么行李？！不许走，我不会让你们走的！”

老夫人这才看向他：“范闲。”

范闲和老夫人对视：“奶奶！”

“这是头一次。”零六突然八卦起来，“范闲和他奶奶对着干。”

周愿神色淡淡，把碗里的肉塞进嘴里，看看范闲，又看看老夫人。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周愿就在一旁自顾自吃饭，特悠然自得。

她动静不小，老夫人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老夫人走后，范闲气得骂她：“还吃呢你！”

“吃，怎么不吃。”周愿夹起一块大虾，“老夫人特意给我准备的践行饭呢。”

范闲坐下来：“我不会让你走的。”

周愿一边剥虾，一边说：“但我必须走。”

“为什么？！”

“江友全说了，今天这一次，就是为了离间我和范府。”周愿把剥好的虾放进醋酱碗里，没吃，又拿起另一个开始剥，“他原本是京城礼部侍郎家仆，来这澹州，就是冲着你来的。”

“冲我？”范闲茫然，“不是，这礼部侍郎是谁啊？”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锅了。这时候的范闲，他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展开，他只有一种预感，预感自己的未来与京城有关，或许还会有那些大人物有关。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更不知道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周愿知道。

“听说叫赵显良，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老师是监察院三处的主办，这可是个大佬。他突然跑到澹州收徒，京城肯定有人注意。”周愿递给他一只螃蟹，“但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离间你我？设计一单纯无辜的小孩子，也亏他们真下得去这手。”

范闲开始剥螃蟹：“我也纳闷，我才十二呢现在，多单纯无辜一小孩儿。”

“谁说你了。”周愿白了他一眼，“我说我妹。”

范闲停住。

周愿也顿了顿，然后将醋碗放到他面前，面色如常地催他：“快剥螃蟹。”

范闲笑了笑，拿小剪子去剪蟹爪的硬壳，没再说话。

周愿继续说：“现在只是下些不重的小毒来试探，如果下次换成杀招怎么办？我们不能被动等别人来陷害，我们要主动出击。我离开范府便会进京去找老师，找出这幕后黑手，也替你先摸一摸京中局势。”

范闲将爪肉扔进醋碗里，又去开蟹脚肉：“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你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周愿打断他，“这件事，怎么算都是我对不住你，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为我们付出，如今我也该为你做些什么了。”

范闲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其实范闲自己也清楚，无论怎么算，周愿进京都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老夫人不会容忍自己孙子身边的人出现问题之后，还继续留着。而她进京为他探路做先锋，也确实能保证他进京后的路更安稳。

可他就是感情上无法接受，周愿于他是朋友是亲人，不是可以派去哪里探路的问路石。

沉默了一会儿，周愿抬眼去看他：“范闲，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周愿知道，范闲虽然没有怪周瑾，却也再无法将她当朋友了。可周瑾是她妹妹，周愿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这份感情。

所以她是真的，不会也不能再留在范府了。

“我知道。”范闲正专心地和蟹壳作斗争，完全没看她。

周愿抿了抿唇，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坚持要走，还有一个理由，你听不听？”

范闲：“不听。”

周愿笑容一僵：“嗯？”

“你不听也得听！”她没好气道，说完又压低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府里的人怎么说我俩？”

范闲眉毛一跳，抬眼去看她。

“他们说我是你的童养媳。”周愿面无表情。

范闲嘴角抽了抽：“啊？”

周愿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清清白白的，可不能被你坏了名声。要趁现在还年轻貌美，流言没传到京城的时候，赶紧进京找个权贵嫁了，过上贵妇的日子。”

“……”范闲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想得还挺美。”

周愿瞪大眼睛，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范闲懒得理她，直接挖了一勺蟹黄沾醋后粗暴地塞她嘴里。

周愿含着蟹黄笑眯了眼，她看着范闲的眼睛，认真地说：“范闲，等你进京后，只要你还愿意，我便会回来保护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其实在一开始，周愿接近范闲，为的是陈萍萍。

范闲是陈萍萍最大的软肋，只要她贴在这跟软肋上，陈萍萍至少会多看她一眼，多留意她两分。何况范闲是主角，她想要救陈萍萍，也离不开这主角的帮助。

但在这九年的相处中，她是真的拿范闲当朋友当亲人。

虽然一个是虚构人物，一个是书穿人物。但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唯二两个拥有另一个世界记忆的人。

他们都曾在另一个科技发达，文明进步，思想先进的世界待过，他们拥有相同的思想、记忆和灵魂。于他们而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彼此更懂得彼此了。

无论是利益还是感情，他们都是一体的。

所以，周愿的这句承诺是认真的。她会在未来那个可怕的漩涡里保护他，也永远不会背叛。

但现在的范闲对未来的漩涡还仅仅只是窥见一角，他还不知道周愿这句话里包含的全部意义。

他只笑着说了句知道了，将蟹爪的肉倒进醋碗里，又放到周愿面前，说：“吃。”

那天晚上周愿吃撑了。

她原本就是吃饱后再回范府的，和范闲边吃边聊，强撑着吃完了一大碟螃蟹和虾，还喝了酒，以至于一回房就吐了。

零六说：“何必如此。”

周愿摆手：“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人心。”

零六的声音一贯机械冰冷，以前即便是提问，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波动。此刻她却是头一回带上十分明显的人性化的困惑情绪，问：“人心？”

“嗯。”周愿擦擦嘴，拿水漱口，“人心。”

零六不再说话了。

在她眼里，饿了就吃，吃饱了就放下筷子，这是正常行为。吃饱了还要继续吃，吃到吐了，这属于异常行为。

她能理解周愿对范闲的不舍，但实在不能接受，她自找罪受，一个劲儿吃到吐的行为。

如果这就是人心做出的抉择，那她只能觉得，人心有病。

达康书记好可爱啊……我马上要开始刷李局了，李局又是个怎样的小可爱呢？

另外……第一人称写得好不顺手啊……想换第三人称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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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心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