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姜仙凝擦了擦眼睛,说:“师尊,凝儿只是太开心了。zhongqiuzuowen”说完,眼中又有雾气浮起。
姜问曦突然觉得,这些年徒儿是不是太清苦了些。人也就见得一两个,山上饭菜只有米和青菜。自己清心寡欲惯了,凝儿毕竟是个孩子,从未玩过一个玩具,也从未结交过一个伙伴,孤零零陪着他一个老头子,长到了十六岁,便多了几分怜惜。
姜问曦怜爱的拍掉徒儿头上的雪,柔声道,“走吧,去刑家。”
在人间深夜拜访是失礼的,姜问曦便寻了间客栈,要了两间客房,暂且住下。姜问曦是不用睡觉的,只在床边盘腿坐了调息。
姜仙凝虽是也可以辟谷不眠的,不过姜仙凝不想舍弃人间美味,也不想舍弃温暖的卧榻。所以姜仙凝的生物钟是到时就饿,到时就困。
此时姜仙凝已经困倦了,但是却睡不着。今日第一次过了上元节,跟师尊吃了团圆饭,第一次见了雪,得了一盏花灯。这样喜庆的一天,于姜仙凝来说,简直是有生以来最美好的。而且师尊一直脸色柔和,无论怎样都未曾责怪自己。
想到此,姜仙凝推开门,窗外大雪纷飞,飞舞的雪花夹带着冷气扑面而来。对面是师尊客房的窗口,昏黄的灯烛,轻轻摇曳。姜仙凝看着窗口,想着师尊就在那里,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觉得暖意融融。
次日清晨,姜问曦带着徒儿去了刑家宣武楼。两个门人在门口看门,内门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厮坐在石头上打盹。
姜仙凝上前唱了个喏道,“我家师尊,云隐山寂清真人来拜访刑少主,劳烦通报一下。”
门人听得云隐山,晓得是仙山来的人,不敢怠慢,吼醒了门内的小厮进去通报,转身对两人道:“二位仙长请稍候!”
半盏茶的工夫,从内门里一前一后疾步走来两个人,两人皆是青衣短打扮,前面一人虽长得面貌不错,但一身刚正之气,面色凛然,看起来就是脾气直爽之人。后面一个面貌清秀,眉眼和刑风颇像,斯斯文文,但眼神里透着戏谑和不羁,一脸圆滑的笑,看着油腻。
两人走到近前,双双作揖道:“晚辈刑川(刑岳)不知真人大驾亲临,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姜问曦略略点头,还了礼,跟两人到大堂里坐了,刑风并未出现。
姜仙凝问道:“刑少主不在吗?”
刑川道:“家兄一早就奔仙山去了,真人来时想是路上错过了。真人亲自来宣武楼,可是有要事要找我家兄长?”
姜问曦道:“确有要事,刑少主即已去缥缈,那便告辞了。”
姜问曦起身向外走去,姜仙凝急忙作了个揖,跟上去。
刑川,刑岳二人跟在身后。走到二门处,刑岳对姜问曦道:“真人有紧要的事,我等也不便久留。平日里多亏了仙山上小仙长们帮我刑家做任务。才使得这一带长治久安。真人若不嫌弃,走过之时也来我门中饮杯清茶,宣讲几句道法,我等不胜荣幸。”
姜问曦只是略一点头,并不寒暄。
姜仙凝却看不得这油嘴滑舌之人,道:“我师尊清心寡欲,长年在青云峰闭关,若要听道法,每月山上道场,诸位尽可山上听。刑三公子恐怕从未上过缥缈听道,今日却邀我师尊来论道?刑少主本与我师尊交好,三公子何必说这些虚与委蛇之话。”
刑岳一愣,怔怔的看着这个清秀的小仙长。
姜问曦轻声道:“凝儿不可无理。”
转身对两位刑公子道:“两位不必相送。”语毕驾云而去。
姜仙凝也抱一抱拳道,“告辞。”随后御剑追师尊去了。
刑岳抬头望着两人走去的方向,久久才道了一句,“这小仙长还真是姿色骄人,性格也有趣呀!”
刑川瞥瞥他,“你就别作白日梦了。仙山上的小仙长,岂是你能惦记的。”
刑岳有些轻浮的笑笑,“二哥,我不过是觉得这小仙长有趣,想要结交一下罢了,又不是女仙,难道你还怕我轻薄他吗?”
刑川摇摇头道,“莫要自讨没趣,丢了刑家的脸。”
刑岳撇撇嘴也不争辩,刑川回武堂教导弟子去了,刑岳则花花草草虫虫鸟鸟去了。
姜问曦回到缥缈便直奔登仙阁。此时刑风已在殿内,正和姜天云商量着什么。
姜问曦突然进来,二人忙起身施礼。
姜问曦略抬下手,未坐定便对刑风道:“刑少主,你家老祖今在何处?”
刑风听姜问曦此言,瞬间一愣,心知必有大事,“我家老祖如今在哪座山里密炼,刑风也不得而知,也许家父知晓。但家父云游之时,便是我们兄弟也联络不上的。真人如此着急见我家老祖,可是有什么大事了?”
姜问曦并不隐瞒,说了小君观里阴脉的事,“如今阴脉逸漏,恐是什么人要利用鬼王阴脉,亦或释放阴脉唤醒鬼王。如今知晓阴脉镇压之法的人多已不在,能询问之人也只是你家老祖了,只是……”姜问曦略一沉吟,转头对姜天云道:“天云,召五峰六族狐族仙家共讨此事吧。”
姜天云起身称是,行个礼出门发“集贤令”去了。
姜问曦起身准备回青云峰,姜仙凝留下来款待刑风。
待得师尊走了,姜仙凝对刑风说:“刑少主,你可知晓什么是五峰六族狐族仙家?”
刑风道:“这五峰六族狐族仙家,是这普天下可修炼成仙,为刚为正的所有族派。”
姜仙凝疑惑道:“修仙不是要看资质吗?其他族派就没有能成仙的?”
刑风摇摇头,“未曾得见。这仙家五峰都是仙山灵峰,集天地之灵气,在此修炼的仙师可以仙山为媒吸纳天地精华,温养金丹,修得仙身。人界六族修仙之法,有炼仙丹净化灵魄修仙的,有我们刑家以武修仙的,有炼器修仙的,有修奇门遁甲术的,有修八卦阴阳的,还有一族是修佛法的。这狐族嘛,众多修得仙体之狐,可用仙术,如今也是修仙一脉。”
姜仙凝点头,“这五峰六族和仙家狐族都是什么门系?”
刑风继续道:“这五峰是仙家五峰,第一峰就是你们云隐山青云峰缥缈门,其次是霄云山凌华峰无上门,雨荷山荷坤峰聚坤门,灵鹤山空蝉峰清风门,白雾山雨霖峰玄天门。人界六族第一族本是我们刑家宣武楼,是以武修仙;然后是修丹的归元派和修器的觥鼎派,还有修阴阳八卦的烈阳派修奇门遁甲的四象宗;最后是修佛法的泉峰寺一族。最后这狐族嘛,原本也是妖族,只是自上古时期就有成仙之狐,所以妖族中狐族就成了修仙一族,自然也行正义之事,每每有大妖大魔出世,狐族也都出力不少。”
姜若清几人见师尊走了,刑风和姜仙凝聊的甚欢,便也溜进来听。
姜仙凝疑惑的看着刑风道:“刚才刑少主说这人界第一族本是刑家,难道如今……”
刑风微微叹了口气,“我刑家列祖列宗皆为朝廷效力,战死之人颇多,故我刑家一直是人界第一大族派。可谁知当今皇帝一心要修驻颜长生之术,日日服些长生丹,不老丹,驻颜丹,回春丹甚众。皇宫里处处皆是仙器,法器之类。使得这归元派和觥鼎派的道士门地位骤升,如今朝廷里各个要职都有道士占着,他们拉帮结派,把持朝政,每日只知给皇帝炼些延寿回春的药器,却懒怠管这人间疾苦。若有妖魔出现也只是嘴上出力。还说甚‘这人世间即有这五峰的仙家,容易修得真仙,就该多出出力,把这人世间的妖魔鬼怪除个干净,才算对得住这仙家的名号’。如今我刑家空有人界第一大派的名号,却行不得什么权利了。只做得些打打杀杀之事,除妖之时若要朝廷出些助力恐怕也是不能的了。”说罢,又是摇了摇头。
姜若清有些了然,道:“原来如此呀,小师叔被尸拔咬了那次,是不是就是他们族派说要小师叔去吸养尸地里尸拔的阴气来着?这样一看,还果真是些无良之人。”
姜仙凝也想了起来,点点头道:“我说这人间的道士为何对我师尊如此无礼,原来是倚仗朝廷。当今皇帝竟然相信这般小人,想他自己都修不得长生之术,还能使他人长生吗?”
刑风答道:“世人皆想长生,只是大多不得门路而已。相传有个道士相面判词批的极准,算得可以己之寿助皇帝得长生。皇帝还特意盖了座宫殿给这道士修行。”
姜若清嗤笑了一声:“这也信得?”
刑风道:“若可得不老不死,便皆可信。”
姜仙凝想了想,有些不解:“这世人都要修仙,求的就是不老不死吗?我师尊已然不老不死了,为何还要修仙?”
刑风道,“姜真人已是地仙,通仙家各路法术,但并不能长生,只能不老。人间修仙之人只能修得容颜不老,这肉身俗胎却不能永久,只能延缓,终究还是要死的。姜真人如今只得百岁,在人界没有仙丹加持,百岁的道长也是有的。”
姜若清也好奇起来:“在我们山上修炼的能活多久呢?”
刑风道,“若是姜真人,大概可得千年仙躯吧。”
姜仙凝带了一丝笑意,“能得千年也可以了,不然中途成仙谁知到底去了哪里?”
姜若清插嘴道,“当然是去了仙界呀。还能去得哪里?如刑少主所说,我嫡师祖不就登得仙境了吗?”
姜仙凝摇摇头,“这仙凝不解,师叔即已坐化了,怎知是位列仙班还是遁了轮回了呢?”
姜若清一听此言,立刻跑过来捂了姜仙凝的嘴,四处看看,小声说:“小师叔,莫要胡言乱语,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让我师尊听到,又得让咱们去庙里跪香了。”
姜仙凝扯开姜若清,笑了笑,“没关系,大师兄发令号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刑少主,你辨一辨仙凝说的可对?”
刑风有些为难,看看姜若清。
姜仙凝又道,“若世人无法得知,成仙后去了哪里,那不是就只是死了。”
姜仙凝一席话竟说的众人哑口无言。
刑风也有点心塞,“即不知死后去向哪里,也只求活时无憾吧。”
姜仙凝点头道,“这是正理,不管千年百年,还是这人间才是真实的。即便真能登仙,能寻得师尊便罢,若只是一个人不老不死,做得仙又有何用?”
姜若清道,“小师叔此时此话,是因为还不能登仙,到得登仙之时,这些凡尘俗世都是要抛却的。小师叔总是惦着师祖,这如何成仙?”
姜仙凝悠悠道,“大抵我是成不了仙的。若师尊一个人成仙了。也会寂寞的吧。”
姜若清在一旁听了,抬杠:“都说了,师祖若成仙就抛却了凡尘俗世了,怎会寂寞?”
姜仙凝心想,若师尊成了仙,大抵就抛却了这凡尘的一切挂念,这世间又只剩凝儿一人了。除了师尊赐得这名字,又能留得些什么呢?想到此,有些雾气浮上眼眶。
刑风见聊的跑了题,眼看姜仙凝就要哭了。忙转了个话题。
“不要聊些有的没的,姜真人都还没有得道成仙,你我就不要为此烦恼了。如今还是想想那阴脉吧。”
姜仙凝却一时收不回心思,“那阴脉此时想了也无用,否则还召五峰六族作甚。我们还是继续讨论这仙门之事。刑少主,你来说,魑离此人如何?”
刑风听得姜仙凝提魑离,心里有丝涟漪,道:“清月君,人如其号,清明皎洁。”
“那刑少主对战魔族之时,会斩杀魑离吗?”
刑风摇头:“并不会。姜小仙何出此言?”
“可是,人间传闻魑离仍然是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刑风眼神有些暗淡,“我眼中清月君光明磊落,从不杀无辜之人,也从未祸害人间。只是有一事……”
见刑风似有难言之事,姜仙凝更是好奇:“可是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