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包子铺里钻出来的小姑娘辣得鼻尖冒着薄汗,眼睛红通通的,她提着裙爬上马车。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是那种没心没肺的高兴。
她总是表现得好像很喜欢他的模样,但季徐冲却能感觉到,她似乎随时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她像是抓不住的风筝,只要稍稍松开手,她就能自由翱翔在天上去,再也抓不回来。
季徐冲抬眸看她,眼底沉沉一片,他语气虽然温柔,可月盈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极力隐忍的怒火:“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月盈一双星眸才被辣椒辣得水汪汪的,红唇也因为辣椒的滋润而红得清亮,她睁大一双无辜
的眼睛眨巴眨巴,虽懂他的不悦,却不懂他为何不悦。
总之,身为一个外室,无论她是否做错,先道歉总是没错!
月盈垂下眼睑,小小声说:“对不起,是我让侯爷久等了。”
季徐冲嘴角轻扬,差点被她乖巧的模样逗笑,却又继续板着脸,“你刚才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他和茗汐说话时,月盈一直在看他。
他以为月盈看见他和茗汐说话会不高兴,准备了满腹的解释。
他甚至想好了,先逗逗她,等她委屈得哭起来的时候再告诉她,茗汐只是他的表妹。
可是这丫头根本没心没肺!
月盈讶然抬眸,脱口而出道:“我正在吃包子呢,侯爷忽然看我。我还以为侯爷在问我肉包子好不好?我点点头,是想告诉侯爷,肉包子很好吃!”
季徐冲闭上眼睛,不敢让月盈看到他眼底的怒火!
原来他在月盈眼中,还不如一个肉包子重要。茗汐是谁,她根本不在乎。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她也不在乎!
他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马车茶几上的茶杯,想借喝茶来缓解心口处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必从前的战战兢兢,如今的月盈已经把外室身份该做的事拿捏清楚,她最引以为傲的事,便是她能准确的察言观色,明白侯爷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生气。
她见季徐冲喝茶的动作很缓慢,不像品茶时的那种悠闲,仿佛他手里抓的不是茶杯,而是他想捏死的一个臭虫!
月盈大着胆子,挨近季徐冲,抬起手肘蹭了蹭他的手臂,问:“侯爷生气了?因为我说错话了?”
他这里气得肺都快炸了,可这丫头却完全无动于衷!
季徐冲冷着脸,看着她的手臂,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月盈愣住,刚才亲都亲得,现在碰一下手臂都不行吗?
月盈不信邪,挪了挪屁股,更加朝他坐得近一些,双手抱着他的手臂,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我还能做出更加不成体统的事呢,侯爷想看看吗?”
她一双眼睛无辜而清澈,说出话却像是在勾引人,弄得季徐冲喉头发紧,脑子里闪过无数蠢蠢欲动的念头。这丫头,天生就知道怎么来折磨他!
季徐冲目光掠过她额头间微微卷曲的绒发,她卷翘弯曲的睫毛,她娇小俏丽的笔头,还有那红润润的嘴唇。
“别说话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他再无耻,也不能在马车上要了她!
最近林嬷嬷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他,是否已和月盈圆房。每一次都被他插科打诨的含糊过去了,他总觉得月盈还小,尚不知情为何物。
而且他心里也总是有个坎过不去。
月盈是为了救她的兄长,才答应成为他的外室,在她心底,她的兄长竟然如此重要,季徐冲有些嫉妒她那个兄长!
不是他对月盈没有想法,是他一直在等待。
他给了月盈离开的机会,但月盈一直不走。
月盈单纯,不知道留在他身边会有多危险。
但他不能欺负月盈单纯,便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和他一起坠入这无边地狱。地狱里,有他一个就够了,月盈不用再踏进来。
月盈见侯爷眉头微微蹙起,想到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未进食。
她想起林嬷嬷说过,侯爷很讲究,不爱吃外面的东西。
可是,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不会饿得肚子痛吗?
月盈一直观察他,见他眉头紧促,便叫停了马车,她准备去包子铺买一份包子给侯爷垫一垫。她才掀开车帘,就被侯爷拽了回来。
季徐冲目光阴沉,“你打算去哪儿?”
不过凶了她一句,她就发脾气了?她年纪小小,脾气怎地这样大!
明明她对林嬷嬷拍着胸口保证过,会当好一个外室,做好外室应尽的责任。可是背着林嬷嬷,在他面前,她竟然就变了一个人。
她竟然如此小气!
月盈低垂着头,嗓音发颤,委委屈屈地解释:“我怕你肚子饿,想去给你买点吃的来。”
季徐冲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稍霁,“不用了。”
月盈匆忙解释:“我知道你不爱吃肉包子,觉得它们不干净。但你可以吃糖包子,糖包子也很好吃。要不然,我去买些点心?您就别嫌弃了,随便对付一口吧。我听哥哥说,闹灾荒的时候,那些饥民饿的时候连树皮都吃。”
季徐冲嘴角上扬,定定地看着她,没头没尾来一句:“你倒是善良。”
月盈懊恼的低下头,她又说错话了。
侯爷多么尊贵的人,她为什么会将他和难民打比方?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身份被玷污了?
“我不是嫌弃,我只是不饿。我在落难时,也曾吃过发霉发馊的馒头。”季徐冲主动伸出手,将月盈拉起来,搂着她纤细的腰,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人为了活下去,总能另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月盈歪着头去看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侯爷这样尊贵的人,也会有落难之时?也会吃发霉发馊的馒头?
“小骗子!你闭上眼睛,不许再看我。”季徐冲沉着脸,故意吓唬她。
她要是再用这种无辜的眼神来看他,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他现在对自己完全失控,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月盈瞪大圆圆的双眼,星眸中布满了疑惑,她说话时能气死人,不说话时则娇媚柔顺,乖巧得让人心疼。
季徐冲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侯爷为什么说我是骗子?”
因为她总是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他,她那样专注的眼神,让他彻底感觉到她的感情有多真挚。
可她在看见他和茗汐一起说话时,连问都不问一句。
若是易地而处,让他在大街上看到月盈和别的男人亲昵地说话,他怕是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这难道不是在行骗?
她连吃醋的情绪都没有!
却用那样深情的眼眸看着他,仿佛心里眼里都是他一个人。
就在下一瞬,月盈将纤细柔软的背踏踏实实地靠在他身上,她温暖白皙的小手抓住他的大手,在鼻间轻嗅,而他也沉醉在月盈身上散发的淡淡木樨花香中。
忽然,她说,“侯爷的手好凉啊!”
把他的手,贴在她白嫩柔滑脸上。
马车不知为何突然颠簸,月盈身子不受控,屁股往后坐。
待她坐稳后,皱了皱眉,看着自己刚才被戳到的地方,想问又不敢问。
她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被季徐冲搂在了怀里。
季徐冲克制着冲动,嗓子暗哑,声音透着疲惫:“别动了,也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
这时的月盈也很怕他,于是乖乖趴在他的胸口,不动弹。
月盈直到回府后,向玉樣请教过,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沐浴后,玉樣给月盈擦拭头发,说:“今日与侯爷说话的女子,乃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茗汐公主,也是侯爷的表妹。”
月盈喝了一口杏仁奶酪,还是不懂:“可是这跟侯爷生气有什么关系?”
玉樣被月盈给问倒了,一时不知该心疼被忽略的侯爷,还是该心疼毫无危机感的月盈。
她叹了口气,含笑道:“茗汐公主从十三岁起,便发誓侯爷不嫁。姑娘难道就不担心吗?”
月盈更听不懂了:“有人喜欢侯爷,这是好事啊!”
“好事?”玉樣蹙眉看她。
“侯爷日理万机,常常因为太过辛苦而令林嬷嬷感到担忧,所以林嬷嬷才把我找了来服侍侯爷。若是公主能为侯爷解忧,那可不是皆大欢喜吗?”月盈吃了块点心,继续说:“我天资鲁钝,常常不知该如何让侯爷开心而苦恼,无法令侯爷感到开心,也很担心有朝一日日弄巧成拙,反被侯爷厌弃。”
“若侯爷能与公主玉成好事,我也能功成身退。”她向玉樣举杯:“这样开心的事,难道不是好事?”
玉樣一听,觉得不对劲,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就月盈姑娘没想过一辈子留在侯爷身边吗?
玉樣有了心事,不敢禀告侯爷,只好叫人去候府那边,把林嬷嬷请过来,与她商量。
林嬷嬷问了玉漾才知,月盈入府到现在,竟然还未承宠,怪不得她会说出“功成身退”的话。
林嬷嬷将早准备好的避火图拿出来,对玉樣道:“都是我们做下人的疏忽,居然才发现月盈姑娘竟然什么都不懂。想来侯爷也是拉不下脸面跟她说这个,哎!你现在去把姑娘请过来,也让她学一学该如何侍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