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话,半跪在地上的秦枫蓦地咬住牙齿,他双手十指如钩,深深陷入地面。xiashucom
元老会区域的地面,都是名贵的玉石地面。
雪白与鲜血,在他的脚下,彼此交织,汇聚成妖异的颜色。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个站在乾坤塔前,脚踩彼岸桥,手握天帝青玉剑,不可一世的男人。
他在笑。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苏还真面色微冷,在确认秦枫只是在虚张声势之后,他纵声大笑“你难道还会有什么后手也好,把你的底蕴一件一件地抛出来,让我看一看,省的等你死了之后,再去尸体上找惊喜了。”
他嘴角微微翘起“当真要这样都便宜了我这个仇敌吗”
苏还真嘲讽说道“天帝剑,彼岸桥,乾坤塔,三件极道神兵,你若是直接一声不吭,直接自爆了的话,我也拿你没辙,可能还会很生气,甚至觉得杀了你,也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冷笑道“现在你给我送了这么三份大礼,真的是让我如何还礼才好”
秦枫看向面前嚣张跋扈,极尽挖苦的苏还真,他只是冷冷说了五个字。
他说的是,“你得有命还”
下一秒,原本已经元神处在崩溃边缘的男子,霎那之间,原本萎靡如风中之烛的气势,竟是逆势上扬,节节攀升。
在他身后,有紫气浩然
荒星,一线城。
陋巷之中的四合院里。
一名身穿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那唯一的水井旁边艰难地用桔槔打水。
别看这说书人在茶馆里说起故事来气壮山河,却是个标标准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虽说荒星的地下水位不高,打水是个吃力活。
莫说是要是出去打猎讨生活的猎人,就是乡下种田的老农,不过是打水的活计,轻轻松松的,这说书人却是憋得脸上通红,就差咬牙切齿了。
眼看着,一桶水就要打上来,忽地听到里屋一个少年声音大喊了起来“爹,爹,你快来看啊,大事不好了”
说书人被这一喊,原本好不容易聚在手里的劲儿顿时一散。
“哗啦”一声,水桶翻了,又掉回了井里。
这说书人真是又气又恼,少有地朝着屋里吼道“臭小子,是家里着火了,还是屋里漏雨了犯得着这么喊吗害得你爹这桶水又洒了”
他气的牙痒痒道“看你娘买菜回来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原本少年顽皮的话,被老爹或是老娘吼上一句就会马上老实下来,要么去看书练字,要么就溜出去玩了。
哪知这次,这少年居然依旧大喊着“爹,你快来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说书人气鼓鼓道“你个兔崽子,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少年用惊恐害怕的哭腔喊道“爹,咱家的毛笔咱家的毛笔又成精了”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轻响,好不容易提起来一半的水桶再次砸回到了井中。
顾不得鞋都跑掉了一只,说
书人蒲松涛一把冲进了屋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悬停在书桌上方的白毫仙笔,还有自己那吓得趴在桌子下面,嚎哭不已的宝贝儿子。
更加诡异的是,白毫仙笔以笔锋做手,正在一本书上疯狂地翻着书页。
“唰唰”的极速翻书之声如鬼啸,令人不寒而栗。
蒲松涛眼神蓦地一动,三两步抢上前去,一眼就看到了白毫仙笔翻开书页的地方。
原本应该已经撕掉交给秦枫的一页书,赫然落在这本志异录的最后一页上
按照常理,被天道认可的故事,应该化为漆黑墨迹,不再变化。
但此时此刻,志异录的书页之上,竟是字迹如滚烫沸腾的钢水,竟是还在拼命地变化着。
其中的故事已经与原本蒲松涛以白毫仙笔和混沌墨锭写就的故事,大相径庭。
秦枫离开荒星时,见到了梦域之人追杀林芷妍,衔尾追击,救下了林芷妍,并斩杀了苏还真的弟弟苏全真。
也正为此,秦枫不敢与林芷妍一同回梦都星,只能后来再入梦都星的禁城,终于与梦小楼见面。
但旋即引来了苏还真的嫉妒与怀疑,又在战斗中暴露了自己是杀死苏全真的人,使得苏还真杀心炽烈,不惜暴露自身已入不争境的修为,誓要镇杀还没有入天人境的秦枫。
秦枫先后祭出天帝青玉剑,彼岸桥,乾坤塔三件极道神兵,皆因为境界差距巨大而被苏还真一一击破夺取,大势已去。
至于之前白毫仙笔自由发挥的才子佳人情节,什么夜入府中,**一度,都已不见了。
若是只修改了情节也罢,那修改之人,竟是连故事结局都已写好了。
结局之中,秦枫被苏还真所杀,梦小楼殉情而死,林芷妍找苏还真拼命亦被杀死。
再无在同境界就能击败苏还真的后起之秀,再无滋扰苏还真道心的红粉祸水,再无因两人之死对苏还真恨意深重的布武境女剑仙。
全部都死,一了百了。
干干净净。
修改剧情之人,狠毒用心,足以可见
蒲松涛眉头紧锁。
有人以不逊于小说家的手段,去修改了故事
只是现在故事还没有成为定局,也就是说,回到了还未得到天道的认可的阶段。
可随着故事的发展,如果无人加入角力,天道认可只是时间问题。
或者说,任由一切发生的情况之下,最后这一切就会变成事实,变成小说家也不可以修改的“既定事实”。
时间紧迫已到了间不容发的地步。
悬停在他身边的白毫仙笔竟是直接飞入到他的手中。
仙笔有灵,只是奈何不能说话,即便如此,这位小说家还是急切地感受到了仙笔之灵的焦急。
它要他,救人
蒲松涛看向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小块的混沌墨锭,面色凝重。
在他手中,一支白毫仙笔兀自颤动自鸣,如在焦急催促着什么。
蒲松林看向志异录上如熔岩流淌的文字,瘦到颧骨显高的书生,蓦地涌起一股书生意气。
“
兵家阴阳家哼,管你们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在外面作威作福,我不管你们,把手伸到我们小说家的祖传宝册上来了”
他低沉清喝“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蒲松涛今日便要代表小说家,跟你们讨个公道”
只听得躲在桌子下面的少年,兀自大哭道“爹,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什么跟什么啊你不会是得失心疯了吧你快按住那根成精的毛笔啊他刚才还想戳我眼睛”
少年的哭喊没换来老爹的安慰,居然只是换来了轻轻踢在身上的一脚。
“去把门关上,跟你娘说,你们今天出去下馆子”
少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脚,力道重了许多。
“还不去快”
随着少年慌忙跑出屋去,蒲松涛的脸上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散去。
他蓦地立起白毫仙笔,径直朝着如岩浆流淌的书页之上写去
这哪里像是在抓着一支毛笔,简直就像是抓着一把凿冰的匕首。
毛笔与文字相撞,竟如金铁交鸣,万马千军交战。
一股股无形气劲刹那从纸上激荡冲突,竟是让蒲松涛抓住白毫仙笔的右手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下一秒,志异录上,大片文字如岩浆凝固,红转紫,紫转黑,岩浆变墨痕,霎那之间将蒲松涛刺下的一笔重重弹飞出去。
一人一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齐向后撞去。
身后陈旧木椅瞬间“哗啦”粉碎。
“大事不妙”
蒲松涛骤然脚步前冲,蓦地立于书前。
只见一页之中,一大半文字竟已化为墨汁的黑色。
也就是说,一大半故事已成不能改变的事实,已经被天道接受了。
换言之,除却结尾的一小段涉及秦枫身死,梦小楼殉情,林芷妍战死的部分,大部分故事,已成定局
“欺人太甚”
蒲松涛骤然暴喝,却难掩自己的辛酸与无奈。
可就在这时,“唰”地一声,笔锋如剑锋,白毫仙笔竟是自行飞出,赫然扎入到墨迹的尾端,一笔死死抵住。
它不能再让对方的故事推进下去了
否则的话,那一日它见到的两个有意思的人,都要死。
蒲松涛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内无尽不甘终于化为喷怒。
他最欣赏,最喜欢的故事,也将因为别人的插手篡改而面目全非,悲惨收场。
他不能接受,就连有幸涂鸦上几笔的白毫仙笔都不能接受。
下一瞬,他蓦然抬起右手,立与左手的手腕之处,手指如刀,用力一割
刺破的血管之中,鲜血滚滚如潮涌,尽数滴落至盛着残余混沌墨锭的砚台之中。
曾经被逐出上清学宫,曾经被斥出诸子百家行列的小说家传人蒲松涛,他仰天而啸“谁说我小说家,没有浩然气”
他右手以指做笔,蘸着砚台之中不知是鲜血还是墨汁的液体,一笔刺向几乎已成定局的那个“故事”。
蒲松涛声音朗朗,如庄严吟诵圣贤经书“以我浩然气,一笔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