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夙 第5章 第 5 章

我在一片混沌中睡了很久，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躺在雕花小床上。

我抬了抬手，感受身体的反应，然后就听见了一个小丫头的尖叫。

"啊！！！小姐你醒啦！"

小丫头冲到了我身边，扯着嗓子对我输出：

"小姐你吓死我了！！！我们好端端游湖，你怎么突然就掉湖里了哇！！！你吓死柚子了呜呜呜！"

我一脸懵逼。

小丫头好像意识到了我的不对劲，战战兢兢问我：

"小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小姐？？？小姐？？？"

我按住了她要冲过来的肩膀，说：

"那个…我好像还没完全恢复，头昏昏的，你说你叫…柚子？"

小丫头愣了，泪珠还挂在她的睫毛上，然后又是一声尖叫：

"啊小姐你怎么连柚子都不认识了啊！！！"

我花了一番大力气，才让这个丫头接受了我记忆出现了暂时性的丢失这个问题，并且让她给我讲讲都发生了什么。

据柚子说，我是杭州程家的独女程诺。程家世代经商，经营着杭州最大的绸缎庄。

我还有一个哥哥，叫程翌，去年刚刚成为家里生意的掌舵人。

我前几天和柚子去游湖，本来悠哉游哉吹小风，结果突然就晕倒了，一头栽进湖里。

等救上来了，我却一直昏迷，怎么叫都不醒，吓得老爷夫人一直在祠堂跪着。

我一边慢慢梳理这一切，一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这张脸确实是我的，只不过还是我豆蔻年华的样子。我不禁恍惚，长年随军，塞北风沙吹得我早就没了少女娇嫩的肌肤。

如今，这个姑娘还是江南水乡滋养出的娇荷，倒是和柳蓝乔有的一比。

正当我发怔时，一对中年夫妇冲了进来。

看他们的装束和焦急的样子，我猜应该是这具身体的父母了。

“囡囡啊，祖宗保佑，你可算是好啦！”

这对夫妇围着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不由的心头一暖，曾经的我也有爷爷的呵护和疼爱，是我自己不识好歹，非要跟着自以为的爱人去吃苦……

“我…女儿没事，爹娘莫担心了。”

在小丫头和这对夫妇你一句我一句的念叨中，我逐渐回了神。上天垂怜，给了我再生的机缘。这一次，我不要再有眼无珠，卷进乱流里徒生事端。

江南水乡属实是人间天堂，我拉着柚子把大街小巷窜了个遍。这具身体还是个青葱少女，体力也好，我每天从早玩到晚，睡了一觉仍然精神百倍。

柚子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我先前还担心要不要伪装一下，以防让她觉得自家小姐性情大变而生疑。

结果她心思单纯，玩起来比我还疯，我索性就放飞自我了。

倒是程家的哥哥，几次返家对着我端详了一阵，说我有些不同…我正心惊，却听他说：

"诺诺前几年不知为何，每日郁郁，如今倒是有了些少女的活泼好动…甚好，甚好…"

我心中一动，想起爷爷曾经和我讲过，姬氏族人中有的人若命格过盛，便会影响他人。若这两个人命格相交过多，便会互相牵引，甚至交融，两命一体…

我偷偷查了下程诺的生辰八字，发现她确实与我命盘极为相近，她幼时的一些经历与我竟也多处雷同。

若真如爷爷所说，我是族人中命格较盛的一个，我影响了程诺这个丫头的命格，那她的名字、她的相貌、她前几年的性情、以及我祭天后魂融至她的身体这一切似乎就变得有迹可循。

我在杭州恣意了三年有余，杭州这个地方人杰地灵，三年间我也结识了不少风流人物，其中不乏妙语连珠的有识之士，也不缺手巧灵动的匠人。

其中我最喜欢的当属伯定侯家的小世子楚云蕃。他幼时曾随父行军，我在军中也曾照看过一二。

几年不见，他已然长成一个俊逸潇洒的少年。自萧靖濂登基以后，伯定侯便交了兵权，卸甲归田，说要陪家人享享天伦。

楚云蕃就这样跟着父亲定居在了杭州。前两年和我在京仙楼因为一只八宝烧鸭吵了一架之后，我俩不打不相识，竟成了酒肉朋友。

说到这八宝烧鸭，原是京城名菜。后来一位京城的厨子来了杭州开了这间京仙楼，因一手地道的京菜名噪一时。

我初到京城时，最喜欢的就是这道八宝烧鸭，来了杭州一阵儿之后竟有些犯馋，于是便跑到了京仙楼。

结果被告知后厨师傅一日只能做五份八宝烧鸭，而今日最后一份，正欲上给伯定侯府的世子爷。

我一听就来了劲，这小子以前可没少承我的照顾，我今日定要让他把这道菜让给我。

没想到我好言商量，并未得他想让，于是后来就干脆吵了起来。

后来有一次，楚云蕃和我说，他当时一看见我，就觉得我像他幼时认识的一位姐姐，那位姐姐曾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医术高超，但是做饭极其难吃，他当时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就没给我好脸色。

我听完沉默了半晌，趁他不备给他的茶水下了点泻药……

所以后来，当楚云蕃红着耳朵根儿把他的名帖递给我时，我着实吓了一跳。

他没头没尾地介绍着他的生辰八字，说他家中父母恩爱，父亲不曾纳妾，与母亲琴瑟和鸣，他自幼便知道要呵护妻子，善待家人，请我信他定会护我一世安康。

我本来想揪着他的耳朵叫他毛头小子，但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我竟愣住了。我曾经义无反顾地追寻的那份赤诚，在这个少年的身上重现。但后来，为了这份赤诚，我付出了我全部的感情和青春，还有我那一身的骨血……

楚云蕃以为他唐突了我，又开始颠三倒四地道歉，说他回家请求父亲做主，来我家提亲。

我拉住了他的衣袖，慢慢对他说：

“你天资聪颖，为人坦率，身份尊贵，生得又芝兰玉树，仪表堂堂。

你浑身上下都是优点，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是最好的姑娘。

把你的名帖，留给那个姑娘。”

我说这话时的表情应该很难看，大抵是吓到了楚云蕃，所以他弯起的嘴角沉了下去。

他的睫毛颤颤的，举着名帖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只是盯着我看。我看见他眼尾渐渐上了一层红晕，和那年萧靖濂的眼角一般的颜色。

我心头一紧，转头离开了……

两天之后，楚云蕃跟着伯定侯来了我家。伯定侯带着三大抬礼物，对着我爹做了个揖。我爹吓得胡子都立了起来。

结果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听到了他俩在前堂喝酒划拳的声音。

楚云蕃在后院寻到了我。不过两日的光景，他似乎突然老成了不少，板着脸对我说：

“我想好了，我想娶你为妻。所以我把我爹叫来提亲了。虽然你脾气不好，每天到处乱跑，不守规矩，还喜欢揪我耳朵……但是，我一见你就欢喜，不见你就难受…

反正，我觉得你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犯了与几年前一样的错误，但那天我的确没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当天傍晚，楚云蕃搀着一步三晃的伯定侯走出我家的大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对着我笑了。

他站在门口，晚霞的余晖透过房檐的空隙洒在了他的衣襟上。这个少年此刻谪仙一般，真是好看的要命……

之后的几个月，伯定侯夫妇成了我家的常客。连买对儿喜烛这样的小事，侯夫人都要拉着我娘一起去。哥哥回家的频率也高了起来，帮着操办婚事，以及提点我嫁到侯府之后，切不可再像个孩子一般不守规矩。

不过他嘱咐最多的，还是叫我千万照顾好自己，离家后需谨言慎行，远离是非，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