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牡丹堇堇来 第17章 归墟剑来说海棠

辽阔的湖心亭中，师徒二人相视盘膝而坐，一旁的石桌上燃有沉香，香气清幽甘甜，稳人心神。

底下则是煮着茶水的小锅炉，茶壶中茶水沸腾，咕噜咕噜地响着。

“师父怎突然来了玄灵楼？”柳承意给对面的青衣人奉上一盏茶。

“为师游历归来，当然得来这瞧一瞧我的乖徒儿！”青衣人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话说你与那丫头......哦不，应是小娘子相处得如何？”

“徒儿正想问师父，”柳承意一脸严肃，“您为何要用天缘剑法糊弄我？若虞堇堇是我有缘人，师父大可直接告诉我，又何须如此大费周张创下天缘剑法？”

青衣人眼神闪烁：“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事是可以稍微那么含蓄地表达出来，也能细品其中味道，直接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

“没有可是，”青衣人打断他的话，低眼瞅了茶壶，酌上一盏递给他，“此事我们稍后再议，来，先喝盏茶！”

柳承意叹气，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继而眼中犯难，思虑须臾后，问：“师父，徒儿有一事想问师父！”

“问！”青衣人抿一口茶。

“师父可有背着徒儿在外面收徒弟？”

“噗......”

青衣人一口茶水差点喷在他身上。

柳承意目色凛然：“若是有，师父也不必为难，大可告诉我，我只是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叫了师兄！”

“没有没有，”青衣人眸子转得极快，掸掸衣上的茶水珠，“为师可不会随意收徒弟！”

“师父此来，其实是为这事！”他赶忙抬起手，再将手掌摊开，瞬时，掌中出现一道白光，白光至掌心一分为二，分别移往两侧。而其划过之处也渐渐出现了一银色剑身。

剑吐寒光，刃露青芒，确是一把好剑。

待白光移至末尾，雕有金色龙首的剑柄也立时显露了出来，有威且严，给人一种无比威压之感。

“神剑归墟！”柳承意满眼震惊，愣了片刻，抬眸看着对方，“此剑乃白云山首徒元进师兄的爱剑，怎会在师父手中？”

青衣人哼笑：“为何不能在为师手中？我可是他的师叔！”

“可元进师兄将它视为至宝，日夜不离身，岂会交于他人之手？”

柳承意眼眸一颤，身体微微后倾：“难道......难道他已经......”

“哎......”青衣人长叹一声，“人世间确有许多蛊惑人心的东西。元进这孩子，本是他们白云山最有天赋的弟子，更是下一任山主的首选，怎想到他却误入江湖，为一己红颜断送了自己的青云之路，终丧命于魔族之手！委实可惜了......”

他将剑朝柳承意跟前推了推：“如今他也用不上了，你拿去吧！”

虽未与元进见过几次，但柳承意幼时便有耳闻：元进天赋异禀，乃白云山的新生翘楚。十岁，一人便能降服数名魔徒。十五岁，单枪匹马闯魔窟，抢回神剑归墟。此后轰动整个白云山，被山主委以重任，成了白云山的希望。

听说后来下山修行，他仗剑除恶，在百姓中的呼声甚高。可也不知怎的，他至山外归来时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白衣，只身跪于山主紧闭的房门前，手捧归墟剑，求山主原谅。

小师兄们私下议论，说元进在外欠下了风流债，此次回来便是要与白云山划清界限，让山主逐他出师门。

那时柳承意尚小，常与师父在白云山的后山修行，很少来前山。他觊觎元进手中的归墟剑，而他与元进的每次碰面，元进总会笑着说：“再长高点才能来夺师兄的归墟剑哦！”

他没想到，山主门前的那次相遇，竟成了永别！

柳承意惋惜之余更多的是失望，还没来得及与他切磋一二，他便这样溘然长逝了。

不想在白云山风头无两的元进师兄竟落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柳承意神色一凛，挡下对方推来的剑：“不，他的剑理应交于师叔白云山主。我虽喜欢此剑，可毕竟不是从他手中赢来的，我不会要！”

“你真不要？”青衣人侧耳细问。

“不要！”

“也罢，”青衣人看着手中剑，“那你便去湖里待着吧！”

话音一落，他便信手将归墟剑抛向湖心，柳承意虽极力阻拦，可对方手速极快，只听“咚”一声，归墟剑消失于湖心之上。

“师父？”柳承意很是不解，“那可是神剑！”

他怎能像丢破铜烂铁一般将它丢弃？

“心疼了？”青衣人抿一口茶，嘴角擒着笑。

柳承意张嘴要说什么却被他抢先：“名剑也得有适合它的人来配，既然你不要它，那它留在世间也无益。其实你的天赋并不比元进差，若真要与他比，这把剑迟早能归你。”

“那都是未知数，师父不必安慰我！”柳承意只眼盯着湖心方向，掐动手诀，只见归墟剑落下的地方冒出水泡。

青衣人两指往下一按，湖面瞬时又归于平静。

“师父，您......”

青衣人眸子一转，神色稳重几分，认真看他：“你可知道海棠？”

海棠？

柳承意沉眼静思，那不是虞堇堇的师姐？祸害了一方百姓的妖物？

见他紧锁眉头，青衣人暗笑：“其实你眼中的海棠并非真的海棠，真正的海棠虽为赤灵妖，可她天资聪颖，正气凛然，一手好剑耍得极为绝妙。她不仅让师兄对她刮目相看，甚至一度让她的师妹——牡丹仙子也自愧不如！”

柳承意狐疑：“海棠是牡丹仙子的师姐？”

青衣人轻咳一声：“扯远了，咋们回归正题。”

柳承意皱一皱眉。

“可知海棠手中的剑所为何剑？”青衣人指着湖心，“归墟！此剑是她师兄所赠，她也曾视之若宝，只因后来突遭变故，落到了魔族手中。所以此剑的现任主人是海棠，而非元进！”

“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再次打断柳承意的话，“我替你说。你是想说为何为师明知是海棠的剑却要将剑给你对不对？”

柳承意以极小的弧度点头。

“这正是为师此来的目的！”他正色道：“我要你助那小娘子找到真正的海棠，再将归墟还给她！”

听后，柳承意一脸木讷。

小娘子，说的是虞堇堇？

“对，就是她！”青衣人郑重道：“为师知你心中有疑，可我答应了别人，暂时还不能说。不过嘛，事后你也会知道的！”

眼见柳承意一展愁眉，他笑着解释：“为师是不该对你用倾心咒，听你心声，只是如此更为省时。为师不能在此地久待，你体谅体谅！”

柳承意深吸口气，无奈撇过脸去。

“时间有限，那为师便长话短说了，”青衣人一挥长袖，倾斜身躯，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归墟剑出自归墟。上古有一龙族，隔绝外世于归墟，然归墟蕴有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历往的天君都尝试与之讲和，无奈此龙族心气极高，自恃有归墟力量，对天界极为不屑。后来龙族受那力量影响，子息凋敝，龙族无奈尝试与天族联姻，然联姻人选突逢意外，致使天族失去龙族信任。龙族再次关闭归墟，封印神秘力量，且禁止与异族通婚。”

他语速极快，猛然一停，连喝了几口茶水，继续道：“后来，龙族皇子至外游历，与人族女子相爱并生下一子，取名‘人龙’。可高傲的龙族连天族都看不上，又岂会看上人族？人龙的诞生，为龙族视为不祥。龙族将皇子急令召回后蓄意诛杀人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归墟剑划破长空，救下人龙。”

柳承意眸光一闪，正要出口的话却被对方生生塞了回去。

“不错，是海棠，海棠救了人龙。”他顿了一息，“不过此后再无海棠消息，连他师兄苦寻多日竟也无果！”

随后他思忖须臾，继续道：“那小娘子受牡丹之命，前来寻海棠，你定要助其找回海棠，让她也对你刮目相看！”

柳承意万般无奈，此为师命，他拒绝不得，可他不知为何要让虞堇堇对自己刮目相看，甚至叫他有种要去讨好她的错觉！

“乖徒儿，记住这不是讨好，是保护，是让她对你有好感！为师自创的天缘剑本是要你慢慢参透其中机缘，不想你悟性如此之高，才一开始便立马结束！”

说完，他容光一震，喃喃道：“哎呀，外头有人找你！”

“为师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那便这样吧，乖徒儿你自己保重，千万记住为师的话，为师可是真心为你好，可莫要让人家抢了先！”

随后他化作一道青光，飘出柳承意视线。

“师父，”柳承意无奈高喊一声，“剑！”

他刚刚捻指，尝试过将那归墟剑催动上来，可都不行，明显是被他施了法！

“抱歉，忘了！”

上空传来中气十足的抱憾声。

柳承意摇摇头，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湖心，归墟剑刺穿湖面，盘旋几圈后飞往柳承意，最后停在他身前。

剑身虽薄，却覆有一层凌人剑意。

其声铮铮，动人心弦。

归墟剑确实名不虚传！

——

此刻，孟小鱼正贴在门边，伸长脑袋往屋里面探。

蒿草一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向柳承意道歉。虽为白歌欺骗，可他毕竟也动了想要讨好柳承意的心思，若非他的助力，柳承意也不会起红疹。

错了就是错了，这个歉他得道！

“小郎君，躲这干嘛呢！”

孟小鱼头侧突然伸来一个人头，见是个眉眼含笑的生人，他睁圆了眼睛，忙缩回脑袋，貌似被吓得不轻。

“你......你谁啊？”

“嘘......”青衣人将他胳膊一把按在门上，捂着他的嘴巴，“小点声，可别让那丫头听见了！哥哥是好人，不是坏人！”

孟小鱼眸子转两圈，惊怪地看着他。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他各方面看起来都不像个好人啊!

而他似要极力表现出自己是个好人，眯着眼睛，脸上漾起圈圈笑意，将孟小鱼的脸细细看上一遍后，温声道：“嗯......嫩，嫩得我都有些不习惯了，还是得再长长！”

孟小鱼眉头一挑：“......”

“这里不太适合你，哥哥带你回永安好不好？”青衣人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在哄小孩。

孟小鱼本就不喜欢别人如小孩般看他，何况此人还不认识，且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他挣脱不得便学着小童的样子张嘴咬他。

“啊......”青衣人忙收手，一看，手上一排整齐的牙齿印。他不敢置信，静静看着他，神情惆怅，眸色哀怨，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少顷，他将受伤的手在孟小鱼眼前摇了摇，质问他：“你在做什么？居然咬我！”

孟小鱼见他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也是一脸懵。

“你居然咬我！”

“你居然出口咬我!”青衣人仍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的齿印是出自他之口。

不过被咬了一口，一没出血，二没伤及筋骨，他却像是天都要塌了。孟小鱼无语，只道他是有什么大病。

“谁？”斜对侧的虞堇堇高声质问。

青衣人被这声音拉入现实：“这小丫头来得可真是时候！”

“罢了，先不跟你计较，”他一边念着，一边将青色广袖朝孟小鱼眼前一挥：“好好睡一觉，记住，你从未见过我！”

随后，他瞬时化作青光飞出玄灵楼。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虞堇堇紧随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