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的重囿两眼一瞪,似预感到什么,他顺顺胸脯,快步扬了进去。
他快速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牡丹和丢在一旁被他动过手脚的面纱,最后视线定格在少冥那愠怒带泪的眼睛上时扑通跪地,道:“尊上,此女是属下救的,取出赤莲之后永夜掌使便急着要杀她,但您和她因赤莲牵扯出来的渊源唯有属下才知晓,故而属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害。但我来不及解释,又恐掌使大人再生杀心,便隐瞒了她的存在。”
少冥俯视他,居高临下,似并不满意他的解释。
重囿微吐一口气,坦言道:“赤莲载着您的元神,而牡丹温养了赤莲。换言之,尊上离体的那部分元神一直都是牡丹温养的,和牡丹有了感情。受其精气,报之以德。尊上之所以会流泪,皆是那部分元神驱使。”
听后,少冥徐徐仰头,这个因由在刚刚落下第一滴泪时他便猜到了。
方才,看着牡丹痛苦的表情,他竟心有不忍。
该死!
“谁都不能左右本尊的情绪!”
他将牡丹的匕首踹至重囿跟前:“你,替我杀了她!”
重囿一瞬凝眉,郑重道:“尊上,诛杀玄屿,牡丹是重中之重,若现在杀了她,玄屿怕是不会轻易上当。属下斗胆,若她能成为我们的一颗棋子,岂不更好?”
少冥凝视着双眼紧闭的牡丹,被重囿这样一说,好似也没刚才那么想杀她了。
报那血瞳之仇才是最要紧的事。
“先关起来!”
重囿松了口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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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外的永夜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待重囿出来,他便跟着一起出了殿,皮笑肉不笑地审视着重囿:“瞒着我和尊上偷偷将人藏起来,重囿将军果真是在人间随性惯了!”
重囿勉强笑道:“从大人手下救人,是我的不对,但我这不也是为大人分忧嘛!”
永夜脸上怒气氤氲,蹙了蹙眉:“你最好真是为我分忧!”
重囿也不怵,依旧笑道:“大人信否,牡丹一人可抵万千魔女!”
“可她是玄屿的人!”永夜喝道。
“那是先前,如今她记忆全失,为何就不能成为魔族中人?”
“你……大胆!”
“不是大胆,是无可奈何!”重囿卖起了苦,“大人尽心擢选的魔女尊上不喜欢,便将此等重任交给了我。赤莲有因果,我也是有苦难言啊!尊上无感情事,唯有牡丹不同!您说说,我能怎么办?”
永夜默然一刻,道:“我不信那赤莲会如此邪门!”
说完,他像是来了主意,冲冲走了。
重囿摇头,挥一挥胳膊,似在说:尽管去试!
但重囿没想到的是永夜第一个下手的就是他的女儿。
他进入大殿时,少冥正侧躺在座椅上,领口微敞,姿态慵懒,只眼盯着殿中翩跹起舞的舞姬,嘴角蕴着丝不明意味的笑。
而那身姿妙曼的舞姬衣着大胆,身材显露,舞弄着一条红色长飘带的同时还频频看向座上的人,抬眸俯首之间,尽显风情。
在看清舞姬模样的那一刻,重囿的天似乎都要塌了。
那舞姬,正是他的女儿莘和!
“莘和!”
重囿无顾大殿上的少冥,走进去将莘和拽至旁侧,斥声道:“天族残党尚未肃清,你岂敢在此惊扰尊上?出去!”
莘和瘪着嘴,收紧肩膀望了少冥一眼,然而少冥正提壶喝着小酒,并未理会他们。
莘和无奈,只得退下。
“小女无知,碍了尊上的眼,还请尊上莫怪!”
重囿躬身施礼,态度很是恭敬。
而上方,并未回应。待壶中酒水空空,少冥扬手一扔,酒壶砰声落地,从上方哐当哐当一路滚至重囿跟前。
“你女儿不过是在我面前跳了个舞,你何必如此慌张?你和永夜这两日不都在为我进献美女吗?怎么?到你女儿这就不行了?”
重囿汗颜,双膝扣落在地:“尊上息怒,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上方传来几声大笑:“赤莲因果......可笑,真是可笑!”
自从血瞳被毁,元神合一之后少冥的脾气就变得暴躁,与往日那个忍辱负重冷静自持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然而如此的他,在得知了与牡丹的联系之后是越发暴怒了。
重囿曾也为此担忧过,但取出赤莲,是魔族卷土重来最快的方式,至于少冥与牡丹的这层关联,他那时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便顺遂自然了。
“有没有解除之法?”少冥突然问。
重囿摇头:“已经尝试过了!”
“那就杀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说要杀了她。重囿面有无奈,劝道:“既有这份缘,尊上为何不试着接纳她,让她融入魔族?若能诞下子嗣,这对尊上而言,并无坏处啊!”
“你说什么?”
少冥脸色一沉。
重囿知道,没有牡丹,永夜就会打自己女儿的主意,所以得保下牡丹:“牡丹已无记忆,再不似从前,尊上为何就是容不下她呢?”
听后,少冥嗤笑不语。
良久,他朝重囿缓步走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她被关在哪儿呢?”
重囿反应了片刻,随即道:“狱穴。”
狱穴是由黑曜石构成,四壁粘着魔气闪着淡光,即便没有灯也能将人看得清楚。少冥到狱穴时,牡丹正躺在一架小小的石板床上问极白之灵少冥为何不杀了她。
极白之灵被她团在手心,伸展不开的身躯让它自闭得关闭了耳朵。
牡丹暗自分析着,听外面有动静便立马将极白之灵投进衣袖里面。
但不想来的会是少冥。
她从石板上一弹而起,以为是幻觉,嗔怪地眨了眨眼。
少冥走至石板前,表情淡漠。
牡丹往石板里面缩了缩,目光却是不屑。
“为什么拿刀刺我?”少冥质问。
少冥不知道极白之灵的存在,牡丹为了不被识破,只能装作不知道他干的那些坏事,迟疑须臾,她从石板上下来:“你们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吃不饱穿不暖,如此欺负我,我不该杀你吗?”
“欺负你?”
少冥忽然凑近她,眼睛经一闭一启,看来还算正常的左眼登时变得空洞深陷,里面唯有一颗发着淡淡蓝光的珠子。
“看清楚了吗?没有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牡丹惊得退坐在石板上,避开他的视线,再不敢看他那糟糕的眼睛。
少冥将她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怎么?觉得恶心?”
牡丹眼眸一动,再次避开他愠怒的视线:“你是魔尊,我要有那么大能耐的话,还能待在这儿?”
少冥架着她的下巴,一扭,对上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露出一丝邪笑:“你的眼睛很漂亮,不如给我吧,反正也是你欠我的!”
闻言,牡丹被吓得一激灵。
“选一个,要眼睛还是要命?”
牡丹呼吸一滞,拽了拽自己的裙角。
像他这样的魔头,她是不信的。若说命,他会取了眼睛,若说眼睛,他杀了人会不挖了她的眼睛?
少冥捏着她的下巴,突然觉得逗她很有意思:“快点,我可没耐心。”
牡丹剜他一眼,再狠狠闭上眼睛:“你动手吧,反正你也不会放过我。”
以为她会保命,少冥有些意外,看着她决绝却又怯怕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他挑起下巴的手往上挪了挪,指尖从她脸颊上轻轻划过,似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让他心神一荡,连冷戾的目光也多出几分柔情。
远在他还是魔族少君时,他身边便不缺美人,父君曾说与天族交战之后便要为他大选储妃,只可惜那一战,魔族败了。
这两日他殿中的女子换了又换,个个虽是貌美却让他提不起兴趣。而这牡丹却不一样,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仿佛让他有了得胜而归的期待。
这一刻,重囿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牡丹是对付玄屿的利器,为何不好好把握,将其狠狠刺向玄屿?
和玄屿成婚了又如何?正因为是她,正因为她是玄屿的妻子,他得了才更有感觉。
这是惩罚玄屿最好的方式!
这样想着,他勾起嘴角的弧度,在方才指尖划过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牡丹下意识往后退,可她正坐在石板上,这一退便倒了下去。她怔怔地盯着少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待想翻身逃窜,却被少冥的两只手锁住了腰。
“你干什么?”
少冥恢复了左眼,嘴角噙上一抹笑:“我帮你选,眼睛归你,你归我!”
“你疯了!”牡丹大吼。
“从千年前魔族战败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少冥迈开腿,跪在她大腿边,“跟了我,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牡丹惶恐:“不,我......我已经成亲了!”
“成亲?”少冥眼眸骤然一沉,“你还有记忆?”
牡丹瞪着他:“我有夫君,你堂堂魔尊,总不会夺人妻吧!”
“夫君?”
这两个字似刺痛了少冥,他俯身凑在她的耳侧,发出一声冷笑:“没关系,很快,我就是你的夫君!”
牡丹一咬牙,手一挥,恰恰打在他脸上:“无耻!”
少冥用舌头顶了顶腮帮:“你也说了,我乃魔尊,你敢打我,那就得受到惩罚。”
说着,他按住她躁动的手,埋下头去。
“少冥!”
“混蛋!”
“放开我!”
牡丹只觉耳朵一阵酥麻,她嘶声喊着,眼泪从眼角哗啦淌下。
惊叫声引来了看守的两名狱魔卫,他们不知道少冥来了,只知道重囿让他们好好看着牡丹,不能出事。现下见了这种情况,只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狱魔卫馋人美貌,把持不住想就地给办了。遂接连冲了进去,要好好治一治这大胆狂徒。
但没想到,扒拉到的人竟是他们所尊崇的魔尊。
坏其好事,两名狱魔卫腿也吓得软了,扑通两声跪下去:“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尊上驾临,请尊上恕罪!”
少冥冷冷扫了一眼,手指一扬,废去他们一只眼睛。
狱魔卫捂眼哀嚎。
“滚!”
威怒的声音吓得他们拔腿而逃,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合上。
少冥再扭头时,牡丹得空的手又甩了他一个巴掌。
一次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还来一次等同于找死。
少冥将手伸向牡丹的脖子,眼神逐渐犀利:“活着不好吗?非要找死?”
牡丹没有反抗,只是冷眼凝视着他。
少冥的手一下收紧,牡丹吃痛,他又慌得松了松。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没有了记忆,为何会如此恨他?
“为什么?”
他朝她喊道。
不多时,一个白得刺眼的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臭魔头,放开她!”
极白之灵扑闪着六只手臂,撞向他的左眼。
但于少冥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少冥一掌过去,极白之灵便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你是什么东西?”
极白之灵猛然扯出两只手臂,指着他,骂道:“我是你爷爷!”
一听,少冥右眼登时翻红:“找死!”
在他的手发力之前,牡丹对其大喊:“不要……不要伤害它!”
少冥将手攥紧:“它不死,难平我心头之愤!”
牡丹盯着在他手心痛苦挣扎的小东西,这段日子若不是它陪着,告诉她以前的事,她可能都不会知道自己是谁。没有血喝,它已经瘦了一圈,少冥一用力便可将它捏死。
它和她朝夕相处的朋友,她不能不管,眼眶陡然翻红:“放了它......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
少冥嘲讽一笑,重新审视了极白之灵,没多久便反应过来,这东西是个探人记忆的灵物。
想来她的异常也是它的功劳了!
“饶它可以,但它不能再待在你身边。”少冥对上牡丹殷切的目光,“它什么都告诉你了吧!那想必你也知道我送了玄屿一份大礼。”
“和你一模一样,他现在可是美人在怀,只不过,那人不是你!”
牡丹聚在眼角的泪水一瞬落下。
少冥稍显得意:“对了,你那百花园的仙侍可不是个善类,不仅骂你是贱妖还咒你不得好死,还什么抢了别人的姻缘。我剔了她的仙骨,帮你报了仇,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百花园的事,极白之灵知道的有限,讲的并不多,牡丹也是略微知道一点,但仙侍就对不上号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没有仙侍。
见她不言,少冥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抱起,回了雷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