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牡丹堇堇来 第119章 起5

牡丹尚未出花场便远远望见凉亭那边立着好几个人。四名蓝衣人身体笔直地围在亭子四角，桑葛桑松则站在亭下，也远远地看着她。

“舅舅，表哥......”牡丹怕他们再多等一分气就多一分，立即加快步子，“你们怎么来了？”

桑家父子身形相似，父亲桑葛老成持重，情绪不易外显，尽管牡丹犯下如此大错他气闲神定的脸上也只是微皱着眉头。

桑松就不一样了，他年轻气盛，骨子里透着一股读书人的傲气，他认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一个认识不到两日的陌生男子混在一起就是没教养，不知耻。昨日喝酒的事已是他忍耐的极限，今日还专程跑出来找人家他便忍无可忍了。

待牡丹走得近了，他大步迎过来：“赵牡丹，你现在胆儿肥了啊，不仅闯人私宅还学会了喝酒，竟还伙同桑月哄骗我们来此处私会一个外男，你一个闺阁小姐家怎能如此轻贱自己？传出去了日后谁敢娶你？”

牡丹很少见他发怒，但她无法反驳，只能将头埋得低低的：“对不起表哥，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不敢？我看你下次还敢！”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

“看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桑松憋了一路的气总算发泄了出来。但他的目光在瞥见牡丹拎在手里的花篮时，紧蹙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他将花篮抢过来，往远了一丢：“什么破玩意儿！”

“我的花！”

牡丹要去捡，可桑松已经快一步将她胳膊拽住，不让她捡。

“够了桑松，舅舅都没发话你嚷什么呀？”牡丹学着他的话，“看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你......”桑松气得哑口。

“行了，松儿。”这时，观摩许久的桑葛走出亭子，大概是桑松说得太多了，他并没有斥责牡丹，“先回去！”

父亲的话，桑松是听的。他松开牡丹的手，眼看着她将花篮捡回来才说出“回家”两个字。

牡丹怕他又来抢花篮，便不再拎着，索性抱在怀中，时不时地瞄他一两眼。

桑家祠堂里，桑月正软趴趴地趴在一张垫子上，听丫鬟说人回来了才立正身子，乖乖地跪着。知道牡丹也会挨罚，她贴心地让丫鬟在自己旁边再放了一个垫子。

果不其然，没多会，牡丹跟着桑松就进来了。

牡丹懒懒地跪在垫子上，向着桑月掀了掀眼皮：“谢谢你啊！”

“不客气！”桑月并没有因为把她行踪告诉父兄的事而自责，反而迫不及待地问她，“见到了吗？”

“桑月！”

桑松威怒的声音一出，桑月立马就老实了。

牡丹双目微阖，笑道：“春闱得开始了吧，表哥还有时间在这儿管我们呢？”

“对啊哥，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紧要关头，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我们两个不省心的妹妹身上！”桑月附和道。

桑松表情严肃且庄重：“谁再说一句，就多跪一个时辰！”

说完便叫管家看着她们，自己甩袖走了。桑葛很重视这个儿子，所以桑松的话在桑家是很有威慑力的。桑月以前就很怕她哥，后因牡丹从桑松那跟宝贝似的箱子里看见林家小姐的画像之后桑松才对牡丹多有避让和宽忍，以致和牡丹混久了的桑月时而也能和桑松顶上两嘴。

“祝表哥金榜题名，直入青云啊！”牡丹向门外高声喊道。

管家善意提醒：“表小姐加一个时辰！”

牡丹震惊：“不是吧？这也算？”

“两个时辰～”

“哈哈哈……”桑月迅速捂住自己嘴巴。

夜半，窗外有了月色，祠堂里也亮堂了许多。

桑月见管家在椅子上睡着了便戳了戳牡丹胳膊，不想牡丹立马就睁了眼。

“你没睡着啊？”桑月用猫儿般的声音问，“想什么呢？”

牡丹眉头蹙了蹙：“在想回来的路上舅舅为何不说话？回来也没对我用家法。”

桑月仔细瞅了瞅她，身上确实没有被打过的痕迹，思忖须臾，眼睛忽然一亮：“我听说赵可爱升任御史什么什么了，你毕竟是他的女儿，日后是会回赵家的，若是打出什么伤来，指不定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就像姑姑当年……”

说到这，桑月立马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

牡丹嗤一声：“那又怎样？又不是什么大官！我娘都和他和离了，人家现在娇妻在怀儿女双全，一家人你侬我侬的，我去受那罪干嘛？”

桑月将垫子和她的靠拢，抱着她胳膊笑嘻嘻道：“这是你说的哈，不许反悔！”

“你看我像会反悔的样子吗？”

“不像不像，不说这个了，来聊聊你今天去花场的事吧？”

牡丹闭上眼睛，摆手躺了下去：“我困了，睡觉了！”

桑月嘟起小嘴，只得作罢。

可牡丹并未入睡，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十三年前。

父亲赵可皑和母亲桑婉儿和离的那一年，牡丹刚好五岁。和离后桑婉儿回了桑家，一日不到赵可皑就扶正了妾室沈沁芳。一开始沈沁芳待牡丹胜过亲子，但等捞得个贤良的好名声之后她便暴露了本性，借口回娘家的路上她把牡丹绑起来丢在荒岭，回头就对赵可皑说路上遇到了山贼，牡丹已遭不测。

没有山贼，牡丹倒是遇见了“人贩子”少冥。

少冥给了她一串糖葫芦，说可以送她回家。牡丹听信了他的话，却不想他所谓的家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她在山洞里躺了七天七夜，那段时间，她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并不知道少冥对自己做了什么，几近麻木的身体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饿。

直到有一天，少冥突然一病不起，她才借此机会逃出生天。然而荒野茫茫，她根本不知道家在何方。头顶的太阳很暖和，她便跟着太阳一直走。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远方一个发光的球朝她移过来，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兔子。牡丹看得呆了，想把它抓来给自己作伴，不料那球竟引着她翻越了整座山岗，找到了盛京回家的路。

但光球带她回的家不是赵家，而是桑家。

桑婉儿听沈沁芳对自己女儿下了杀心，气得直接去赵家找人算账。沈沁芳没想到牡丹能活着回来，只能哭着为自己开解说是牡丹记忆错乱冤枉了自己，赵可皑也信了她的鬼话。

赵可皑不顾女儿死活还如此维护沈沁芳，桑婉儿气得牙痒痒，怒吼一声“毒妇”之后拿起个花瓶就向沈沁芳的脑袋砸去，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沈沁芳当场倒地。

赵可皑大怒，当即打了桑婉儿并将其绑回桑家，当着桑家所有人的面斥责桑家教女无方，被吓坏的牡丹磕磕绊绊地跑去抱着他的大腿哭着求他不要生母亲的气。

赵可皑低低瞅了她一眼，近在咫尺的距离远得像是山河万重。嫌弃、憎恶、冷漠，牡丹至今记得他的那个眼神。

在牡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赵可皑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转身扬长而去。

被继母丢弃过一次的牡丹那时便意识到，她的爹爹不要她了！

那段时间牡丹经常做噩梦，梦见那个人贩子，梦见赵可皑离开桑家的那个背影，还有很多的妖魔鬼怪。每回被噩梦惊醒，桑婉儿都会来安慰她，但桑婉儿早已积郁成疾，没多久就病逝了。

之后，午夜梦醒，牡丹时而会看见一个穿蓝衣服的人，但她看不清样子。见的次数多了她便把此事告诉了舅舅，舅舅认为她年纪尚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说她是在做梦。但固执的她并不相信，为了向舅舅证明不是梦，她假装入睡，准备在蓝衣人到来时一把将他抓住。

可惜那一晚蓝衣人并没有来，后来的后来，也再没有出现过。

她也信了那是梦。

遇见孟屿的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相似的蓝衣，相同的气质。十三年，时间也刚刚好。

她的感觉告诉她，孟屿就是小时候守护过自己的蓝衣人。

记忆可以消失，但感觉不会骗人，她一直都很笃信自己的感觉。

忽闪忽闪的烛光下，牡丹的脸时明时暗，而那嘴角扬起的一抹笑意久久不肯散去。

世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久别重逢，而暖我心灵的那个人刚好是你。

翌日，牡丹受罚完毕，刚一踏进自己房间时大门砰一声被关上并上了锁，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窗户也被木板给封死了。丫鬟告诉她这是桑葛为了防止她再跑叫人连夜钉上的，不止是她，桑月的房间亦是如此。

牡丹：“......”

随即她听见不远处的房间里发出一声破天的尖叫。

“爹啊！我再也不敢了！”

牡丹听着桑月的哀嚎，心下不禁生出一丝愧疚来，但很快，这种愧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错事，总归是要受些惩罚的！

昨日还想着舅舅为何没有大罚只让跪祠堂，现在的她是没这个顾虑了。她将门推开一个门缝，朝着守在外面的丫鬟笑嘻嘻地说道：“厅堂里有个花篮，可以悄悄帮我拿过来一下吗？”

丫鬟侍奉在院中，并不知道花篮的来历，觉得拿个花篮也没什么，便应了她的话。

她巴巴地等了两个时辰，没将丫鬟等来，却等来了桑松。

桑松让人开了锁，神色严峻地将手中的食盒往桌上一放，一句话没有，转身就走了。

牡丹眯起眼睛，一眼便确定丫鬟没将花篮送过来是他在当中捣鬼，在桑松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立时叫住了他：“表哥，想不想知道林小姐最近在干什么？”

桑松抬起的脚慢慢退回。

牡丹道：“你想知道的话，就把我的花还给我！”

桑松仍旧背对着她，表情冷漠：“林家小姐，与我何干？你还是安分点吧，我明日赴考，回来之前最好不要生事！”

牡丹没想到他连林小姐的消息也不在乎了，忙道：“你把花还我我就安分！”

桑松吸一口气：“扔了。”说完，他疾步踏出了屋子。

扔！了！

牡丹两眼瞪如铜铃：“我好好的一篮子花，你给我扔了？”

她急忙跑过去，大开的两扇门却被外头的小厮利落一拉，再次上了锁。她急得拍门大喊：“桑松，你回来！”

“桑松！”

“啊！！！”

[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9章 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