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牡丹堇堇来 第108章 往生

重楼飞檐，越往上头越是可观。照常理来说，云端之上的宫殿应属于昔日南溟族地位最高的掌权者，越是往下层级越是不同。但小鹿却停在了半山腰一座神庙外面立着的高大石像前。

石身女相，手握权杖，眼眸半开，眺往远方。足上长满了青苔，但这不仅没能阻挡她身上散发出的坚韧与魅力，反倒成为了她悲悯众生的点睛之笔。

虞堇堇痴望着石像，不由她说什么，伏朔就朝她手里塞了三支点燃的香，略显激动地对她道：“这便是你师父的母亲！”

虞堇堇愣了一霎，随即稳稳捏紧手中的三支香，与伏朔一起，向着石像拜了三拜。

之后，小鹿引着二人飞去了更上的位置——往生池。

也是庙宇的陈设，器具大都蒙尘，不见本色。在通过一道狭长的甬道之后二人到了一个昏暗的洞穴。

蓝光一闪一闪的小鹿在吐出一团蓝色烟团之后，整个洞穴轰然间亮堂起来。

不远的前方，有一圆形水池，池水颜色是和小鹿一样的蓝色，其上稀稀疏疏开着几朵白色睡莲，但都耷拉着。水池后方，垂着几面轻薄白纱，透过缝隙可以看出，那后面放有一张床榻。

“这往生池还能住人？”伏朔眼神质问着小鹿。

小鹿点点头，往床榻那处蹬了蹬腿，并朝他眨眨眼。

伏朔看着这浑身闪着蓝光的小东西，道：“你想让我们过去？”

“师父！”虞堇堇突然大叫一声。

“嗯？”伏朔激动得四处张望，“哪儿呢？”

“那儿，”她指着旁侧石墙上的一行字，“师父的字迹！”

“字？”伏朔疑惑地盯着那边。

小鹿开心地在空中转了几圈，并用力点了点头。

虞堇堇迫不及待地跑过去，颤着声音肯定了前面的话：“是......就是师父的字迹。”

伏朔还以为是玄屿显灵了才让她这样大喊大叫，不想却是几个字。

他顺顺胸脯，跨过去定睛一瞧，顷刻间赞同了她的话，不禁对壁念道：“逆天换命，生者死灵，再难往生。神主叛道，杀业罪孽，永生不复。”

“天何为天？道何为道？”这几个字在最下面，不同于上面的墨迹，它是红色的。

伏朔念完一阵揪心，这里发生的事他并不清楚，但字里行间却透露着对神灵逝去的悲壮和对天道的质疑。

虞堇堇抚摸着墙上冷冰冰的红字，不禁红了眼眶。

当两人沉浸在字里的悲伤时，池里有了动静，池水如烧开了一般，开始“咕噜”冒泡，睡莲也开始摇晃起来。

见此情景，小鹿表现得异为躁动，它用腿踢踢外面的方向，提示二人尽快出去。

虞堇堇才刚找到一点师父的痕迹，是不可能出去的。伏朔堂堂战神，又岂会怕什么邪祟？

小鹿越发急了，见二人不听劝，它头一扭，摆着小腿就飞了出去。

眼下，池子那方似要塌陷，发出“轰隆”巨响，蓝色池水瞬间消失，稀疏的睡莲之中，猛然蹦出一只庞大的蓝色麒麟来。

麒麟赤眉怒目，四蹄跳上地面，张大嘴巴朝二人狂喷水柱，凶恶之势震响四壁。

伏朔和虞堇堇迅速躲过，而水柱侵袭之地却成一片灰土。没有片刻迟疑，伏朔扬手变出火麒鎏金扇，向着蓝麒麟一甩：“去！”

紧接着，金扇中跳出来一只火麒麟，除颜色之外，体型与蓝麒麟无异，它朝前方扑去，与蓝麒麟厮打在一起。它们从地上打到了池里，本已萎蔫的睡莲接连被摧残，都倒了下去。

一红一蓝，红麒麟身上燃着火焰，蓝麒麟身上喷着水花。而蓝麒麟更像是上古来的凶兽，比驯化后的火麒麟更具野性。不久，火麒麟被蹬入池下，消失了个彻底，速度之快，连伏朔都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火麒麟不敌蓝麒麟，伏朔是没想到的。当他攥手准备施法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法力在消退：“不好，这蓝麒麟能吸食他人法力，快走。”

“什么？”虞堇堇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在此地待的时间越久，它就越强大，先离开这儿。”

虞堇堇不解：“你是战神，连它也打不过吗？”

伏朔抓住她的肩膀往外提，放低声音：“战神也不是万能的！”

虞堇堇从他手中挣脱，咬牙道：“你就是怕它吸光你的法力！”

伏朔：“......”

“要走你走，我现在没有法力，我不怕！”

“你这丫头......”

好一个没有法力，伏朔一时哑口，叫他想走却又走不得。为了她的小命不丢在这儿，他留了下来。为了确保在自己力量最强时战胜蓝麒麟，他汇集全身力气，朝池中打出一掌。

蓝麒麟没能承受住他这一掌，被强劲的掌力震得粉碎，掉落池中，化成了蓝色的水。

尽管如此，伏朔依旧没有放下戒备，他将虞堇堇一把拽到自己身后，没好气地道：“待着别乱动！”

虞堇堇见他恼自己，便没再说话，而是注视着池中的睡莲。才来这儿时，所有睡莲都蔫蔫地弯着脑袋，后来两只麒麟打架，这些睡莲又全都倒在了池中，而此刻，那池子里竟有一朵完好无损的睡莲在慢慢绽放。

不对劲！

此刻，池中水如先前一般变得沸腾，她对伏朔道：“它又活了！”

果不其然，池水再次干涸，那只蓝麒麟从池中一蹦而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吼，盯着二人就猛然扑来。伏朔立时施法，双手结印，将其挡在光印之外。

但这一次，蓝麒麟比先前更厉害了些，它不停地撕咬捶打，竟将那光印抓出许多裂痕。

“你先出去！”伏朔以命令的口吻对虞堇堇道。

虞堇堇也意识到了这麒麟的凶猛。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虽有悔意但仍有自己的固执：“刚才纵使出去了，再进来时还是会遇上这凶兽，只有彻底打败它才能救我师父。”

伏朔脸色不太好看：“那你出去，这样我还有可能打败它！”

虞堇堇没有说话。

时间越久，蓝麒麟吸食的法力就会越多，不久伏朔就会落于下风。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已经落了下风。

不能走！

怎么办？

“走啊！”

伏朔大吼。

她没有听进他的话，此刻想的全是如何应对这只凶悍的蓝麒麟。她想既然师父以前在此住过，那就证明眼下的境况是可以破解的。紧绷的视线在洞内游移，无意间，她再次注意到了那朵绽放的睡莲。

也许，蓝麒麟能活过来是因为池中的莲花。

不是也要试一试！

她绕过伏朔，往水池跑了去。

“你做什么？”

见她如此不听话，伏朔气得头疼，这若是换成魁首，他想他一定会去踢他一脚。

这边的虞堇堇已经到了池边，她一个探身，迅速将那朵睡莲摘下。

顷刻间，莲花枯萎，另一方的蓝麒麟也停止了它疯狂的动作，凶恶的气势不胜先前，在伏朔身前，再次化作了一滩水，从地面流回了水池。

亲眼看见这一幕，伏朔的神情茫然了片刻，收手时才发觉先前被吸走的法力竟都回到了自己身上。

这下，蓝麒麟真的消失了！

他看着仍旧站在池边的虞堇堇，不由想起了刚才自己的态度。随后，他眼珠咕噜一转，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走过去：“人在身处绝境时往往会激发出一种决胜的战斗力，丫头，干得好！”

虞堇堇眼睛仍不离手中的睡莲：“这花竟有这样的作用！那师父会不会也......”说着，她将花放下，拿出勼灵珠，小心捧在手心里，“那白发仙者说让我带你来南溟，你自会帮我救师父。现在你来了，你帮我救救他啊！”

“这里是往生池，是珙桐精让小鹿带我们来的。这里有莲花，也有师父留下的痕迹，你快醒一醒，救救他啊！”

哽咽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却又期待。

“丫头！”伏朔拍拍她肩膀，“放心，你师父一定能回来！”

虞堇堇望向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颤了颤：“可是我们都进南溟这么久了，它一点反应也没有。”

伏朔看着她手中仍无任何变化的勼灵珠，沉眉思忖须臾，道：“或许它需要一点刺激？”

他拿起珠子，手起一个剑指，试图用雷电之力去刺激它。然而，勼灵珠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此法不对。他托着珠子，看向池面：“往生池？会不会和这池子有关？”

虞堇堇一听，猛然意识到什么，她赶紧将方才摘下的睡莲放入蓝色水池。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只要能唤醒勼灵珠，纵使那蓝麒麟会因睡莲的回归再次出现她都不在乎了。

伏朔似也赞同她这种做法，并未出手阻止。巧摘莲花杀蓝麒麟的例子在前，他现在很相信她！

且这种情况下，只能尝试一切可能的方法去唤醒勼灵珠。

二人的视线在那朵睡莲和勼灵珠两者之间来回切换，在莲花花瓣慢慢聚拢的同时，勼灵珠终于发出了淡淡蓝光。而这蓝光在花瓣彻底合拢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与池水一样的蓝。

伏朔松了一口气，虞堇堇感动得满眼泪花。

勼灵珠至伏朔手中缓缓升起，移向往生池上空之后开始快速旋转，速度之快，竟如定在那里了一般。

虞堇堇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看出来它在动。

不久，水池里汇起一股股蓝色烟柱，向勼灵珠伸展蔓延，最后被其吸收。

再观水面，蓝色褪去，水色如常，清澈可见底。

虞堇堇满眼欣慰地望着勼灵珠，似要与它对话：“你知道我们要救谁吗？他叫玄屿，是洛珈神女之子，他也是南溟族人。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墙……墙上的血迹就是他的，你应该记得他！”

虞堇堇指着墙上的一行血字，手不住地颤抖。

伏朔怕她倒在池里，稳稳地扶着她退了几步。

不知勼灵珠是不是听懂了这些话，它即刻停下来，从往生池上空飞速移至墙边，在血字上流连片刻之后又到了二人站立的位置，散着蓝光在他们周身扫了几圈，最后竟直直地往石洞上方撞去。

“砰”一声震响，意外地，上壁没有撞出任何窟窿，而是出现了一朵蓝色睡莲，从花苞到盛放，不过晃眼一刹那。

接着，花瓣脱落，伴着一道七彩光束，缓缓飘向往生池。

花瓣入水后便在水下扎了根，长出了新的蓝色睡莲。而那道七彩光束也落入池中，与池水融为了一体。

虞堇堇的心都被勼灵珠牵着，勼灵珠撞向石壁时她的心跳都慢了一拍，再见蓝色睡莲出现时她又大喘了一口气。但在水面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像时，她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玄屿！！”

伏朔激动得伏地大喊。

水中的人像逐渐清晰，她的眼睛却越发模糊了。

水雾遮挡了她的视线，这一次，她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一刻，真的等得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