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牡丹堇堇来 第103章 渔村

虞堇堇醒过来时正躺在一片树林里，云姜靠在她旁边，眉头深深蹙着，青色的布衣上布满泥污。

发生了什么？

她晃晃云姜的胳膊。

云姜望着树端上的灰色天空，语气沉重又悲痛：“炎苍走了，村子……也没了！爹和桑乐……也……什么都没了......”

虞堇堇一动肩膀就疼，她咬一咬牙，爬到云姜身侧，想让云姜说清楚。

云姜脸色凄苦，泪水划过眼角，再难说话。

云姜是在渔村醒过来的，醒过来发现炎苍并不在身边，她顿时心如擂鼓。

借着微弱月光，她再次来到海边。那时炎苍和那个黑衣人已消失不见，只有昏倒在礁石上的虞堇堇。

她在海边一声一声地呼唤炎苍，期盼着他能够回来！

只是，喊得声音也哑了炎苍也没有回来，反而引来了三条黑龙。

黑龙用庞大的身躯搅弄海水，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终于唤醒了她的一点理智。

她将虞堇堇从礁石一路拖到了小树林，树林不远也不算近，在惊骇和恐慌中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待隐蔽下来时连身也翻不了。

而让她更为胆寒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三条黑龙从海中升起，接连发出三声破空嘶鸣之后飞去了渔村。

月黑风高，渔村那边亮着几点微弱的光。三条黑龙盘旋在上空，其中一条突然往下狂喷烈焰，烈焰长达数丈，至上一坠而落，在渔村上迸射出万点红光，洒向渔村的每一个角落。

渔村多是茅草房，被火星招惹，没多久就成了一片刺目火海。

火势宣天，除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响，还有一种震耳欲聋的心痛。

云姜傻傻地看着渔村的方向，眼睁睁地看着那里成了一片废墟。她喊着爹喊着桑乐，也喊了炎苍，久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三条黑龙仍在上空盘旋，声声欢畅的龙鸣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火光过后是两注水势，两条黑龙疯狂地往下喷水，将烧毁的村庄淹没，变成了一方供他们游乐的水塘。

“阿娪，渔村没了……什么都没了！”

说出这句话时，云姜的眼泪已经决堤。

听完，虞堇堇猛一抬头，巡视一番后，视线终于定格在身后的一处山坳中。

原本房屋相映、翠竹环绕的小村落一夜之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残垣断壁，几棚竹林的尖顶随水摇摆着，在阴沉沉的云层下越发晦暗阴沉，分外悲凉。

虞堇堇凝视着那个消失的渔村，满目疮痍。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渔村的人还是死了。她明明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可冥冥中却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去改变，让她顺着时间的推移冷眼观着这一切，也让她在一次次尝试中从旁观者变成了局中人，毫无回转之力。

活泼喜美的桑乐、淳朴善良的苏父、那个粗布麻衣的炎苍、那处温暖过她的小土屋，还有整个渔村，终究都埋葬在了过去，一个连她也改变不了的过去！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窥探四周尚未被水占领的地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人龙是桑乐抚养长大的，桑乐应该还活着。

心跳骤然加剧，她找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撑大眼睛去看周遭的动静。

一番寻觅之下，她瞥见了海边礁石上立着的三个人影。

三人均身着黑衣，带着半幅面具，额上的龙形纹路闪闪不停，似在接受什么讯息。

就是这三人毁了渔村？

“这炎苍放着圣女不要，偏偏找了个这么丑的人族女人，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一人笑答：“难不成这女人比圣女更软？”

“行了，二殿下说抓活的回去！”

虞堇堇这才看清，三人厚大的黑袍下还掩着一个人。

布衣双辫，是桑乐！

他们把桑乐当成了云姜。

顷刻间，海上出现一个龙形光阵。

印象中，寒狸便是通过这阵法进的归墟。虞堇堇心下一紧，他们要把桑乐带回归墟？

她急忙从乾坤袋中拿出天弈神弓，开弓三箭，将那龙形法阵射得支离破碎。

礁石上的三人惊得回头望来。

“在那儿，是个女人！”

虞堇堇再次拉弓，将箭头锁定在礁石之上。

“唰唰唰......”

三只箭齐齐飞向海边的礁石。黑衣人齐手，在身前打出一个蓝色光阵，以之相抵。很快，箭被弹开，三个黑衣人有朝树林靠近的趋势。

虞堇堇不等他们过来，自己便飞身过去，拉着神弓，继续射向他们。

三人被挑衅得气急，瞬移至三面将虞堇堇包围，他们接连掐指，开始念咒。他们包围的区域立时结成一张黑色的网，将虞堇堇罩在中央。

“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三人大笑。

“小美人，人间太苦，跟我回归墟吧！哥哥我疼你啊！”面前的黑衣人叉着腰，笑得好不放荡。

“阿娪！”

不知何时，云姜也过来了，她在礁石上方，抱着昏昏沉沉的桑乐，嗓音嘶哑低靡，绝望中又带了丝惊喜。

“又来一个，这下就更好玩了，不知道这外族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滋味！”

“哈哈哈……”

他们的声音将虞堇堇处于暴怒边缘的情绪彻底激发出来，任肩膀如何作痛，她现在脑子里面想的是把这几人杀了，以此泄愤。

她拿出归墟剑，在犀利的剑光之下，那张黑网被豁开了四道口子，接着，又化成了无数碎片。

“归墟剑？她......她竟有归墟剑？”

一黑衣人大惊，声音也不似先前有力。

另外两人则相对淡定。

“怕什么，抢过来不就行了！”

“什么抢？那本来就是归墟的剑，应该是收回来，交予二殿下是大功一件呐！”

说罢，三人又开始念咒，结成的黑网将虞堇堇再次逼至中央。

这一次，黑网更细也更密集，一层又一层，在他们的咒语下源源不断地罩下去。

虞堇堇御剑去斩，破开一层又一层。但她不像海棠那样善剑，御得久了归墟剑便脱离了她的掌控，掉在了地上。而上空的黑网还在不断加重，像一把巨大的黑伞，将她从空中一点一点压往地面。

关键时刻，她想起了礁石上的两个人。

得先让她们离开。

脚跟刚一落地，她捡起归墟剑后背贴地，从侧面的小孔逃了出去。

站在礁石旁边，她引来一叶小舟，将姐妹两带至小舟上再施法引弄海水，借海水之力让小舟带她们离开。

“阿娪，你呢？”

桑乐拉着她的手。

虞堇堇看着桑乐，不由红了眼眶。她很清楚姐妹两的命运，知道这一去她们会在不久的将来走向各自生命的终点。她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她们的命运！

曾经不愿向命运屈服的她，这一刻终是低下了头。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她们能走向那个终点。

她推开桑乐的手，让小舟远离。

“阿娪，阿娪……”桑乐探着身子，震颤着手臂，想来抓她的手，“阿娪，一起走……我们一起走阿娪……”

桑乐的眼泪刷一下冲出来，娇小的身躯不断扭动着，险些扑在海水里。云姜紧紧抱着她，泪光莹莹的眼眸中多了几丝坚毅。

小舟迅速远离，一丈、五丈、十丈……

“一个都跑不了！”

身后，三个黑衣人已经欺压过来。

虞堇堇转动归墟剑，在自己与黑衣人之间划开一道剑光。

一时间，地动石裂，那道剑光竟将海岸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海水入里，奔腾而下，水花四溅，形如瀑布。

三个黑衣人知道归墟剑的厉害，但不知归墟剑竟有如此大的威力，惊得纷纷后退。但这条地缝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怔愣片刻之后，他们三人化了真身，三条黑龙破空长鸣，在上空摆动着他们巨大的身躯，不时喷出烈火，不时吐水如柱，向下面那手执归墟剑的粉衣少女不停地施以威压和恐吓。

虞堇堇没有耐心再跟他们纠缠，她召唤出悦菱纱，手执一端，将另一端斜斜抛往上空并让其一分为三。与此同时，她用牡丹花朝铃从八方召来牡丹之力，让飞舞而来的所有牡丹花瓣悉数附于悦菱纱之上。

顷刻，悦菱纱仿佛有了生命，一口咬上黑龙的尾巴，不肯松口。

三条黑龙在空中乱了阵脚，他们试图用嘴里吐出的火烧断悦菱纱。但好歹只有一条火龙，虞堇堇将咬着火龙的悦菱纱狠狠一丢，那条火龙被甩出几十丈远，“砰”一声巨响，竟把远处的山砸出一个洞来。

余下的两条水龙还在奋力挣扎，虞堇堇再次御剑，归墟剑如利箭般射往上空，一箭双雕，两条黑龙的身躯被归墟剑贯穿。

天空中响起两声凄厉的龙鸣，他们的挣扎都变了形状 。

虞堇堇又将悦菱纱一放，另一端被束缚的两条黑龙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悦菱纱牵引着，撞在了那条火龙砸出来的山洞上。

“阿娪！”

“姐姐，那是阿娪，那是阿娪啊姐姐......我们带她走，带她走......”桑乐歇斯底里地朝岸上哭喊着，“阿娪阿娪......啊......”

石破天惊，高山崩塌的轰响震彻云霄，埋在其中的哭叫声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天色昏昏，大海苍苍。

虞堇堇看着那叶轻舟，微微一笑。

那上面的人，好似在朝她招手，又好似在轻声唤她。

“牡丹......”

天地间，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似乎也停顿了下来，唯有那一声声闯入她心底的呼唤。

“牡丹......牡丹......”

这个地方又有谁知道她真实的名字呢？

她撑着疲累的眼皮，却见那小舟上好似立着一介白衣，那人衣决飘飘，眉眼含笑，好像......好像那晚站在树下将她目光从姣姣圆月上吸引走了的白衣仙者。

那个像极了师父的白衣仙者。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师父。

那人笑问：“不像吗？”

她又细细看了两眼。

“很像！”

那人向她伸来一只手：“饴糖，吃吗？”

她点点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