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牡丹堇堇来 第1章 牡丹化名归玄灵

仲秋，暑气渐消，夜转微凉。

武镜城外一处荒废小庙中，地面枯叶残枝密布，褪尽朱漆的房门彰显出年轮的痕迹，凛风通过镂空的窗户灌入大堂，惊起一屋明黄经幡。

大堂上方有一座石像，石身女相，她一手托书，一手执笔，神情孤傲，垂眼睥睨着下方蒲团。

不多时，半开的门外飘来一介黑影，落于蒲团之上。随后化作一名白发老者。老者容色愁苦，僵直的身躯对上方石像拱手一拜，声音近乎喑哑：“暮音娘娘吩咐之事我已办妥，还请娘娘兑现当日承诺！”

顷刻，上方石像通身散发金光。

“你们这些妖怪啊，总为尘念羁绊，痛心入骨却又甘之如饴......虽不理解，不过，我喜欢！”

轻柔含魅的声音缓缓响起，似有股勾魂摄魄的力量，老者身躯僵直，望着上方那本金灿灿的书，满眼向往。

“来吧，它能助你达成心中所愿！”

老者目光一滞，身躯渐渐为金光侵蚀。

冷风卷起地上枯叶，经幡翩翩飞舞。

“等妖毒席卷整个武镜城，如此看重赤灵妖的你，难道不会来吗？”

紧接着，一阵轻狂不羁的女子笑音，在庙堂中回荡开来。

——

玄灵楼地处武镜城闹市——牡丹街，其右是宾客络绎不绝的珠钗首饰店牡丹坊，左倚汇聚天下名画的牡丹画廊，对面是引得不少古玩爱好者驻足流连的牡丹古玩行，背靠的则是一城名楼牡丹酒楼。

玄灵楼的传说起源于五百年前，据说当年此地狼妖横行，霸山为王，虐杀百姓。直至牡丹仙子镇杀狼妖，此地才得太平。之后，此处便突然立起了一座玄灵楼。

玄灵楼也因此被认为是牡丹仙子降临人间的地方。

玄灵楼历经五百年，五百年间朝代多度更迭，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

乱世之中，玄灵楼阅尽人世悲欢，直至一名身披红色披风的青年将军高骑战马、手执长刃，率亲兵结束了这场乱世。紧接着，新朝横空出世，百姓得以安享太平。

然而，乱世之后，声名大噪的红衣将军竟不知所踪，最后出现之处便是玄灵楼。

得牡丹仙子与红衣将军加持，玄灵楼有了几分神秘色彩，而牡丹街也因玄灵楼成了一条闻名遐迩的古街，远地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常常汇聚在牡丹画廊里谈古说今。

但因玄灵楼年久失修，受官府管制，楼门不仅常年紧闭，每逢夜半，里面有时还会传出奇奇怪怪的声响，故而百姓皆敬而远之。

这也是人们对此楼怀揣敬畏之本因。

是夜，大街不见一处明烛，月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铺陈，石板地显得清冷许多。

玄灵楼不远处，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落在玄灵楼楼门前。

“闲人勿入？”女音清脆俏皮，宛若银铃，她思忖须臾，随性笑叹，“这群小妖怪！”

随后，她抬手，两根纤细的指节叩在写有“闲人勿入”的门牌上。

“咚咚......”

许久，听得里屋传来动静。随着“吱呀”一声，楼门往后一摆，里面猛然露出个人头来，白歌懒散地动了下眼皮，提起灯笼，睡眼惺忪地瞅着来人：“何方闲人？好不懂事！”

“我叫虞堇堇，是新来的。”虞堇堇礼貌地扬起笑脸。

白歌对方嫌弃地抛了个白眼，敲了敲门上的木牌:“看见没，闲人勿入！回家绣花吧，小娘子！”

说完他缩回脑袋，要把门关上。虞堇堇推门阻止，嘴角一勾，淡定道：“赤灵妖白歌，妖龄九百，五百年前逃出天蝉山被魔族追杀，幸得牡丹仙子及时出手......”

“唉唉唉，你等会儿！”白歌惊颤，迅疾伸出脑袋，眸子一连转了好几圈，“你是赤灵妖？什么妖？”

“花妖，新来的！”

“撒谎，楼中若有人来，牡丹仙子会事前传信于我，你来此我怎会不知道？”

虞堇堇眨眨眼，认真分析：“可是仙子的信出了纰漏？”

白歌目光一怔，忙摔门一溜烟跑楼上去。

虞堇堇负手立于门外，也没生气。

没多会楼门打开，里处传来的声音变得恭敬许多：“请进。”

虞堇堇付之一笑：“有劳小白哥！”

进门后白歌一把将门合上，弯着腰笑嘻嘻地凑她旁边：“小娘子见过牡丹仙子？”

“当然！”

“那仙子可有向你提起我？”

“你？”虞堇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自然提过，不然我怎知小白哥您的‘事迹’？”

白歌听她这话差点没跳起来，脸上眉飞色舞，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哟，哪来的小美人？”

通往二楼的雕花木梯上走来一名手摇团扇的女子，女子身着妃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水蓝纹花广袖衫，扮相明艳，举手投足尽是优雅。

白歌瞥见，忙跑至她身侧，捂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女子抬起纤纤玉手，轻抚发髻，将灼灼目光从虞堇堇身上挪开：“又来一个！如今妖物行踪成迷，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见她坐在了木桌边的凳子上，虞堇堇便开始巡视起了周围。楼外眼见的老旧，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楼有三层，整体呈方形，楼内空间很大，每一层都挂着许多红灯笼。只是中顶空空，能见的是一片夜色。

虞堇堇走近木桌：“你是赤菟姐吧！仙子也向我提起过你，兔族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所言。怪道那狼族小子......少主宁愿叛离狼族也要逃离天蝉山来寻姐姐。”

许久未听有人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如今被人再次提起，赤菟心中竟泛起涟漪。她瞧着虞堇堇一脸天真迷妹模样，笑得像是一朵三月里盛放的鲜花。

她心下一松，放下戒备，心道：这小嘴，还会说话！

“堇堇，如此唤你，可好？”

虞堇堇连连点头：“好，姐姐唤我什么都行！”

赤菟拿起水杯，放嘴边抿了抿，乌瞳滴溜一转：“仙子既让你来此，想来你也清楚此处是什么地方。姐姐我有句话得嘱咐你，背离天蝉山来人间作恶的妖物是我们的目标，对他们，不能心慈、不能手软，更不能有一刻的懒散懈怠。知道吗？”

虞堇堇点头：“知道知道，姐姐的话，堇堇定牢记在心！”

赤菟抿唇一笑，打量起她，似来了兴趣：“不过嘛，玄灵楼不是什么妖都能来的地方，即便是来了，也需受我考评......”

说及此，白歌傻眼，凑她耳边：“赤菟姐，仙子又给你任务了？何时的事？”

赤菟拿团扇抵他头，抿嘴笑道：“闭嘴！”

白歌摸着脑袋，一屁股坐上旁边凳子：“又是她！”。

他在桌上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气呼呼地嘎嘣嘎嘣磕起来。

赤菟再转向虞堇堇，柔声道：“堇堇若准备好了，随时叫我，放心，不难！”

“不妨，姐姐现在考便是。”虞堇堇胸有成竹道。

赤菟对虞堇堇信心满满的回答还挺惊讶，遂笑问：“这楼为何而建？”

“有些不听话的赤灵妖，需要将他们带回属于他们的地方——天蝉山大牢。哦，他们应该叫妖物！”

“那何谓赤灵妖？何谓赤灵妖物？”

“赤灵妖源于天蝉山，天蝉山化了人形的妖皆谓赤灵妖。妖物是背叛赤灵妖，私自逃出天蝉山行恶的妖。”

赤菟眉头一紧：“不错，那且说说，这世上的赤灵妖从何而来？”

虞堇堇不紧不慢道：“这世上本无赤灵妖，只因一千五百年前的一场大战，伏朔战神打败魔君，魔君逃亡之际将天界圣水与魔族赤水倾倒于天蝉山，致使一山生灵妖化，成了三界相诛的赤灵妖。”

不想她会知道这么多，赤菟清清嗓子：“既为三界不容，那我们为何好身在此？”

虞堇堇叹一口气：“因为有一名牡丹花妖现身于众妖身前，上诛妖台、受净髓之力后以妖身飞升为仙，天界众仙因此所动，纷纷为赤灵妖族请命，天帝才能网开一面。只是此后，赤灵妖族永栖天蝉山，无令不得擅出。虽处于人界却与人世相绝。”

听后白歌的视线和赤菟撞个正着，道：“这小花妖知道的还不少！连书上都没有记载的净髓之力她都知道？这神力我都是从我祖爷爷那儿听说的，如今除了山中老一辈，谁还会知道这？难道她......她妖龄比赤菟姐你还高？不应该啊！”

赤菟心有怀疑却被白歌最后一句话搅乱了思绪，随即白了他一眼。

虞堇堇察觉气氛不对，憨笑道：“是仙子说的！仙子还说，即便赤灵妖不能出天蝉山结界，可难免会有一些沾染人间烟火气的赤灵妖心生歹念。所以得尽快将这些赤灵妖给抓回去，免得他们遗祸苍生！”

白歌抚住心口，手中的瓜子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他眼神闪躲：“抓......抓回去？”

“嗯！”虞堇堇张开的五指瞬间合成拳头，再次强调，“抓回去！”

赤菟以扇遮面，抬眼望向白歌，压低声音：“我们也是赤灵妖？仙子不会也......”

“不可能......仙子既让我们在此看守玄灵楼，那便不会遣我们回去！”白歌虽奋力摆手，但逐渐走低的声音又叫他有些不自信。

虞堇堇低头暗笑，须臾，她顺着楼梯望向二楼：“为何只有赤菟姐和小白哥？老牛呢？”

白歌拾起玉壶给自己灌了一腔水，许久，嘴里蹦出三个字：“出去了！”

而赤菟却默默地端量起了虞堇堇。

也不知穿的是先前哪个没落朝代的衣裳？她一身严实红装，竟与时下开放风气格格不入。形容尚小，看起来不过人族的十七八岁，身上跨的袋子上有朵红牡丹，倒是精致玲珑。而她头无钗戴，只梳了双螺髻，像一名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可即便如此，她那张态若娇花的脸却能在谈笑的不经意间漾起一种明媚与高贵，让人挪不开眼！

像是刚出山、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可她那股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气场又与她的言行相悖。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儿！

赤菟定定神，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好一会儿，她起身整理衣裙，执扇的手朝对面一挥：“随我来，姐姐给你安排房间。”

虞堇堇一脸娇憨：“好的，赤菟姐。”

赤菟一手提裙摆，一手摇团扇，边走边道：“二楼有六个房间，东面的两间分别是我和小白的，西面的两间也有人了，北面的主屋是留给牡丹仙子的，目前只剩南面一间，你就住那儿！”

“好。”虞堇堇乖乖附和。

忽而，赤菟扭身将团扇指向矮她一阶的人，郑重道：“记住，仙子房间不得擅入，不然那小子......”她柳眉朝下头的白歌一挑，“他会生气的哦！”

“哦，”虞堇堇瞥一眼白歌，“堇堇记住了。”

两人行至南屋，空间虽不小，但搁置的物件却不少，有的横七八竖堵在窗口。

虞堇堇手指一划，上面便露出一道檀木原本的颜色。

她睁圆了眼睛，近乎惊愕地问：“赤菟姐，这多久没人住了？”

“呃......得有一百年了吧！”赤菟意识到嘴比脑子快了些，忙以扇掩嘴，“突然想起我还有事，你慢慢收拾哈！”话音一落人便消失了。

虞堇堇眼瞅着满屋子的灰尘，眉头皱了皱。

赤菟下楼后拉着白歌，问道：“我怎么瞧着她有些眼熟？”

白歌凝神想了想，无奈实在想不出像谁，遂漫不经心道：“又不是牡丹仙子，我管她像谁！”

赤菟瘪瘪嘴，也不在意，她喜欢他这种态度。

于是又笑意盈盈问他：“那我与她，谁更美？”

白歌呼吸一滞，连眨好几下眼睛，忽觉考虑时间久了些，他忙指着自己的眼睛叫委屈：“姐姐，你看我这两黑黑的眼圈，昨夜被那冷面怪折磨得一宿没睡着，现在呀，得去补补......”

不过眨眼功夫，白歌便移身楼上，逃离了现场。

赤菟无语，当即翻了个白眼。

随即冥思，喃喃道：“也不知那冷面怪查出个所以然没有？”

——

南屋新屋换旧屋，虞堇堇心情大好。

此刻，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快步去开门，只见一身着褐色布衣、鼻上挂了银色小环的人恭敬地立于门前。

“未及时迎接仙子，还望仙子恕罪！”

虞堇堇一脸欣慰：“进屋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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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牡丹化名归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