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跟随二人脚步一路上山,然而行至半山之后,面前的两人却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原本的山道也由一条,突然岔分出了三条。姜炎招手,立马涌现出几名黑衣人,分为三路,朝那岔路分头行动。
诡异的是,这三批人,都在一炷香后又回到了原点,不是因为回来复命,而是无论怎么走,都殊途同归。
姜炎眉头轻轻一皱,寻不见苏隆和苏满月的踪迹不说,他们倒是兜兜转转在此处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心中生疑,莫非这是遇见了鬼打墙?
他驻足望天,发现这天也处处透出古怪的意味,明明前一刻还日头正好,现下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大团阴云,一切都像是要阻拦他前行,不过片刻功夫,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姜炎蹙额沉思,心道定然是苏隆发现有人尾随,搞了个什么障眼法。可当时上山,只有苏隆和苏满月两人,并未见他还带了其他人。
正想着,姜炎脑子里突然闪过苏满月那张清冷异常的脸,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被拦在此处,和她脱不了干系。
苏满月,你居然还是一位能人异士吗?
他沉吟许久,嘴角渐渐上扬,越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就越有趣,也让他越想深挖。
随后,他唤来了一名黑衣人,吩咐了两句,那黑衣人领了命,人足尖轻点,跃了出去。
不得不说姜炎此人,十分耐得住性子,硬生在这山道上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黑衣人才又折返回来,还带了另外一人。
来人是一个道士,一身素色道袍,衣袂翩翩,面容清瘦,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
他走到姜炎面前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姜炎摆了摆手,指着那岔路问道:“这路是否另有玄机?”
那道士眸光精亮,先是拿出一个罗盘,在周围走动了一圈。随后在每条路边都捻起一块土,在手指上轻轻搓了一下,那泥土中显现出淡淡红色,他瞳孔骤然一缩,“太子殿下,这地方不对。”
姜炎挑了挑眉,语气中似有不耐烦之意,“这地方对劲还要你来做什么?”
道士见他不当回事,又俯首对姜炎解释道:“此山阴气太重,殿下看那东南位,黑气弥漫,戾气冲天,有不好的东西在那盘踞,不建议再往前行了。”
他手指一个方向,姜炎看去,果然黑气缭绕。
听他说的如此玄乎,姜炎狭长的眸子微眯,“给我破了这障眼法,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里面。”
“这...倒也不是障眼法。”道士有些为难道。
姜炎问道:“那是什么?”
“是附近几只孤魂野鬼作祟,待我替殿下先擒了再说。”那道士说罢,从身后背包中取出一张符纸,双指一夹,无火自燃。
只见他手中符纸燃尽后化为一道金光,冲向附近的草丛内,紧接着就听到几声凄厉惨叫声,见已伤了那孤魂野鬼,道士连忙手中结印,嘴里呵道:“诛”
灭掉游魂后,周遭景象果然起了变化,那三条岔路渐渐汇聚成了一条。见路已开,姜炎迈着步子准备继续前行,那道士却伸手拦住了他,“殿下。”
姜炎眼神冷凝地盯着他,道士有些惶恐,却还是劝说道:“那山中恐不止游魂野鬼,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在。”
姜炎侧首,对着其中一名黑衣人道:“送道长下山。”
见他不听,道士欲言又止,还打算继续劝说,迎头又对上杀气四溢的黑衣人,吓得他直接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死道友还是死贫道的区别他还是明白的。
姜炎到时,却已接近尾声,他正巧见苏隆从地上爬起来,本想藏匿在树后,听听两人能说点什么有意思的话来,没曾想他们竟直接下山了。
如此来说,今日之举,只是在山里做了大半日无用功。他当然不肯就此罢休,于是便有了共承马车的事。
苏隆听他说完,面色一变,心道果然是跟着一道来的。
心中对这个大月国太子越发的不欢喜,面上却还是没露出厌恶,想着不如趁这事,提醒一下这位不知分寸的太子殿下。
旋即开口道:“太子既是为两国联姻而来,还是专注做好大月国主交代的事才好,否则本王不保证这事最终能不能皆大欢喜,毕竟联姻,和大月可以,西川也未尝不可。”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姜炎,他若是联姻就好好联姻,不要有别的想法,若是大月诚意不足,他也可以将这个打算顺势转移到西川那边。
若是将女儿送去西川,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至少也可免很长一段时间西川的滋扰。
听罢,姜炎冷哼一声,心道这个老匹夫当真是天真,以为掌握了梁国就能和大月平起平坐?
莫说没有梁国的结盟,即使没有这次联姻,这梁国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王爷刚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有些气性,能理解,不过我劝你还是要多思量思量,祸从口出啊。”
两个人一言一语隐晦曲折,苏满月听着深感难受,直截了当的话是一句不提,拐弯抹角的警告是层出不穷。
不过她知道,苏隆这话也不过是说给姜炎听听罢了。大月军力强悍,若是开战,以大月的兵力军事,梁国实在像是螳臂当车。
即使苏隆想暗度陈仓西川,转投奔西川,大月也不会放过梁国,且西川太远,远水止不了近火,怎可能真的与大月交恶。
苏隆也不会那么傻,因为联姻一事,弄得要两国交战的地步。
四国如今局势动荡,西川蠢蠢欲动,无非是因为梁国易主,意欲趁这次发动战争,好一口一口吞掉梁国。
而大月似乎也觉察到了,先发制人,秘密以联姻的托词,想要将梁国拉为盟友。
内政不稳,苏隆此人为了权利什么都做得出来,大月想得到的,西川未必就想不到。
苏隆那番话,也十分具有迷惑性质,联姻一事,并非他大月可行。可不就是告诉姜炎,可能西川也派人来梁国了,他不是仅一个选择。
唯一一点,苏满月不明白,一国联姻,怎会让顺位的太子只身前往他国。
梁国如今乱作一团,苏隆更是看谁不顺眼就杀,若是这太子在这出了事,又当如何?
那如果,联姻只是一个幌子呢,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满月看着姜炎,她不懂如何拐弯抹角,许多事还是明面上直接说比较问比较好,“说出你真正的目的吧,大月和梁国联姻,我看不过是个幌子,你应该还带着其他任务在身上吧”
苏满月的直球开口,让两个男人顿时停止了语言上的较量。
姜炎看着她,不知怎的,心中爬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两次接触下来,给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苏满月虽极为聪慧过人,但实不懂何为伪装。
她是不懂,还是不屑,他觉得,苏满月此人更倾向于后者。
良久,姜炎才开了口,“你可知永生?”
他倒是,十分想听听苏满月,对于永生的看法。他一边想,一边觉得匪夷所思,国师一言,他怎么就当真了。
苏满月听到永生一词时,眉眼稍微上扬了些,随即又敛了眸子,指尖开始在膝盖上轻点。
对于永生?还有谁比她更加了解吗。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何时出现于这片天地之间,总之是很久之前,那时候连后卿、将臣、女魃都不在。
她独自度过了千千万万年,看到了这片天地慢慢变化,直到后卿找到了她,解释给她听,什么是六道众生,什么又是周而复始。
她起初不懂,现在也不太懂,因为她对这一切都不太感兴趣。
苏满月神色如素:“世间万物,因缘和合而生,因缘离散而灭,一切皆为虚幻罢了。”
“虚幻?你也觉得长生一说,并不存在。”姜炎在试图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
苏满月微笑摇头,道:“长生,的确存在。”
姜炎不明白了,前一句话告诉他虚幻,后一句话又讲长生确实存在。
他一言不发盯着苏满月,仿佛她脸上早有答案一般。
此时车角夜明珠的光打在她略显清瘦的脸上,密卷的睫毛轻颤着,空气流动都变得有些缓慢,像是为了留住此刻静谧而柔和的人。
姜炎觉得,这一刻的苏满月让人觉得有种远别重逢之感,但他却不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且她一脸正色的模样,像极了一种人,一种传经颂道的人。
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准备朝苏满月的脸上摸去,仿佛这样才能证实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他是有别的私心,现下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他手即将抚上去的时候,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打掉了他正在延伸的弧度,苏隆一副早就知道你小子居心不良的表情。
这一个小小插曲,并不妨碍他们的交谈。
姜炎继续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长生存在,既然存在,为何先人现世遍寻不果。”
苏满月侧目看他,“大月皇帝信奉长生之道,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时间无一人可以逃脱。”
姜炎眸光一震,她知道多少?
他突然回想起国师的话:“你此番去大梁,可前去摄政王府,按照这卦象来看,你要找的人,就在那。”
“若你想知道自己所找之人,是否正确,你便问她,何为长生。”
“问了又待如何?”
国师笑了笑:“她一定会告诉你,轮回才是真正的宿命,是世人周而复始的根本所在。”
父皇所求长生,所以找来了国师,但这个国师不炼丹不画符,只是告诉他,要长生,需要寻到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姜炎迷惑,苏满月是国师要寻的那个人吗?
他思忖片刻又道:“你还没回答我,如何获得长生?”
苏满月道:“为何一定要永生?生死是众生最大的烦恼,但却是轮回的根本所在,若人人追求长生,便再无轮回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