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13章 滚红尘幕幕细雨声

显然这也是一个平行世界，轩辕不破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回来了，说明已经从“回忆”里脱出。

他甩手一挥，那正黑的天幕便骤然大变，裂开一道金色的大口子，轩辕不破足下一点，霎时掠得数丈高，一瞬之间，金色的口子在人们惊异的眼光中闭合。

轩辕不破吐出一口灵息，顺着自己的感应追踪“那个人”。

颀长的身影在数间飞掠，他停下，看着眼前的那道莹莹白门，有一瞬的怔愣，但他知识犹豫一下旋即踏入。

那是人间第一场雪。

没有一道门是开着的，老妪牵着孙儿，赶忙寻着屋内一星的温暖。

他还没有成年时的刚毅，眼间盛着初见人间的喜怒哀乐，一道女童的声音铃铛入耳。

“卖身葬父……行行好吧……”

说罢那幼小的身影就匍匐下去，她显然已经喊不动了，冷冽的风吹透了她单薄的骨，身旁有一名布衣男子头盖白布，已然离世，父女二人在冰天雪地无比凄凉。

他攥紧了手，不知道要怎样开口，他停住脚步，长久盯着，女童却因悲痛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咬定决心，上前一步，旁边冷风裹有芬芳袭来。

“天这么冷，莫要再跪着了，我有些不多的钱两，应该足够你安葬父亲了。前方不远有一所客栈，余下的钱你就在那暂且住下吧。”是白亦尘，他蹲下身的时候，总有些说不出的温柔。

师徒二人已经走远了，身后的女童以头磕地，嘴里还不住感激着恩德。

“让她随意葬了可以吗？”轩辕不破开口道。

白亦尘不会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身上的邪气不算太重，随着去吧。”

原来轩辕不破方才并非不悉人情，只是他发现女童的父亲死于邪祟之手，恐有祸患。

而他分明看见，那男人的腰间隐约漏出的盗来的金子，比生命的陨落还璀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白亦尘说着，轩辕不破回头一眼，茫茫雪间，只有毫不知情的女童带着可怜的孝心，跪谢。

“嗯？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好看……”

少年的嗓音换上另一种低沉，他伸出手摸了摸白亦尘的脸……

对上一双惊惧的双眸。

“你是谁？”

少年弯腰笑起来，有些好笑地开口：

“我当然是你的徒弟，轩辕不破啊～”

白亦尘一改刚才的温柔，举起一柄长剑，“你身上的魔气很重……”

轩辕不破的脸猛地冷下来，双瞳浮上不属于少年人的狠戾。

“怎么？一见到我就态度变化这么大？我不是你最爱的徒弟吗？！”

他抬手，想要劈下，但是及时收住了，而白亦尘一抹剑光却扫到他脸上，一抹鲜血霎时流下。

“嘶，真下得去手。”他笑起来，抬手抹掉红色。

旁边有一道劲风差点落到脑袋上。

“呵呵，他来了。”

从时空的裂隙里追出另一个人，和轩辕不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深沉，身形也更稳健。

“你胆子也太大了，强行撕破时空，稍有不慎就会使对方沦入地狱！”

对方自然是指白亦尘，两个自己，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身手交错着，打得难舍难分。

白亦尘虽不知其缘由，还是中途试着打断他们，被略年长一些的轩辕不破挥开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简直是疯了！你用的这些手段，都容不得一点差池，否则……”

“你才是疯了！好不容易登上人极，破封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玩过家家……你的仇恨呢？那些人你杀完没有！至今还躺在轮回间的尸首呢？你不管了！？”到底是全盛时期的自己，很快少年轩辕便落入下风，被一击击中，“还有，我说过了，我就是你啊！”他身后撕开一道裂口，不等追击便又消失在其中。

轩辕不破停下了交手，头疼欲裂，有什么记忆正涌来，只想起几个片段又褪去……

“你疯了……”

“我没疯！是你！疯的是你！”

“我当时就应该连你也一起杀了，哪还有这么多事！”

语罢，他停手，用了一样的招数，自行走了。

轩辕不破扶额，一些画面浮现脑海。

虚弱的喘息，拄着剑的那人跪坐于地，一袭白衣被血染红。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怎样？是你说的人活一世应有所求，我这不是在求我的道。”

他狂笑着，周围太冷了，只有回音。

白衣与桃花，是他最后看到的画面。

而后，长剑贯胸，鲜血流出。

“呵呵，”他艰难地说着，漏出惨烈的笑容，“早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早知道你是来杀我的……而我，仍愿意一腔热血洒尽，以生命成全你的道义。

轩辕不破吐出一口鲜血，回忆的惨烈历历在目，而他竟然怎么也想不起这是哪一段……自他破封起，就忘了好多事……

“师父，”他叫道，白亦尘不解地看着他，“我也搞不清这是怎么了，但是他不是好人，还请诸多轮回的您……注意些了。”

轩辕不破终究还是忍着不舍，撕开一道裂缝离去了。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方法。轩辕不破两指微动，变幻出一个东西，晶莹剔透的圆壳，内里电光闪烁，数十道加印符文盘旋，在琉璃表面折射出璀璨光华。

他嘴唇微启念了个什么咒语，圆球内的电光更甚，似乎要突破零界，某一刻，周遭风云变幻，紫色的结界自身后蔓延，待包裹住整个天地，一个人影盘坐在空中。

人影拥有绝对称得上美好的外表，血红的衣衫自中心垂落，长久未经修剪的头发绸缎般铺开，女人的唇白得惊心。

轩辕不破上前，咬开指尖，滴了一滴在女人唇上，殷红与苍白对比鲜明。

猛得，女人睁开了眼，与平常人不同，那黄色的眼睛竟是竖瞳，见到来人猛得收缩了一下，看清后提唇一笑，邪魅至极。

“呵呵，轩辕不破，你也有需要求孤的时候。”

“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女人听闻，一双竖瞳又眯了一下，道：

“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费心？”

“我遇到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他是什么来头？”

“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你是什么意思？”女人自高处走下，一抬手就将过长的白发剪断。

“他说他就是我，”轩辕不破沉思道，“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可能，让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还是外貌如出一辙的。

“有啊，不过那可是很麻烦的事。”

女人鲜红的指甲一抬，空中的星子就聚合成一个人的模样。

“首先，要做到魂魄复制，就要杀人。”

“杀什么人？”

“什么人？复制自己，当然是杀自己喽。”她的手像蝴蝶一样翻飞，天上瞬息万变，小人的手中拿了刀，“躲过时空的法则，不停地杀掉过去每时每刻的自己和将来可能出现的自己，这些“自己”相当于一个个碎片，只要数量累积，就会发生质变。”小人疯了一样杀掉一个个小人，每一束微小的光又拼凑出另一个小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身体呢？”

女人转身，她的竖瞳不知何时变得正常了，不过是绿色的。

“身体？哈哈哈，他杀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可以当作他的身体，只需略施小术。不过，这样做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他附着的在哪个身体上，便只有那时的力量。”

“想必你也好奇，为什么两个自己性格迥异。”

“为什么？”

“因为怨，什么感情越浓，凝出来的就是什么样的人。”

轩辕不破难得有这么头痛的时候，女人有些玩味地撑起下巴来。

“嗯……以我对你的了解，应当是为了他吧。不过倒也有趣，那个人在杀自己的时候，竟然忘了一个，所以你才有能来这的机会了，不然你的小师傅可就遭殃了。”

“为什么？”他为白亦尘至此，怎可能为难他……

“这孤就不知道了，也许，未来的你也会变成那样也说不定呢。”

女人深了个懒腰，将细白的手伸向轩辕不破。

“我的东西呢？”

轩辕不破没有多问，却也没有伸手，下一秒，女人手中多了一个木盒，及其质朴。

“这么久了……终于……我的第三双眼。”

女人不多问物件的来历，她眸光一闪，心情大好，哈哈笑起来。

“谢了，虽然事不关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可得好好对付他，他可是先你一步找过我了。”

轩辕不破自然猜到。

“放心，我没给他说什么，因为那个“你”啊，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差。他集齐那么多魂魄，是天下第一违生之人。好了，孤要歇息了，有缘再见罢。”

女人挥挥手，转身消失在荧荧星光中。

轩辕不破出了秘境，惊觉面颊一湿，才发现暮色已晚，天上的乌云追着来了，簌簌滴落着雨。

他闭了闭眼，没有施法避雨，长长的睫毛也濡湿了。

滚滚红尘，生前身后事，躲不掉的。

苍白长指一捏，那颗晶球便化作最后一道雷光，唯有细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