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第38章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黎绛影的第一个反应：该不会又是“黎绛影”惹得情债吧？

这可真是够了, 一个小疯子已经够叫她头疼的了, 再来一个骨头架子, 简直要疯了。jiuzuowen

不过施嫣然虽然长得可怕，但瞧着很理智的样子，黎绛影试探着问：“你和黎绛影是什么关系？”

施嫣然本想笑一笑表达自己的善意，但她一笑, 黎绛影就露出“虽然你很渗人但我很有礼貌”的尬笑, 施嫣然只好不乱笑了。

用风声无论如何也无法模拟如活人般生动丰富的语气, 因此，她说的话在黎绛影耳中总是格外的平静。

“绛影, 你曾经救过我、教导我, 我很感激你。”施嫣然说,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既然你忘了, 不提也罢。我等了你很久，那些东西该还给你了。”

黎绛影沉思片刻, 眼睛一亮：“黎绛影对你有恩？”

施嫣然咔哒咔哒地点头。

黎绛影高兴地握拳一击掌，这么看来, 这位骨头同志不仅不会伤害自己，还会成为自己的战友。当然, 也不能排除她撒谎的可能性。

黎绛影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既然如此, 能不能告诉我黎绛影和黎月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以前发生了什么？”

清醒的黎月莺要杀她，疯了的黎月莺黏腻她，黎绛影怀疑“黎绛影”是不是对这疯子始乱终弃了。

施嫣然慢慢地反问：“她没告诉你？”

黎绛影叹气：“没有, 我怕刺激到她，也不敢多问。”懵懵懂懂冒充这位“黎绛影”，偏还什么都不知道，可真是太难了。

施嫣然便说：“我见她那么护着你，还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

黎绛影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又何来和好一说。而且……”她刚想把清醒的黎月莺想杀她这郁闷的一点诉苦出来，又咽了下去。

“而且？”

“没什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儿？”

施嫣然摇头：“请你原谅我，如果已经忘了，那便不要再想起来了。”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

黎绛影：“你们什么都不肯说，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施嫣然仿佛羞愧一般地垂下头骨：“抱歉，绛影，那些事情……原谅我……”

“算了。”黎绛影深吸一口气，说，“虽然你不肯说，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可能，不是你们要找的黎绛影。”

施嫣然慌乱地晃晃头：“什么？”

“难道我真的和你们印象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施嫣然愕然，细细打量，不禁惶恐：“不！”细看之下，确实有些许不同，她稍微矮了一点儿，也不如以前意气风发。

黎绛影只可惜这位骨头架子的头上没有皮肉，看不出现在的表情，她冷笑：“我是个凡人，你们要找的那人在几千年前便已存在，虽然我跟她很像，但是——你们就没考虑过我是她后代的可能性？”

施嫣然震惊：“……”

黎绛影憋了很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既认识以前的黎绛影，又没疯的那么厉害的人，她不吐不快，一股脑把自己所有的推测说了出来：“毫无疑问，我是个凡人。”还是异世界的凡人。

“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所以……黎绛影是我的祖宗吧？你们跟她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代？”黎绛影决定把自己的难题拿去为难别人。

“既然黎绛影对你有恩，那么极有可能是她后代的我，拜托你去调查一下可以吗？”

良久，施嫣然才从这种可怕的可能性中找回自己的神智：“可是绛影，不该如此才对……”

黎绛影光棍地一摊手：“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体内有一颗妖丹在影响我慢慢化妖，但我本身确实是个普通人，不信你自己看。”

施嫣然伸出只剩骨头的手，指骨搭在黎绛影腕上，一股阴寒之气顺之入体，片刻之后，她恍恍惚惚后退几步，风声呼啸呜咽着宛如鬼哭。

黎绛影见此暗爽，轻咳一声：“黎月莺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不管我解释还是否认还是怎样，我只能在她面前当黎绛影。但是你……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话音落下，黎绛影抬手在骷髅的肩头用力拍了拍，嘿，真硌手。

黎绛影笑道：“我不是故意要冒充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你还感念她的恩情，就请调查一下我和她的真实关系。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希望到时候，她能找回自己的过去。

施嫣然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冲击一般呆在原地，眼眶中的魂火疯狂跳动。半晌儿之后，她缓缓地说：

“五千年前，绛影便离开了，打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会去做。”

黎绛影开始掰手指头。

“你在干什么？”施嫣然问。

黎绛影：“我数数她可以算我第几辈祖宗。”

施嫣然：“……”

五千年实在太久数也数不清，黎绛影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抬头看向施嫣然：“差点忘了问你，偷偷带我出来打算做什么？”

“绛影，我想跟你说说话，我想告诉你……我——”话说着，戛然而止，骨头架子慢慢平静下来，“抱歉，我又忘了，你也许不是她。”

“没关系，你可以先把我当成她。”

施嫣然道：“绛影，若是月莺对你出手，我会保护你。”

黎绛影挑眉：“你打的过她？”

施嫣然道：“她伤不了我，不过。”虽然是风声，但黎绛影还是听出了她后面那句话里的尴尬，“我只能在夜里出来。”

黎绛影：“……哦。”真是白高兴一场了。

黎绛影失望地摆摆手：“要是没什么事儿，就送我回去吧。”

施嫣然沮丧垂头，伸手拉住黎绛影的手，如风如雾，载着黎绛影飘回了那间小院，她的修为极高，潜藏的功夫也厉害，竟没人发现有这么两个人去了又回。

施嫣然目送黎绛影走入屋内，白骨之中的幽蓝魂火静谧地跃动，黎绛影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肯告诉我别的，那么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黎绛影和黎月莺，以前是不是恋人？”

看到施嫣然点头，一股微妙的酸意从心头泛起，顺着血管升到喉头来到舌根，黎绛影舔了下唇，低笑一声：“多谢了。”

说罢她带上门，目光沉沉坐到了李湘水旁边，带门声将李湘水惊醒，李湘水睁开眼睛一看黎月莺就坐在自己身边，神情阴沉，不由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黎绛影实在是不想说话，瞅她一眼，翻身上床扯被子闭眼，一口气入睡。

李湘水：“？”你不讲理！

……

黎绛影老早就醒了，侧身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也睡不下去，李湘水不想和她同处一室，天一亮便立刻出门。

过了会儿，黎绛影终于慢吞吞爬起身，推门，正好看到崔煜。

崔煜：“绛影？？”

黎绛影笑着跟她打招呼：“早！”

崔煜愕然地张大嘴巴：“绛影，你昨晚难道是睡在别人房里的？”

黎绛影嚣张极了：“怎么，不可以吗？”

崔煜：“……呃，我没这么说。”天可怜见，尊上，您头顶有点绿！

黎绛影走向原来的房间，刚到门前，心口不由微微一窒，门上……还映着人双手举起贴服的影子呢。

“影影。”她刚走进，门内便响起了软绵绵带着哭腔的声音，“好想你。”

黎月莺用力往门上挤，木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黎绛影赶紧取下锁，吱呀——咚！黎月莺便扑倒了她。

蛇妖的两只爪子垫在黎绛影的头下和背后，她紧紧搂着她，牢牢护着她：“影影，好想你！”

黎绛影伸手拍拍她的头：“沉死了，快起来。”

“不要！才不要松开影影。”黎月莺像小狗似的把头埋在她脖子上拱来拱去到处嗅着，忽然，她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加伤心欲绝，“影影！为什么你身上，会有狐狸精的味道！！！”

黎绛影：“……”狐狸精你妹啊！人家叫李湘水！

黎月莺不开心了，尾巴啪嗒啪嗒地甩，晶莹的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她忽然一瘪嘴，猛地埋头到黎绛影颈窝，然后，吐出信子那么一舔——

一瞬间，黎绛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气急，用力去推这小王八蛋：“你给我停下！”

蛇妖一边舔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影影……是我的，狐狸精，也不行！！！”

黎绛影差点没被她气死：“起来啊！”

最后，她满脖子满脸口水，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仰望天空，蛇妖缠在她身上，一脸满足地闭上眼睛。

终于可以休息了，有绛影在身边……真好。

……

顾青霖这边对黎月莺的治疗还是要继续的，黎绛影的炼体尝试也要继续，现在愁的便是如何凑钱。

她们变卖了所有能卖出去的法宝，连那四块五行精魄也卖了，最终终于在拍卖会前天凑出一颗阴木水华丹的钱。

本来江素锦想借她们一些，可是——顾青霖拎着小徒弟的后衣领，转手就把她扔进了药园子：“雨蝶花不开你就别出来了！”

“陶氏对阴木水华丹势在必得，恐怕价格会被抬得极高。”崔煜十分不安。

黎绛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尽人事听天命，压力别太大。”

拍卖会当日，黎月莺正在接受治疗，黎绛影和李湘水陪着崔煜来到了拍卖会前，这举办拍卖会的地方是个十分大气的圆形建筑，颇有些超时代的设计感。

想要入内就要交出请帖，而她们手里只有一张请帖，只能叫崔煜带着全部身家进去一搏。

但黎绛影发现，拍卖会入口站着两拨人，一波应当是拍卖会雇佣的，另一波则穿着不同的制服，显得格外整齐而——壕气！

他们的衣服绣着金丝，在阳光下反身寸出刺目的光芒，简直壕无人性！这种毫不遮掩的暴发户风格，莫名有点眼熟。

黎绛影陪崔煜向入口检查请帖的地方走去，侧耳问：“这帮人是做什么的？”

崔煜小声道：“看这衣服上的徽记，应当是火焰城陶氏。”也便是这次竞拍阴木水华丹的最大对手！

他们在入口候着干嘛？

很快黎绛影便得到了答案，因为当崔煜取出那张请帖的时候，火焰城陶氏的人哗啦啦就包围了过来。

“是你！小贼！”一人气愤地说，“竟敢偷我家少主的请帖，简直欺人太甚！”他们少主的请帖上有特殊印记，没想到这小贼真就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

崔煜/黎绛影：“……”

黎绛影冷静地举起双手：“我可以解释！”

“哼，有什么好解释的，敢偷人东西，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说着他们便一拥而上把崔煜和黎绛影制住了。

对手实在太多，黎绛影和崔煜连反抗都没反抗几下。黎绛影心中暗骂，你们魔修真是不要脸，以多欺少！

她扭头看向远远站在一边的李湘水，用眼神暗示她回去叫救兵，李湘水看了她两眼，点点头，把自己的兜帽拉紧缩在角落里装透明人：明白，我绝不出去让他们多一个人质！

黎绛影：……

“少主！”陶氏人忽然回头喊道。

那陶氏少主穿了一身更加华美的衣服，手中摇着扇子，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哎呀，强扭的瓜儿不甜，这位道友怎么就不明白呢……咦？”

陶氏少主走到两人面前，黎绛影与其相视，同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

陶氏少主陶不落摇着扇子迷茫道：“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黎绛影热泪盈眶：“陶公子，你我曾在逐月城有一面之缘，当时你赠我一块精品魔石，让我为身边的蛇妖买衣服，你还记得吗？”

陶不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这么一说，我有些印象了。”他看着黎绛影颇为潇洒地笑了，“想不到上次相见，道友连身衣服都买不起，现在竟然都能来拍卖会了。”

黎绛影怀疑他在嘲讽自己是小偷，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讪笑一声，把碰见真正贼人的故事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陶公子，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信你。”陶不落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比起魔修，他更像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他对着黎绛影眨眨眼，俏皮一笑，“我见识过许多人，撒没撒谎我还是分的出来的。”

他一挥手，陶氏之人便放开了黎绛影两人，但他又伸出手，取走了那张请帖：“不过这帖子还是得还给我。”

黎绛影不舍得看着那张请帖，试图挣扎：“陶公子，你就只有这一张请帖吗？”

陶不落摇头：“当然不，但是在下不缺钱，所以不会卖。”

黎绛影的心脏在抽搐，好不容易凑够也许能买下阴木水华丹的钱，门票却在门口飞了，这谁能接受啊！

陶不落好奇地问：“道友想买什么？不如说说看，也许我能替你拍下。”

是的，你会拍下，但不会分给我。黎绛影悲痛地说：“阴木水华丹，我很重要的人受伤了，需要此药。”

陶不落十分遗憾：“抱歉，我家中长辈也需要此药。”

最终，黎绛影只能眼睁睁看着陶不落等人进入拍卖会，黎绛影三人坐在拍卖会外面的墙角下，抱着膝盖思考人生。

“听说陶氏长老这次被反噬的很厉害，你的阴木水华丹恐怕一颗都剩不下。”李湘水凉凉道。

黎绛影紧皱眉头抱着膝盖不说话。

崔煜倒是好脾气，叹气搭话：“怎么这么不赶巧。”

“不对，是太巧了。”黎绛影喃喃道。

黎绛影心情不好，李湘水和崔煜就一起陪着她，一直坐在太阳落山，夜幕升起，繁星点点，及至深夜，这场拍卖会才停下。

黎绛影冷眼旁观，找到在最后才不慌不忙走出来的陶不落，她站起身，拍拍麻木的腿和屁.股上的灰，大步走向陶不落。

“陶公子，若我向你介绍一位名医，可否将阴木水华丹分我一颗？”黎绛影开门见山地问。

陶不落有些吃惊：“咦，怎么还在这儿？不知道友说的是哪位名医？”

“阴木水华丹的炼丹师青手魔医顾青霖。”

陶不落摇头：“早些年便已经请她看过了，顾大夫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我家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不瞒你，我家中许多长辈都有这被火煞入体侵蚀的毛病，只是这次格外严重。”

连顾青霖都没招？黎绛影心中迷惑，没注意便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怎么会这么严重？”

陶不落苦笑：“我陶家靠炼器起家，整族居于魔域最南端火焰山旁的火焰城，炼器离不了火，家中长辈长年累月下来便被火煞入体。这火焰山的火实在太过凶险，与那凡火不同无法轻易驱离。就连我自己，也在经受火煞之苦。”

阴木水华丹就在眼前这位打土豪身上，放走她，黎月莺的伤便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要是我能想办法把火煞消灭呢？”说完，黎绛影咬紧牙关，抬手敲了下脑门，怎么又冲动了。

“这玩笑可不是这么好开的。”陶不落漫不经心地警告道。

黎绛影却坚定了下来：“我确实有个办法，但效果如何，不敢保证。”

“道友，若我没看错，你的修为……”陶不落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信任。

黎绛影便道：“成与不成，陶氏公子连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既然公子能看出他人撒谎与否，那现在就不能断定我的底气？”

陶不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静静看着她，绣着金丝银丝的扇子扇了两下，忽然笑容回来，他说：“既然如此，便试一试吧。请跟我来。”

陶氏炼器起家，非常十分以及极其有钱，他们在飞燕都里便有不止一处豪宅，陶不落带着两人（李湘水怕被认出来趁机溜了）到了一处宅子内，叫来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悠闲饮茶一边解释说：“此人曾在炼器坊中打下手，修为不高，时间久了体内也有火煞，我便把他撤下来做些别的活计，免得火煞积多毁了一身修为。”

黎绛影现在要做的，就是当着陶不落的面，把这个人体内的火煞化解。

成功与否在此一举，黎绛影静下心来，握住此人两个腕上的窍门，严肃叮嘱：“请正常运动，但绝对不要抵抗我。”

得到同意的回复，黎绛影便开始凝神吸纳他体内魔气——相比较于其他四行，还是对火行的吸引力更多。

这次运功，黎绛影没有照常规的心法运转，而是留了个心眼，使进入体内的魔气绕过丹田另辟一条道路形成一个循环。

这样对方体内的魔气被吸引入体之后，火行魔气会被黎绛影的身体牢牢把控，而他本身修炼的魔气则可以在黎绛影的控制下反输回去。

因为绕过丹田，所以这些魔气不会被存下来，自然也就不会消失，若平时这样一边吸一边放相当于做无用功，只吸不放会致经脉爆破。不过，把多余的魔气返还，只留下少许火煞，黎绛影的经脉还是承受的住的。

由于是第一次，因此黎绛影格外小心谨慎，一直用了半个时辰才完事。

她擦了下头上的热汗，心中感慨，这火煞果然不同凡响。一入体内便躁动了起来，总是想要冲向她的丹田，感受到火煞不好控制，黎绛影便放任丹田把它吸收了个干净。

莫名的，丹田内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暖洋洋的感觉，在这个时候，黎绛影以为自己快要能够控制妖丹了，但过了这一段时间，丹田又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黎绛影本来有五成把握，试过一次之后变成了八分，她点头对陶不落：“陶公子可以检查了。”

陶不落立刻便招人靠近，细细检查了起来，越查他眼睛越亮，到最后竟噌地站了起来：“神奇神奇……这是怎么做到的？”家仆体内的火煞竟然全都消失了！

黎绛影笑道：“可以不说吗？”

“不说也无妨。”陶不落把扇子一扔，走到她面前伸出胳膊撸起袖子，“给我也试试！”

这一试就又是半个时辰，黎绛影虽越来越熟练，但架不住陶不落本身的修为比家仆高。试完之后，陶不落激动地感受身体的舒畅，他在客厅内走来走去，随后一拍手：“我带你去见长老！”

见他如此，黎绛影就知道，这是上钩的鱼儿不怕跑了。药马上就要到手，届时，黎月莺也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了。

她摆摆手：“今天太晚，我有急事要先回去一趟，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再过来。”

陶不落嗖地又掏出一把锦缎香木扇狂摇，他笑：“也好也好，不急不急，既然如此便等明日再和道友相见。对了道友，该怎么称呼？”

现在才想起问名字，您还真是……

黎绛影想了想，陶氏家大业大，也认识顾青霖，而自己在顾青霖那是掉了马的，所以——小疯子嗲声叫着影影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黎绛影微笑：“叫我应酸梨好了，一个名字而已，怎样都好。”

陶不落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好，应道友。我这便派人护你们回去。”

等黎绛影和崔煜回到顾宅，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李湘水早早便缩回屋子里修炼，黎绛影进门后便去找蛇妖，这就是她跟陶不落所说的急事。

蛇妖黏她黏得紧，这么长时间不见，可别又发疯捣乱，现在住在人家家里，到时候可该卖血赔钱了。

黎绛影先去了顾青霖炼丹的地方，顾青霖忙着炼药，一点儿也不上心地道：“不知道，她早就走了。”

黎绛影便又跑回自己休息的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她推开房门，里面是一片乱糟糟的样子，是小疯子撒娇打滚搞得，每次收拾过后不久就又会被她弄乱，黎绛影干脆就不收拾了。

乱就乱着，乱有什么不好的？乱了更像是个家。

但里面依旧没有小疯子的身影。

她去哪了？

黎绛影急忙跑出院子，小声叫着月莺的名字，夜深人静，只有轻轻的风刮过草木树叶发出的哗哗声，衬得她的声音缥缈如泣。

“月莺、阿月……”

“绛影。”骨头架子在黑暗的角落里闪现，远远的没有靠近，“月莺在那边。”她为她指了个方向。

黎绛影匆匆道谢，向着白骨所指的方向跑去，施嫣然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向黎月莺而去。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守墓人摸向自己空荡荡的心口，指骨穿过肋骨，那里什么都没有，最终风声沉寂，她隐于黑暗。

……

顾宅大的吓人，黎绛影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找到了黎月莺。

黎月莺在一棵树上，这是顾宅里最高大也最苍老的一棵树，无论在顾宅的哪个角落，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浓密的枝叶，它铺天盖地，足有十余米高。

蛇妖便在这个夜晚，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藏在浓密的叶子里，它的尾巴垂下一动不动，像是一具雕像一般，仰着头痴痴看向南边的天空。

那里暗红一片，是火与夜交织的颜色。

黎绛影越来越慢，最终她站在树下不远的地方，仰头看着黎月莺藏在枝叶间的背影，她唤她：“阿月，下来了。”

声音顺着风传到蛇妖的耳中，她身子一颤，慢慢地转过头来，视野中出现黎绛影身影的那一刻，她哽咽一声泪水滚滚而下，她向树下去，以近乎坠落的姿势狼狈地滚到地上，她忙不迭两手并用滚爬了起来，拽着灰尘与肮脏的泥土扑进了张开手臂等候的怀抱中。

“好了好了。”黎绛影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我回来了，别哭了。”

“绛影。”黎月莺呜咽着说，“我以为你飞走了……绛影，我会很乖的，我不要飞升了，你别不要我——”

黎绛影神色莫名，她把蛇妖的脑袋从自己颈间推开，看向她哭的水淋淋的漂亮脸蛋，用手掌给她擦泪，冰凉冰凉的液体把掌心一同打湿。

“别哭了，你这么好看，不要随便哭。”

黎月莺抽泣着渐渐止住眼泪：“绛影……”

“嘘。”黎绛影示意她安静，“别叫我绛影。”

“你生气了吗？”黎月莺缩在她怀里，两只手臂曲在身前，可怜兮兮地抓着黎绛影的衣襟，她忐忑不安地问。

“没有。”黎绛影扯了扯嘴角，轻笑，“只是今天，不太想听你这么叫我。”

蛇妖乖巧地闭上了嘴，依偎在她怀中渐渐闭上眼睛，黎绛影干脆抱着她坐到地上。

南面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因为“黎绛影”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黎绛影也仰头看，那边天上的星星都被映的泛了红光。许久，怀中的妖精发出安稳的呼吸，她慢慢睡着了，黎绛影低头看她，月与星的光透过树的枝叶洒下，星星点点朦胧地亮在她脸上。

多美丽的一条蛇妖，明明拥有得天独厚的容颜，只要笑一笑便能叫无数人为之赴死，她也该如志异小说中的妖魅玩弄人心自由自在，可偏偏就在这样一个美艳而强大的妖精眼中，黎绛影总能看到爱慕、依赖与痴迷。

黎绛影忍不住抬手抚摸她的脸，梦里，妖精呢喃着在她掌心蹭了一下，露出安详的睡颜。

她面无表情地想着：倒霉，真是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