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消息传开之后, 近来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紧绷,总有人在暗中不经意地打听事情真伪。mengyuanshucheng
说来也巧,之前月影魔尊便因为闭门不出而被人怀疑过身负重伤, 现在这被偷袭负伤的消息传出来后,一下子便验证了先前的古怪, 无人不信。
而白骨魔尊和月影魔尊的关系……又不止一两个人见过月影魔尊对其态度,甚至百多年前,还有人见过月影魔尊怒揍白骨魔尊。
恐怕是白骨魔尊忍无可忍这才反抗,此条消息, 同样可信。
枭夜盟内,一个鬼气森森的黑袍人正在两个魔女的带领下, 走向一个奢华大殿。
身穿紫衣的殇阴魔尊正站在灯火煌煌的大殿内等待。
咔哒咔哒……骨头互相碰撞摩擦的声音, 越发显得此处诡异阴森,就连明亮的灯火都无法带来温暖的感觉, 好像那都是假火,都是虚幻。
黑袍人进来了, 兜帽抬起, 露出一个骇人的骷髅头。
殇阴魔尊对着她笑了笑, 鼓掌道:“白骨魔尊好魄力, 不愧是本尊看中的人。”
这是一个相貌阴柔的男人,看起来很欣赏施嫣然“背叛”黎月莺的举动, 他礼贤下士地走近,说:“当初联络你的时候,本尊承诺过,只要你来,便将那两个女人交给你处置,现在也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啪啪, 击掌声响起,便有两个被降魔绳捆住的女人被押了上来。
一个是紧紧抿着唇的蒋小红,一个是故作镇定的柳如意,两人皆被推搡到了地上。
没有人能够看出施嫣然的表情和心情,她左右看了两眼,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指骨指向柳如意:“她的师父,是青手魔医,不过,青手魔医,还有另一个,更宠爱的徒儿,并不想,为她冒险。”
柳如意眉头紧蹙:“你说谎!”
施嫣然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说自己的:“我理解,你的愤怒,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你,留在我身边,给我疗伤。”
“那另一个呢。”殇阴魔尊指向蒋小红。
施嫣然咔吧两声,幽蓝的魂火似乎都变得有些恶毒了,她幽幽道:“这是月影的、得力手下,她很被看重,我们现在杀,吃亏。”
“那要什么时候才杀?”殇阴魔尊挑眉,“还是说,白骨大人其实并不想杀了她泄愤?”
施嫣然不动声色道:“当然是在月影面前,杀——月影受重伤,绛影,她想化凤救她,到时候,火焰山,我们杀掉她刺激月影,让她伤上加伤,然后,趁机带走凤凰。”
殇阴魔尊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儿,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白骨魔尊果然与我脾性相合,甚好甚好,到时候那凤凰抓回来了,我们便平分其血肉!”
忽的一下,殿内的烛光北风压低明明灭灭,阴森寒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殇阴魔尊并不露怯,冷笑道:“怎么?你想独吞?”
施嫣然盯着他道:“不能杀她,她,是我的,我的……”
“你的什么?”
“总之,可取其血,不可伤她性命!”这句话,愣是被表达出了几分焦急来。
殇阴魔尊勾了勾嘴角,说:“好好好,早就听闻白骨魔尊和月影魔尊有些矛盾,却一直不解其中缘由,原来是……这样啊。”
施嫣然不动如山,唯有周身冷风呜咽,如泣如诉。
殇阴魔尊拍了拍手,说:“那就按白骨魔尊所言安排,来人,带白骨魔尊下去休息。”
他又对施嫣然说:“白骨,我送了一个礼物给你,就放在房间的梳妆台上,可要记得看。”
施嫣然被带到了布置精美的房间内,柳如意也被带来了,但她暂时没有去打理被丢在地上的医女。
她坐到梳妆台前,桌子上很干净,只压着一面两只手大小的铜镜。施嫣然举起铜镜一看,便看到镜子里面映照出的骷髅头上以极快的速度生出肉芽、皮肤、毛发……
转眼间,她便看到了自己尚且作为人时的模样,一个圆脸清秀的姑娘。
但是她不会笑了,因为现实里她只有骨头,所以镜子里面的女孩也没有笑。
太陌生了,那是她的脸,又好像不是她的脸,漫长的时间和无尽的黑暗让她只能记住重要的,不重要记忆慢慢褪色,久而久之,她竟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她又想起人人皆知的传言,凤凰血可活死人肉白骨,殇阴魔尊这是在蛊惑她呀。
施嫣然放下镜子不再去看,那些所谓的过去,已经不能再让她的心湖泛起波澜,她虽有一段很美好烂漫的时光,却已经不会沉迷过去不肯向前了。
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慢慢把自己的兜帽也拉下,乌黑茂密的长发出现了,正挂在那颗光溜溜的白色骷髅头上,洒在肩骨与脊骨上,偶有风吹过,便带着假发的发丝穿过骨头缝隙绕啊绕。
骷髅转头,看向柳如意,眼眶中的两簇魂火雀跃地跳动,仿佛在问:好看吗?
……
魔域极南火焰山,城内偏僻之地。
自从神火消失那天之后,这里炎热的温度慢慢散去,陶氏工坊管道内的火焰熄灭,重新燃起的时候,里面是陶氏长老去别处寻来的异火。
一百年的时光,草木慢慢生长了起来,只有火焰山,依旧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机。
如今此处也有了春夏秋冬,陶氏年幼的子弟第一次感觉到“冷”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纷纷惊奇不已。
今日,大雨倾盆冲刷。
陶不落举着一把伞,慢慢走进了一个栽着梧桐树的小院。
“听闻混沌时期,火焰山还是凤凰山的时候,上面同样栽满了梧桐木,那里的梧桐木和现在的大相径庭,又被称为凤凰木、清心树,据传凤凰族天生便有挥斥世间火焰的能力,而梧桐木,则是最不怕火的宝物。”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站在廊下,听着雨滴哒哒,对陶不落如此说道。
陶不落笑了笑,走到檐下将伞挂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凤凰已经灭亡,二叔又何必向往过去的辉煌呢?”
陶二叔推开门,说:“难道老夫是只会迷恋过去的人?”
陶不落摇摇头,与叔叔对坐在茶几两边。
陶二叔看着外面的雨怅然笑了一声:“不过一百年的时间,火焰城就变化这么大,回忆从前,竟都觉得陌生了。”
“二叔,这世间万物,没有一时一刻不是在变化着的。”
陶二叔哈哈一笑,说:“那又怎样,就算变,吾等也该有所取舍!不落,你本就是陶家下一代的家主,结果呢,现在横空出世一个黎绛影,难道你就当真甘心居他之下,从此成为一个外人的奴仆?!”
陶不落握着茶杯,平静地抿着。
“祖训如此,二叔应该不会不知。”
“祖训?五千年前的祖训,却要叫今朝你我来屈身成奴?不落,我没有子嗣后裔,但从小看着你长大,在我眼里,你和我的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二叔从小怎么对你的,你都清楚,你叫二叔怎么能忍耐下来,看着你和陶氏所有人跌落云端?”
陶不落垂眸不语。
陶二叔激动片刻后,冷静了下来,外面的雨开始变小了,他看了一会,扭头回来说: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连着骨头带着筋,又岂是真心想与大家分离成二家?不落,只要你与吾等同心,将那神火取回来继续陶氏的光荣……不,就算不拿神火,只要你答应,当上家主之后不去做外人的奴仆,二叔就和离开的其他族人,一起回来支持你!”
陶不落沉思片刻,忽然笑了一笑,他并没有直接应下来,而是说:“黎绛影有化凤之心,就在近期。她这次叫我回来,为的便是我们陶氏的财力。她要我准备大批的火行灵石堆到火焰山,为其化凤做准备,凤凰的威力我想二叔也是有数的,她成功之后,想夺回神火便不可能了。”
陶二叔皱了皱眉:“此女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黎绛影在月影魔宫,身边高手辈出,难以对付。”陶不落轻轻放下茶杯,对陶二叔笑的温良,“不过,若是在那火行灵石中埋入火行魔石,清气与魔气相冲,黎绛影必定陷入困境。想必到时候,胜算就会在我们这边了。但二叔,你就真的不想要凤凰血肉?”
和亲侄子一条心,让陶二叔心情很不错,他抬手敲了一下陶不落,笑骂:“你二叔我是那么贪心的人吗?吾等靠炼器经商传世,最该明白贪心的下场,不需多求,只需拿回自己的便好。”
……
红鸾罗帐鸳鸯被,软玉温香锦绣缘。
妩媚多情的女人慵懒地坐起身,鲜红的被子滑落,露出一片滑腻雪肌。她伸出手指在身边人的脸上点了一下,笑道:“你呀,净会哄妾身开心,便实话告诉你吧,十一月中旬,神凤遗裔便要去火焰山化凤。”
身旁的男人连忙坐起身,搂住女人的肩膀讨好地笑问:“消息可属实?为何一定要去火焰山?”
女人似乎不高兴了,环抱着肩膀,嗔怪道:“若不信便算了,亏妾身一片真心待你,你却怀疑妾。”
“怎么会。”他握住女人的手,拿起来亲了一口,厚着脸皮吹嘘道,“我再信你不过了,只是去魔域一事十分慎重,总得小心些。”
女人便道:“消息属实,你去火焰城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在火焰山有动作不就知道了?至于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在火焰山,妾身也不知晓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穿衣服:“曼儿,我得赶快回去通知长老,若此事成,我定不亏待于你,咱们便双宿双栖无人打扰。”
“诶——郎君呀,只盼望你莫辜负了妾身。”
女人孤独寂寞冷地坐着,目送男人离去,瞧着一片落寞,似乎心情十分忧伤。
直到男人彻底消失不见,另一个少年弓着身低着头从门外走进,她才噗嗤一声笑出声,翻脸如翻书。
那少年叫柴阿狗,眼睛死死盯着脚尖不敢抬头,脸红了一大片。
“殿、殿下……你、你这样不、不不太好吧,尊上让你过、过来盯着,你这样很冒险……”
梁旖曼不甚在意地拨了下头发,笑他:“怎么又结巴了?”
柴阿狗:“我、我已经好了,不,不结巴了。”
梁旖曼便看着他嗤嗤地笑:“哎呀呀,我这样不也很好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痛快地玩玩了。”
柴阿狗头低的像是上面压了一块大石头,小声说:“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呢。”
一抹淡淡的紫光在梁旖曼眼中闪过,她泰然自若道:“那又何妨?想从本宫这里套消息,当然就得好好伺候本宫,不过若以为就这么简单,可就错了。阿狗你记住,所谓的爱情不是所有女人都那么看重的。”
她穿好衣服走了过来,抬手拍拍柴阿狗的脑袋,笑道:“人可是最擅长撒谎的,他们以为哄骗住了我,殊不知妾身也在哄骗他们……啧,这次倒不是假消息,不过他们身上已经被种下了魔气,过段时间,想必会非常有趣。”
黎绛影让她过来盯着正道这边的动静,顺便鼓动之前参与过围猎行动的正道修士再去火焰山,如何自然地引诱他们过去,而不让他们怀疑此乃陷阱,这是个学问。
方才离开的男修以为自己出卖色相和身体才哄骗来的消息,其实是梁旖曼早就准备透露给他的,螳螂捕蝉,却不知蝉和黄雀在一家。
不过,以色相诱和种魔气这两点,就纯属她自己的乐趣了。
梁旖曼懒懒散散地坐到梳妆镜前,握着梳子打理长发,斜眺了一眼见柴阿狗还没走,问:“怎么,今晚想留下?”
柴阿狗弱弱道:“我们不快些离开吗,万一那修士得到消息后派人过来灭口怎么办?人太多的话,我打不过。”
梁旖曼哭笑不得,只好拉好衣襟:“走走走,这便走。”
路过柴阿狗的身边,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低声含笑:“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