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便也如此做到,从那以后他们夫妻二人,聚少离多,直到他们成婚十年后才诞生了第一个孩子。
可惜他的好兄弟顾久安没能看到,他死在他们成婚的三年后,没来得及娶他心爱的姑娘。
顾久安在战场上中了流箭,箭上淬了毒,就在为他遍寻名药的时候,他听到他的未婚妻子在来找他的路上,被黄门寨的山贼劫走,连毒都没来得及拔根除便带了一支队伍赶到盘龙山下。
那时云骥正领兵在外,顾久安不愿为己谋私,只带了一队自己的亲兵前去,并没有动用太多的力量,后来从回来的将士们口中得知,顾久安与黄斐对峙于盘龙山的一处断崖上,他与他未婚妻二人双双中箭坠崖。
断崖下虽然没有溪,但将士们在山下遍寻,也没有发现尸骨,最后云骥只得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希望他的魂魄能够安息。
在成平十八年云骥有了第一个孩子后,又过了十年,也就是现在,他们即将有第二个孩子,但因月容作为孕妇的年龄已经偏大,陈程两国近来的交战也日益激烈,谁也无法预测明天的境况会是什么样的。
未免云骥分心,沈月容也没用云骥怎么劝,便答应他回到了岑州老家,安心待产。
而云骥前些日子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的消息,到现在还一直瞒着没有传回去,他想到这里,难免觉得自己可能到底要负了她,因为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与造梦司的使者说,只要能将凤天镇被围困的消息传出去,即便是拿他这条命换都在所不惜。
这句话上对得起君,下对得起士,身后更对得起百姓,却唯独对不起她与孩子。
冥夕收回法术,令金蝶落于云骥中了毒箭的伤口上,金蝶在上面吮吸了几口,云骥的脸色立刻变得好了些,这金蝶虽然对半阴半阳者是毒物,但对常人却是可以疗毒的宝物。
她道:“凤天镇的消息我会带给李姝,你对得起众人,自然也该对得起她们”
转瞬冥夕便消失了,去找李姝的路上,她脑海中反复出现一个人的名字,顾久安,这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为何在别人生命中出现的一个配角会另外吸引到她的注意,也许有机会她该问问云骥。
冥夕道:“我去天水镇找李姝,去去就回”
说罢,她便不见了踪影。
到了天水镇,正是午时。
这里果然也遭遇了程**队的围攻,李姝正在城门上指挥战斗,一时不好令她入睡,遂准备寻个机会待她有空闲的时候快速入她梦中。
冥夕浮在城墙上,此时各处城门上硝烟四起,无数的程国士兵搭建云梯爬上来攻城,李姝不仅指挥着军士们御敌,更是来一个砍一个,丝毫没有一丝女子柔弱的样子,宛如一个血红色的杀神,直到脸上都沾满了血迹也不曾停歇。
冥夕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空隙,决定先向陈国境内秦州守将蒙山将军托梦传信,于是她很快启程,来到了百里外蒙山将军的府内,蒙将军正在屋内与众将士排兵布阵,中间稍有缓歇,冥夕便做鬼魂态,站在他身边,手指轻弹他的脑门,便令他一间隙的入梦了。
她仅仅是告知他凤天镇和天水镇的消息,虽然一开始这个蒙将军对她有所防备,但听她将两镇的消息如实道来,便也信了,再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眉头紧锁,面容隐忧,道了句,“凤天镇及天水镇告急,速速派兵前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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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夕很快便返了天水镇。
回来时,却见李姝已经被她的将士们强制地抬了下来,原来在此之前,她便已经中了很严重的箭伤,伤还没好完全,便又披上铠甲,好像铁做的人一样不知疼不知累的冲上城楼杀敌。
这般又被敌人的炮火碎片打伤,碎片穿透铠甲陷在肉里,鲜血涔涔,模糊一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自然被将士们及时制止,趁她体力有些不支的情况下,将她拉下了城楼,带回了屋内先做疗伤处理。
冥夕随她们到了李姝的房内,屋内很简朴,根本看不到什么女性的物品,一张床一张桌子,四个椅子,一个柜子,一个兵器架,一个案子和上面的几个牌位,再一个洗脸架子和洗脸的盆就没别的东西了,什么木梳、镜子、珠花、妆奁,压根就没有这些东西的踪迹。
冥夕的目光却落在了西侧的那个案子上,上面有二十余个排位,但左下角第一个排位上的名字却紧紧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千户顾久安之位。
这个职级列在这里明显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顾久安,又是他,云骥的义兄弟。
他的脸在云骥的梦中既清晰又模糊,明明印象深刻的记得他,但再一回想时却已忘记他的五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顺着牌位,冥夕的目光落到了案子前的一个兵器架子,左下角第一个被摆放的兵器便是红色弓身白色缠边的一张重弓。
是他的兵器吗?那个人,顾九安......
为什么他的弓会在李姝这里?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种炽烈的想法一直在冥夕脑中鸣叫,吵得她心烦,她讨厌这种感觉,拍了拍脑袋,凝神静气,声音才逐渐小了些,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托梦给李姝,不可因己之私而误正事。
周围的女军士面色焦急道:“将军,您需要休息,身子不是铁打的,再觉得不累也是要休息的”
李姝即便非常虚弱,但躺在床上的她仍是红目一扫,命令道:“反了你们了,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拿军令当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们”
女军士道:“即便您要砍了我们,现在您也需要休息”
李姝还挣扎着起身,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沉沉的躺了下去,呼吸声渐重,似乎是睡着了,围着的人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是睡着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已经化作鬼魂态的冥夕早已在李姝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拈了拈手指道:“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接着她看了一眼西侧的牌位,入了定,进入到了李姝的梦中。
一片白雾茫茫之地,万籁俱寂,除了雾还是雾,一个女子突然浮于云雾之上,她看着对面面容俱净的模样,不似刚刚那般被污血糊脸的狼狈。
冥夕道:“喂,凤天镇被程国大军围了,我看你这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刚刚我已经托梦给蒙山将军了,你只需再坚持几日,这里之困便可解了”
李姝诧异道:“你是何人?这又是在哪里?”
冥夕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我是云骥将军搬来的救兵,你们的救命恩人”
李姝警戒道:“胡说,我没见过你”
其实隔着云雾李姝根本看不见冥夕的样貌。
说着她拔出腰间利剑,“妖孽,还想诓我,看我不斩了你这个奸细”
冥夕倒生了要与她斗一斗的想法,李姝一招凌厉的剑势劈来,好好的长剑倒让她使出了长刀的气势来,冥夕后撤一步,抽出长笛来格挡。
剑势凌厉,但长笛并未被砍断,但长剑与长笛相接的时候,李姝却乍然看清了这个女子的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姝顿在那里,冥夕却趁此间隙一个跳步又跳远了,她收回长笛道:“的确有些真功夫在身,但今日不是与你玩闹的时候,凤天镇已断粮三日了,若增援再不及时赶到,凤天镇怕是要不攻自破了”
冥夕想就此退出她的梦中,但是怕李姝仍然不信,加了句道:“我是造梦司的使者,云骥点香召唤我来,用他的一浮生换取我来传递凤天镇被围的消息,你可莫要辜负他的好意”
说罢,她这才从李姝的梦中退出。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李姝才醒,这一觉她睡的异常扎实,好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了,短短两个时辰却好似令耗损过重的躯体都得以恢复,身体变得轻松了好多。
不仅仅是睡眠使她恢复了体力,梦中也有疗愈的功效,在白雾中从她身侧流过的每一缕柔风,每一缕雾气都有舒缓筋骨的功效,即便一身即将要散架子的骨头也能因此好个七八。
冥夕虽然心里深处讨厌她,但是看在她在城墙上奋力厮杀的样子,其实像李姝这样的女子本可以选择在后方躲在男子的庇佑下,可她却选择了去承担一个男子该承担的责任,因此最终冥夕还是决定施一个梦愈法。
围在李姝床前的军士们见她醒了,都有些噤若寒蝉,刚刚将军睡着之前,直扬言要砍了她们,不知这会儿是否还记得?
却见她好似头疼的揉着脑袋,有一女军士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将军可是头疼吗,要找军医吗?”
李姝摇摇头,“叫叶云来,凤天镇有难,咱们要快点摆脱这里的困境”
叶家,李家自陈国开朝以来,便存在于李家的贴身侍卫,外界都不知道李家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忠心的侍卫家族,竟然愿意终其家族一族服侍另一家族。
虽然外界众说纷纭,但不得不说,他们的配合异常默契。
而在两个时辰前的冥夕早已返回了云将军府,她将此次托梦的情况告知于云骥,“信我已经帮你传了,接下来的事便不归我们管了”
云骥笑呵呵道:“二位使者竟然这么厉害,何不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南知意道:“你可莫要得寸进尺了”
云骥道:“二位使者就这么回去了,总归是有些惋惜的”
冥夕刚迈开的脚步,停了一下,转回身。
云骥喜道:“使者难道是改变主意了?”
冥夕好看的眉毛蹙出一道浅浅的沟壑,“我且问你,顾久安与李姝是什么关系?”
云骥显然是对这个问题感到诧异,但还是如实答道:“我三人是朋友关系”
“什么样的朋友?”
云骥神色严肃且坚定的道:“生死之交”
回到了造梦司,冥夕本想先找到司长报告此行的情况,但司长但正在风言堂会客,她便先去到浮生堂将张南山和云骥的一浮生放入进去。
早先提取了张南山的一浮生后,还没有来得及将其放入,此时同云骥的一同放归。
浮生堂顾名思义,便是所有点香召唤过他们这些造梦师的人所拥有的一浮生的寄放处。
推开大门,里面并没有家居摆设,而是一片漆黑就着流光璀璨,好似绮丽的银河。
这点点星光,便是寄放在此处的一浮生,每一浮生以星光之耀,汇聚成整片星河。
两道耀眼的光球从冥夕手中浮出,是张南山和云骥的一浮生,光球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一个亮点汇聚道星河之中。
而站在这里的造梦师只要感受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生灵的浮生,皆可浮现眼前,明的、暗的、黑的、白的,交错纷杂,再无秘密可言,是以这也是世上最大的一个秘密库,掌握了这些秘密,造梦司才能以如此渺小的群体,在六界中安然立足,甚至有时连天上的仙人都是这里的座上宾。
当然入浮生堂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每个造梦师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个弹指,否则的话便会引起浮生堂门上铃铛的彻响。
退出浮生堂,冥夕看了一眼旁边的遗梦堂,这里是所有点了香的生灵,但是却没来得及召唤造梦师所留下来的遗梦,造梦师人数稀少,有些濒死之人,虽点了香,但造梦师却来不及赶至,便留下了遗梦,成为遗梦堂的一些星星点点。
转而回了风言堂,司长还未会完客,冥夕和南知意便在外边等候。
夺梦司大殿上,虽然选址选在了魔界的边界,但这里却不似以往想象的一般黑压压的一片,反而人人都穿着干净飘逸的白色衣衫。
其因有二,一是元初喜白,二是魔界魔尊已死千年,魔界要为其治丧三千年,所以魔界内外只能出现两种颜色,白和黑。
此时江淮和寒霜月单膝跪在大殿上,殿中端庄高坐的造梦司司长元初道:“枉你自诩夺梦司第一夺梦师了,居然连一个初出茅庐不过二十年的造梦师都搞不定,还中了她的毒回来”
元初虽然在造梦师界资历很深,其年岁也不小了,但面容却很年轻,只是多了些戾气和凉薄。
江淮低垂着头道:“是属下疏忽”
寒霜月在他身后不甘地道:“是那个造梦师卑鄙,趁主人不注意下的毒,若是单打独斗,定不会让她讨了便宜去”
上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感觉一股风来,便有强大的气场好似重压的降到了寒霜月的身上,让她直不起身子来。
江淮马上道:“司长别和她一般见识,她不懂事,是我轻敌了”
寒霜月身上的重压好像小了些,可以稍稍直起一些身子,江淮侧头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是属下失言”
元初自然能看出她的小性子,“你忠心护住倒是好事,但你主子的主子是我,你可要搞搞清楚”
寒霜月垂着头道:“属下知晓”
元初这才撤去重压,虽然知道这丫头这次的回答也不是真心的,但这样忠心的属下对她夺梦司倒也不是坏事。
她走到江淮身前,将手放置他的脑上,只消片刻,江淮已经蔓延到右手臂上的蝶毒在强**力的化解下,渐渐消失,他的右手臂又重新恢复了血色。
江淮抱拳道:“谢梦尊救民之恩”
元初转身走了回殿上,捻了捻手指道:“你还需好好修炼”
江淮起身,寒霜月也跟着起身,他躬身道:“造梦师也参与进陈程两国的争斗,咱们重夺正统的地位依然任重道远”
这个本主自然知道:“你且去程国看着,前方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回传,可莫要再着了那小小造梦师的道”
江淮眸光一沉,“属下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