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来 第6章 第六章 姑娘好鞭法

一间屋内，桌案上燃着一只黑色的香。

一个躺在床榻上的中年人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好像有些痛苦，想要从梦中醒来。

他身旁站立着一人，淡淡开口道：“看来那边也有一个造梦师，只不过现在醒来可不妥，你一直想杀陈国的守城将军，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那人转而坐下，继续拨动琴弦，然后甫一有动作，手指却突然有撕裂般的痛感，低头一看，手指已经裂了数道口子，他道了一声，“好生厉害，看来值得我去会会”

而后他如入定老僧一般，坐在琴前，还保持着抚琴的动作。

他身后有一个女子上来，护住他的后背。

白雾之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冥夕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闻其声，来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冥夕使者”

冥夕警戒道：“你是......夺梦师？”

“正是”，来人眉毛一缩，她居然不记得他了。

冥夕冷哼一声，“鼠辈龟缩，还不报上名来”

那人舒展了眉头，笑笑道：“还真是个暴脾气，又不是不打算告诉你，在下夺梦司江淮，冥夕使者幸会了”

“谁和你幸会啊”，说着冥夕手一扬，便有无数金蝶从袖中飞出卷席着而去，这金蝶可不是吃素的，落在普通生灵身上没事，但落在他们这种半阴半阳者便是毒药。

江淮却一点不惧，只见其拿出身后背着的那柄琴，横扫琴弦，既有似飞刃一样的音波撞上那群金蝶，与在刚刚屋内遇袭的飞刃一模一样。

金蝶被飞刃横扫成齑粉，在空中散成阵阵金光，紧接着从江淮的袖中飞出一群飞蛾，这飞蛾身上也带毒，更可恶的是它们身上还有那令人作呕的粉末。

刚刚的琴弦不止能飞出飞刃，甚至这留下的余音还能扰人心弦，令人心生烦躁，头疼欲裂。

冥夕拿出腰间竹笛，吹出几个音符，才堪堪缓解头痛之状，可紧接而来的便是那扑闪着翅膀的飞蛾。

她在周边撑起一个结界，避免那飞蛾的粉末落到身上，然而那飞蛾竟然比一般夺梦师的飞蛾还要厉害，停留在结界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圈，密密麻麻的看着人直反胃。

冥夕的金蝶在结界之内填补被腐蚀掉的飞蛾，一场关于金蝶与飞蛾的较量，便看谁更厉害了。

转眼间结界已经被飞蛾包裹住了，里面的情况外面一点也看不到。

江淮嘴角一扬，“造梦司的一级造梦师也不过如此吗？还自诩什么正统”

从结界内传来冥夕的声音，“为何要参与人界的纠纷？你们帮助程国作战，这样胜之不武”

江淮道：“你们造梦司的人相助陈国不也是参与进来了吗？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冥夕道：“我只是不能坐视夺梦司的人在我眼前用杀梦杀人”

江淮道：“不用狡辩，参与了就是参与了”

结界里有金蝶开始扑簌簌的掉落，掉一层，里面的金蝶再继续补上，冥夕不再发声，而是专注于对抗飞蛾。

她只是在托时间，想来应该是快了。

有飞蛾趁着这个间隙落于结界内，冥夕的竹笛还没碰到他们，一扬手，那飞蛾便四分五裂了。

这时冥夕眼角漏出一抹狡黠之色，“中了金蝶之毒还能与我僵持这许久，你也算是值得被高看一眼的夺梦师了”

紧接着笛声与碎裂之声俱响，黑雾退散，冥夕转眼间出现在一间屋内的卧床旁，在她旁边的是南知意。

屋子里的人见乍一出现两个活生生的女子，俱是一惊，有一人甚至跌倒在地，颤抖着手臂指着她们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程国请来的妖女，妄图谋害我们将军”

这个男子说话的时候，冥夕和南知意二人已扫视了一圈，刚刚的云骥将军此时正躺在床上，面色有些发青，嘴唇还有些发紫，而周围这些身着兵甲，眉目紧皱，坐立不安的人大抵是他的属下，而这个跌落在地的人没着兵甲，看样子应该是个医师。

南知意道：“刚刚还是我们救了你们将军呢，真没见过你们这么不知恩图报的人”

那人扶了扶帽子，爬起来道：“还救人呢，没把人吓死就不错了，我这刚熬好的药便被你们两个打翻了”

另一靠前的身着铠甲的军士挥了挥手道：“快把她二人控制起来，莫要伤了将军”

有铁甲相撞声响起，军士们朝着她们围了过来。

冥夕手指一掐，弹了个气波落于云骥的额头，“还不醒吗，不醒的话你的救命恩人可要回去了”

云骥这才悠悠转醒，手微微一抬，道：“别这么莽撞，这两位是我梦里的人”

其他人顿感诧异，云将军自从在战场上中了淬了毒的流箭，已经昏迷不醒好几天了，居然还能在梦里梦见两个活生生的人，难不成是襄王梦神女了。

刚刚那个挥手召唤士兵的将士名叫韩闯，道：“云将军，这......”

云骥道：“这二位使者是梦中仙女，她们不会害我，你们且先出去，我要和二位使者单独说会儿话”

其他将士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云骥喝斥了韩闯一声，才带了他们下去。

待屋内人退去后，云骥道：“程国不仁，代我托梦传信可否？”

南知意道：“差点就没命了，醒来第一件事还是求我们替你传信，陈国有你这样的将军，算是百姓之福了”

冥夕也因为他的坚持有了动摇，并且程国将夺梦司拉入战争，这早已不是人界之事了，她们插手也合情合理，“好，我答应你，但是规章还是要遵守的”

“好，我的一浮生给你们，信帮我传到便是”

冥夕说罢坐定，“那好，战场上局势刻不容缓这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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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国周将军府，坐在琴前的男子身子突然一抖动，从入定状态惊醒了来，手指尖的血痕却已顺着手指蔓延到了手掌之上，血迹不断涌出，伤口似乎愈合不了。

江淮低低的道了一声，“想不到冥夕的金蝶之毒居然这么厉害，竟是小瞧了她，与她缠斗那么久”

他身后的女子名叫寒霜月，她上前扶住江淮哼了一声道：“暗中伤人，亏他们造梦司还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主人这毒......”

“这毒不能耽搁，得快些回去找尊主医治，不然这只手很可能就费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

这时躺在床上的程国大将军周恕已经醒了过来，是一个快知天命的半百将军，他道：“云骥可死了？”

江淮道：“不太凑巧，对方有造梦师相助，差之毫厘便可取他性命”

周恕摇摇头道：“差之毫厘与差之百千的过程虽然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看来还是高看了你们夺梦司，如今你们还反被其所伤”

寒霜月不满道：“老头子，你说什么，信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阎王”

江淮一扬左手示意寒霜月莫要莽撞，“不可说意气之话，重要的是我们两界联手，不可因为你我这样的小人物，破坏了梦尊与国君的好事”

这话既是说给寒霜月听的，也是说给周恕听的，周恕遂不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即便在身重剧毒的情况下，江淮也是从容的起身颔首告辞，令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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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将军府的屋内，云骥也没想到面前的造梦师居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过这样也好，冥夕的金蝶从袖中飞出，落在云骥的额间，不一会他的记忆便随之流入到冥夕的眼前，南知意将手搭在冥夕肩膀上，便索性也一起看了去。

云骥的一生没什么特殊的，甚至比很多与他同一时代的人要幸运很多，他出生在一个武将世家，从小便从父学习武艺、学习兵法，从小到大不是在练武便是在看兵书或是沙盘推演，更常常与那些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过来的将军们推演，十八岁便按照人生设定好的路线，从了军，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至此人生才起了些变化。

二十年前，十八岁的这一年有许多和他一样刚刚成年的男子加入了从军的队伍，他们其中有一些是自愿的有一些是被强迫的，但是既然穿上了这身铠甲，便要对得起它，护得了身后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当时他们驻守边关时，程国还没有这么蠢蠢欲动，虽然时常来骚扰边界，但是对他们来说更值得引起他们注意的是附近山头劫掠百姓的山贼们。

他们应了州府的提请，派了一小股力量前去关州剿灭匪患，赶到百谷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便在附近安营扎寨，守株待兔。

百谷山上易守难攻，贸然去攻击，也许勉强能攻破其山头，但是损失定也是极为惨重的，因此他们决定守株待兔，守在他们常下山打劫的山道上，再将他们的主要有生力量一举消灭。

第一个夜晚安然度过，只待第二日寨的出击，他们来之前已收到消息，第二日早将会有一伙镖队路过此地，这镖队护送的东西可是价值不菲，若是当地山贼能劫成这一笔，够他们黄门寨一年不用开张的了。

第二日太阳初升，天边透着金灿灿的橙色，他旁边的一个刚刚入伍不久的军士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问道：“这镖队难道傻吗，这处山谷道路绵长又狭小，会将队伍拉的很长，若是遭受山上来人攻击，将队伍冲散，整个镖队还不全军覆没了”

他道：“这个道理我们行军打仗的人都知道倒也不为奇，但这镖队不过是行走江湖讨生计的小民，他们哪里能知道这么多呢？”

“既然是行走江湖讨生计的，更应该掌握这些事关生死之事啊，这等没头没脑的瞎走，怕是走一个镖丢一个镖”

云骥摸摸下巴，“你说的倒很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云骥一点也不嫉贤妒能，相反遇到真才实学之人反而引为相知。

那人抱拳道：“我叫顾久安，泽州人氏”

“好，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参谋”

顾久安嘴角一挑，露出桀骜不驯的意气，“但凭驱策”

等了不一会儿，远处渐有镖旗映入眼帘，白底红边儿中间两个大大的金色底字，是江湖上几大闻名镖局之一的万金镖局。

队伍在山道上渐渐扬起尘沙，云骥道：“来了”

领头的是一女子，还算是警惕，在入谷道前，先派了探子前去山谷中查看底线，探子查探后回报并无异常，镖队才进入谷道中，待行至谷道中间的时候，山坡上突然有流箭射来，那女子肩膀中箭滚落于地，队伍有些惊慌失措，纷纷抽刀警戒防备。

这时山坡上有等待多时的山贼径直冲下，如横冲直撞的猛兽没多时便把镖队冲散了。

时机已到，云骥点好士兵，高声振呼，“兄弟们随我冲下去，将这些可恶的山贼们一网打尽”

士兵隐蔽了一天，就是等待这个时机，正群情敌慨的时候，顾久安却道：“千户，小将请求各点五十人从东西两侧围堵，以防有漏网之鱼”

云骥道：“很好”，他随手划了一百人，“这些人便归你管辖”，说着，他便带着其他的士兵们俯冲到下方围剿山贼。

这群黄门寨的山贼因为头戴黄巾所以很好区分，士兵们只要痛砍顺便从山贼的刀下救人即可。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把后背留给镖局的人时，那些人却出其不意的对他们痛下杀手。

刚开始将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倒下战友们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可能陷入到了陷阱当中，这些人居然一同给他们演了一出戏，将他们诓骗下来，如今被剿杀的竟是他们。

云骥很快便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们这是行踪泄露了，被这群山贼抢占了先机，可是山贼怎么会提前知道他们的行踪，难道是朝中有人给黄门寨暗传了消息。

正当情势不利的时候，从谷道的东西两侧分别冲出来一股小分队，其中东侧一队是顾久安亲自带领的，但当时的云骥却并没有注意到他，因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大大的万字旗，金字白底红边，而耳边却传来一个豪迈冲天的女声，“敢冒充姑奶奶的万金镖局，今日便让你们看看李鬼撞李逵的下场”

话音还没落地她便扬着鞭子，带着身后的队伍疾冲进混战中。

云骥也是第一次见到用鞭子杀人的，这女子身着墨绿色劲装，十分的是豪爽张扬，鞭子上似带铁钩，卷到脖子上，便勾下一层肉，顿时鲜血淋漓。

云骥不由得赞了一声，“姑娘好鞭法”

这时那女子才注意到这还有一细皮嫩肉的少年千户，瞟了他一眼，道：“真是笨到家了，这么明显的引君入瓮还傻傻的往里钻，那些货色的模样怎可与我万金镖局的人比拟”

这一通抢白弄的云骥好没面子，然而下一刻，他眸光一聚，挥舞着长刀冲向女子的脑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