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阳城之盟,不仅要签,而且还要大展陈国的气度。
在陈国君臣赴约之前,云骥拉着三位造梦师也讨论了一番。
“程国人生性阴险狡诈,他们从一开始能借助夺梦师的力量,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仁义之辈,这么容易便议和定是还另有什么阴谋,也许在陈国太子赴约之时,便是他们阴谋之起”,南知意道。
冥夕也赞同道:“这次议和咱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君长安分析道:“若是他们趁着议和之机,对太子下手,则会挑起极大的争端,到时候会激起陈**民同仇敌忾之心,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莽撞,但不排除程国的决策者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只看得见眼前之机”
云骥道:“那此次议和,还是得麻烦三位使者陪同我朝太子殿下前往阳城,护佑其平安完成议和书的签订”
冥夕道:“三个人不能都去,我留下来看着李姝,她虽然昏迷不醒,但不排除夺梦师们会趁此机会暗下杀手永除后患”
君长安道:“那要不南使者留下,冥夕前辈一同前去......”
南知意拒绝道:“君长安你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冥夕道:“我留在后方,可以监视前方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南知意挑衅的抬了下下巴,君长安无奈只好尴尬的笑笑。
两日时间很快便过了,云骥率大军护送陈谦佑前往阳城,君长安及南知意则是做鬼魂态陪同在他们旁边,以防万一。
进入阳城首先要进入一片枝叶茂密的树林,这里在凤天镇之南,是边境很少有的繁茂之林,树木参天,厚大的树叶层层叠得,遮天蔽日,偶有日光通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森林之中,在地面上形成的阴影,让人分不清是树林之阴还是地上的道道黑线。
穿过了山林,走出了崎岖的山路,山脚下渐渐出现了一座边境小城,即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阳城。
程国的君臣们已经先行到了,但两方军队都没有进城,而是在距城外一里的一个小亭处驻扎,只有双方的使者携带几个臣子前往亭内进行最终的商议。
亭内有一石桌,桌上已陈列了各种果盘和酒水,还有一座香台端正的摆设在石桌之上,上面有袅袅香烟升起。
陈谦佑甫一进入亭内的时候,便发现程国的使者中有一前日的熟悉面孔,正是前两日孤身来凤天镇传信的使者。
程国的大臣见陈国使者已到,先一步出列道:“本次与贵国商议此事的乃是我朝的太子与三皇子殿下,不知陈国的来使为谁?”
坐在石桌对面正中间的是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年龄,想来便是程国大臣口中的太子程平了,而坐在他身旁的则应该是他的兄长三皇子程燃。
三皇子乃是一美人所出,六皇子乃是贵妃所出,而其他的几位皇子则是还未成年的时候死的死,弃的弃,以至于皇子中就只剩下这么两位皇子可以在朝中立事,但由于三皇子的母妃品轶低微,且在其少年时便离世了,而六皇子的出身更为高贵些,所以即便六皇子与三皇子们相比少了些阅历与和朝臣的拥护,但程国国君还是更属意六皇子为程国的太子。
现如今即便是在程国饶有盛名的三皇子程燃,在此次议和之事中也不得不给程国太子做配,协助他办成此事,以立其威。
但若论德才名望,三皇子当然是最具储君之相的,龙章凤姿的他又怎能心甘情愿屈居在一乳臭未干的小子之下呢?所以即便程国来使表面上拧成一股绳,但私下里实则是暗流涌动。
云骥出列道:“此次议和我国太子殿下亲临,我方诚意丝毫不逊于贵国”
程国的大臣则道:“原来是陈国的太子殿下,失敬失敬,既然陈国此番也诚意十足,两国百姓之福也指日可待了”
两方人马行礼后,陈谦佑入席,坐在程国两位皇子的对面偏三皇子的位置,程平眉头微皱,但很快压下心头的不悦,笑道:“之前三哥出使陈国的时候,也与本宫说了,陈国的太子仪表非凡,并非凡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并不怯场,看来程国的小太子虽然地位未稳,但假以时日,成长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陈谦佑道:“素来听说程国的太子天资聪颖乃人中龙凤,比起三皇子来说也不遑多让啊”
又是一句明褒暗贬的挑拨之言,程平面子上实要挂不住了,强撑着笑容道:“今日你我两国太子在此议事,既是为了两国邦交,也是为了两国百姓,何不起个好头,以明和平之意,听说太子殿下擅舞剑,尤其以雪中梅之剑舞而闻名于世,若今日能有幸得之一见,并记录在书,也不虚此行”
陈国一众都明白程国嘴上说的是想见识一下陈国太子的剑舞,但实际上是借此让陈国低他们程国一头,若真是舞了才是折了陈国的气势,但此话又不好明着回绝。
陈国众大臣面色沉沉的时候,陈谦佑却笑道:“若要本宫一舞,不是什么难事,但孤剑而舞缺乏意境,好舞还需好乐配,听说程国太子擅长抚琴,若有太子抚琴,再配以本宫的剑舞,未尝不是一场可以流传于世的佳话”
闻听此话,程平眉头微皱,侧眼看了一下三皇子,程燃则道:“本次议和太子殿下并未随军携带琴来,怕是要令诸位失望了,不过好舞不一定需配琴,孤剑独舞也别有一番韵味”
陈谦佑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若无琴可配,可以以歌和,太子殿下声音动听,想必也有天籁之音”
琴可以说没带,但嗓子没法说没带,这个说辞可不好拒绝。
空气稍微沉滞了会儿,仍是程燃出面解的围,“前些时日,我朝太子殿下不慎感染了风寒,喉咙未好,不便为陈国太子以歌和,陈国太子若是不弃,不知本王之喉可入得殿下之耳?”
他给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但折的仍是陈国的面子,以一国皇子之喉换一国太子之舞,里外里还是陈国失了面子,这下难题又落回到了陈国身上。
君长安和南知意在空中看着起劲,两方还未正式谈到议和之事,但谈判桌下的较量却已经开始了。
这时云骥急中生智道:“其实不瞒各位说,我国太子昨日起夜之时,不慎崴了脚,只不过为了不扫诸位之兴,才没有道出,但为人臣子,岂能不替君主分忧,太子脚伤,舞剑不能尽兴,诸位若不嫌臣身份低微,臣可替我朝太子上场助兴”
南知意不禁笑与君长安道:“这事就像踢皮球一样,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肯吃亏,没个了结”
君长安道:“那也是程国心不诚,最终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两相僵持之下,最终还是程平道:“即如此,那便是此次没有机缘欣赏到陈国太子的剑舞,但无论如何,陈程两国若有诚,自然是两国百姓之福”
陈谦佑笑道:“两国百姓如何能有福,我想太子殿下心知肚明的紧”
程平道:“三皇兄前日回来后也与本宫说了,我国仁慈厚德,为两国百姓和平而甘愿让步,割地献人不是问题,太子殿下不妨详细看看我们的议和书,商讨下割几座城才能让两国止战”
这么轻易便答应了割地的条件,着实让陈国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陈谦佑明显也愣住了。
君长安他们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程国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无论是哪一方赢输,这种丧权辱国的条款一出,又怎能轻易答应呢?”
南知意道:“难不成程国是被打怕了,为了求和,便什么条件都答应了”
君长安凝眉道:“我看倒是不会,三皇子那日来时,态度可是强硬的很,总不会隔了两日之后便性情大变吧”
南知意点点头,“是有些奇怪”
陈谦佑虽然带着疑惑,但还是将身子从椅背上挺起,向前弯腰准备接过程平递来的议和书仔细查看。
君长安飘在空中凝眉看着周边的景象,石桌上的香火,正冉冉不断的升起淡淡的烟雾,周围的人还是那些人,他们发出的声音也还是那些声音,有些人嘴角噙着笑意,有些人眉头带着隐忧,唯有......
唯有升起的烟雾却是一条直线,而非氤氲之态......
他突然现身,一抓陈谦佑的衣服,与此同时,程国的野心也彻底暴露了出来,在程平递给陈谦佑议和书的时候,图穷匕见的匕首反射出的寒光晃了陈谦佑的眼睛,他不由得抬手遮挡那寒光。
而程平则握紧那匕首,朝着陈谦佑的前心直直的刺来,好在君长安提前一步反应出来这里是梦境,拽走了陈谦佑,不然在梦中被刺杀,也同样会身死。
“快用你的铃铛,将这里的梦境撞破”,君长安忙与南知意道。
南知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君长安提醒才从袖中拿出铃铛,迅速一摇,铃声叮当,周边景象应声而破,一切瞬间退回到他们初入山林的时候。
再次出现在山林口,众人都一阵诧异,陈谦佑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骥也十分摸不到头脑,疑惑道:“刚刚我们好像走过这条路?”
这时君长安和南知意才现身道:“刚刚咱们入了夺梦师构造的梦境中,梦境被打碎才回到了原点”
云骥道:“也就是说刚刚在阳城遭遇的一切都是虚幻”
君长安点点头。
而南知意此时正低着头专注地观察地上的树叶,边看边道:“不仅仅在阳城是虚幻的,你们看,地上这些隐藏在树林阴影里的道道黑线,自我们踏入这座树林起,一切便都早梦境里了”
陈谦佑道:“那我们该如何破解?”
南知意笑道:“这时候就需要专业的人来登场了”
云骥护着陈谦佑退至林外,君长安和南知意则在黑线之外打坐,二人联合掐了个法诀,黑线之上顿有金光浮现,一点点的在将那黑线除去。
阳城里,从一间房间的角落里现出了一个人,他神情悠然的走到了程燃身后,程燃回头看了一眼他又转过头看了眼手中的议和书,无波无澜的道了一声,“被他们逃了”
转到程燃身后的人便是江淮,他双手抱臂道:“无碍,早便料到他们不会轻易中招,幸好还留有后招,这次他们绝不可能轻易逃脱”
程燃看了眼案前燃烧的香烟,正袅袅升起,泰然若素道:“那本王便等着看江护法的能耐了”
云府,李姝所在的屋内,她依旧眉头紧闭,宛如睡着一般的躺在床上。
冥夕正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她曾经莫名其妙生出敌意的人,虽然从云骥的口中知道李姝并不喜欢那个叫顾久安的人,但‘久安慕李姝’这五个字却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李姝可能不喜欢顾久安,但架不住那个顾九安喜欢李姝啊,冥夕探究的看了李姝一会儿,看着看着发现李姝竟陷入了梦境当中。
早在李姝重伤之后,冥夕便已经给李姝的梦源上加了一层结界,以免之后有夺梦师意图不轨。
如今李姝进入到了梦境当中,这应该是她自发而起的梦,她因对李姝特殊关注了些,竟也跟着李姝进入了她的梦境。
李姝梦到的是少时和陈谦佑相处的情景,陈谦佑五岁时被她放在冰天雪地里练功而染了风寒,虽然众人不知实情只以为是皇子贪玩,但她怎会不知是他晚间故意在窗边吹风,才加重了风寒,只是为免她担罪。
当她一身红衣在雪地红梅间舞剑时,她又怎不知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并不仅仅是因为贪玩。
当他阻止她建娘子军时,她又怎不知他并非只是小孩子脾气,只是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而已。
即便是到后来,她因为裴济入狱,而之后的太子大婚一事,也是他与皇上之间做好的谈判,他答应娶丞相之女成为陈国的太子,皇上则答应她无罪。
他当年在监狱外看着她展露笑颜,并非幸灾乐祸,只是因她与裴济终于再无瓜葛。
但他心里的苦她知道,因为从此之后,他们二人再无可能,皇帝也不必再忌惮李家。
而当年皇上之所以会选择十五岁的她去担任陈谦佑的武师父,并非她比当朝的武状元武功高出多少,而是师徒关系既定,李家便与后宫无缘了,这样皇帝才可安心。
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无法说,路一开始便已定下,除非陈国灭,否则她们二人绝无可能,而陈国若灭,他们两个也绝不会苟且偷生,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冥夕为她们二人之苦而感到惋惜,梦中她随着李姝来到了一处山坡,这里就只有李姝和陈谦佑两个人,冥夕默默走到了远处,留她们一片宁静之地。
在这里,他们不是师徒,也不是君臣,就这样放下一切束缚,只是一对普通男女,在山间静享平和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