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白眼狼 第47章 畸变

当天晚上，方积德特意找到方觉夏点了他几句，叫他与丁烽多多接触，多个朋友多条路。潜在意思无非就是现在生意不好做，将来在商场上合作时，丁家或许能看在两个小辈是朋友的份上，给出几分薄面。

他没有点明，方觉夏便假装自己听不懂，心中不以为意，表面上却答应得很爽快。

方积德看方觉夏孺子可教，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每个周五都是学生们解放的前夕，高一只要上半天的课，下午方觉夏约了尹子泰一起出去玩，还没到点就收拾起了书包，做好了预备起跑的准备。

班主任在黑板上留下作业，又说了一大堆令人耳生老茧的话，方觉夏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盯着手表上跳动的秒针，内心在不断倒数。

终于，班主任一声令下，方觉夏第一个冲了出去，像阵风一样，班主任只觉眼前一花，再看人就已经走到楼梯拐角了。

尹子泰逃了半节课等在校门口，手里拎着个空荡荡的黑色书包。这书包他用了好几年了，边缘处脱了线，一背就往下掉，平时拿着，就是糊弄糊弄老师当个摆设。

方觉夏走过去拍了他一下，“嘿！去哪儿？”

“去网吧呗，上次那游戏咱们不是还没通关呢吗？”太贵的东西尹子泰玩不起，还是网吧实惠，十几块钱能坐一下午。

纵然张莉莉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但尹子泰总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到不踏实，他下意识里还是能省则省，严以律己不随意花销。

方觉夏没有意见，抬手哥俩好地一搭肩，有说有笑往外走。

尹子泰被方觉夏这猝不及防的亲密举动弄得心中惶乱，紧挨着的那条胳膊一片煨热，下台阶时分了神，不知道踩中了谁的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方觉夏扶了一把让他稳住重心，耳边一声冷哼，尹子泰循着印了半个鞋印的那只脚往上看，没想到这人还挺高，两人视线平行。

丁烽新买的的鞋，这是第一回穿，路上遇着水坑都要绕着走，哪知千防万防，还是栽在了尹子泰脚下。

丁烽气得脸都青了，抱着双臂，目光不太友好地在方觉夏和尹子泰身上转了一圈，“真是冤家路窄。”他抬起脚活动了几下脚腕，道：“这鞋新买的，虽然不贵，但千金难买我喜欢，我自己都舍不得沾半点灰呢，就这么被你糟蹋了，说吧，打算怎么死。”

他眼睛尖得很，一看尹子泰一身寒酸的行头，就知道这是个穷光蛋，索性连赔都不要赔了，直接问人想怎么死。

尹子泰不是校园言情小说里坚韧不屈的小白花女主，他是一个热爱运动的男人，早就对丁烽脚上这双鞋垂涎已久了，奈何价格太过昂贵买不起，只能干想着。当然，赔也赔不起。

丁烽再怎么飞扬跋扈得理不饶人，这事儿总归还是尹子泰理亏，换位思考一下，他能理解丁烽此刻的心情，当即好声好气地道了歉。

“道歉有个屁用。”丁烽不屑。

“要不这样吧。”方觉夏看不惯丁烽为难尹子泰，拿出手机道：“多少钱，我赔你。”

丁烽哪里会缺这一双鞋的钱，他就是被踩了脚心里不痛快，想逮着罪魁祸首教训一顿。

丁烽：“老子看上去是差那几个钱的人吗？”

尹子泰恹恹的，看来这事儿没法善了。方觉夏把他护在身后，语气平和，“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他——”丁烽指指尹子泰，“给我道歉。”

方觉夏一时没转过弯来，“刚刚不是道歉了吗？”

“……”丁烽也才反应过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咳，窘然道：“那……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

丁烽被这么一问，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说辞了，干脆扭了扭脖子，无赖道：“我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若真要打起来，尹子泰丝毫不虚，两人体格差不多，都是一身的腱子肉，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可方觉夏不想惹上丁家这个大麻烦，意图小事化了，他打开手机扫一扫界面，一抬下巴，小酒窝里全是糖，“加个好友吧。”

“啊？”丁烽愣怔了，不明白话题的跳跃性为什么这么大，但还是遵循内心的呼唤调出微信二维码，转眼列表里就多了一个人。

“那鞋多少钱来着？”

方觉夏嘟囔着，垂下眼去的那一瞬间纤长的睫毛好像从丁烽的心上挠了过去，他下意识接了话，“不贵，三万来块钱吧。”

“哦。”方觉夏把钱给他转过去了。

丁烽：“……”美色误人，中计了。

方觉夏笑得和煦，“实在是对不起，你去买双新的吧，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拉着尹子泰就走。

那余额里多出来的三万块钱，就跟丁烽的眼中钉似的，他看着气都不顺了，三两步追上去，看着方觉夏道：“你们去哪儿啊？”

“网吧，消磨消磨时间。”方觉夏有问有答。

丁烽听了兴致缺缺，嗤笑一声，“网吧有什么好玩的，我那儿有VR游戏设备，玩不玩？”

方觉夏摇头。

丁烽：“那去庄子里钓鱼，去不去？”

方觉夏：“不去。”

“滑雪？”

“没兴趣。”

“唱K？”

“不会唱。”

丁烽就不信这个邪了，向来都是别人巴结他，哪儿有人敢像方觉夏这样百般拒绝的？

他插着腰，“你是不是傻？跟这个穷鬼有什么好玩的？”

“唉！你说什么呢？”尹子泰也忍不住了，想也不想，一口喝住丁烽。

刚才在方觉夏面前被人刻意刁难，尹子泰自觉落了面子，到头来还要别人来擦屁股，他更是恼怒不已。没有缘由的，尹子泰就是不想让方觉夏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可现实的落差对他的打击不小，尹子泰本已经闷闷不乐噤声许久了，因着丁烽这句刁钻的话，羞愤和窘迫扑面而来，他难以自抑，声音不免大了些。

“说什么？说实话啊。”丁烽两手一摊，“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穷光蛋一个，眼巴巴黏着方觉夏，无非就是想讨点好处吧？”

他这话着实讥讽难听，方觉夏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是尹子泰，当即牙关紧咬目光狠厉地扑了上去。

好在方觉夏还理智尚存，尹子泰若真得罪了丁烽这尊煞神可讨不了好。他拦腰将尹子泰拽回来，安抚了两句，然后上前一步高抬起脚，丝毫不留余力地踩在丁烽那只干净的鞋面上，笑容无懈可击，“这鞋我买了，两清了。”

丁烽人都傻了，低头看一左一右两个脏污的鞋印，气得脑袋顶上都在冒烟，再抬头时，那两人早就混进了人堆里不见踪影，顿时在心里狠狠地“操”了一声。

窝在网吧玩了一个下午的游戏，尹子泰全程都心不在焉的，送到第二十个人头时，队友忍不住开麦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尹子泰把鼠标一甩，不玩了，干脆靠在椅背上看方觉夏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这时，方觉夏放在台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方觉夏忙着操作，问：“谁？”

尹子泰就念了出来——

丁烽：明晚八点，金夜303间，来不来你看着办。

尹子泰觉得心里堵堵的，“你要去吗？”

“去。”方觉夏已经进了决赛圈，找了个掩身的地方蹲着，他没忘了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回答时不假思索。

尹子泰不说话了，把屏幕按灭，视线没有焦距。

尹子泰回到家时，桌上只剩下几个冷菜剩饭，张莉莉坐在沙发上光着脚，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十个指尖犹如艳丽的豆蔻花，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她看了尹子泰一眼，没打招呼，娇声向电话那边的人耍小性子，转身回了房。

尹子泰没有胃口，自从中午那件事后，他感觉自己的魂都飘走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尤其是想到方觉夏明天要去赴丁烽的约，就越发躁闷。

床头柜上还摆着方觉夏在医院厚着脸皮为他讨来的猪，尹子泰将它抱在怀里，这才感觉空虚的心被填补了一小块。

他扑倒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尹家近来清冷极了，佣人个个行事小心，生怕触了眉头。方觉夏在门口看了好几次，尹洁房间连灯都不开，连着两天不露面也不接电话，想必是还在和尹国强闹脾气。

方觉夏的假期就是睡觉和追剧，他特别好养活，省心。厨娘煮好饭不用喊他自己会下来吃，吃完回房间继续睡。

大概六点多的时候，他爬起来洗了个澡，换上休闲凉爽的衣服，七点半叫司机送他到了金夜大门口。

303包间里早就热闹起来了，灯光半明半昧，稀稀拉拉五六个人，有人一脚踏在凳子上忘情高歌，有一桌人凑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丁烽则端着一杯酒，从方觉夏进门起，目光便将其锁定。

这暧昧的灯光打在方觉夏脸上，像是为他渡了一层纱，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五官优越，仅一个轮廓也好似千雕万琢的，叫人移不开眼。

盯着方觉夏看了半晌，丁烽放下酒杯，反手关掉音乐，顺便将灯光调亮了一些，包间里顷刻间便安静下来。举着话筒的人一句歌词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却不敢对丁烽表达出丝毫的不满。

方觉夏：“我来有什么好处吗？”

丁烽：“玩啊。”

“还有呢？”

丁烽笑出了声，“果然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不如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就赌你家的一笔生意。你赢了，我就叫我爸签合同，你输了，就给我当背包小弟，喊我一辈子老大，怎么样？”

方觉夏觉得他幼稚，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赌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方觉夏的目光落在红黄绿相间的转盘上。

“俗，没意思，我们玩点直接的。”丁烽直勾勾看着方觉夏，道：“像你这种人，人缘应该很好，我们就赌下个给你打来电话的人是男是女好了，我赌是女的。”

“那我就赌男的吧。”

等待电话的期间，干坐着时间难熬，有人提议玩几局真心话大冒险消遣消遣。丁烽一点头，所有人便围坐到一起，摆起满满一桌子酒，等待某个即将被灌醉的倒霉鬼。

方觉夏的运气不是很好，两次真心话一次大冒险。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和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丁烽似乎对这种问题兴趣很大，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一双眼目光灼灼。

第一个问题，方觉夏毫不心虚地回答了没有。第二个问题有点像小学生的命题作文，他想了想，竟然脑海里一片空白，被起哄着罚了一杯酒。

至于第三个大冒险，方觉夏本来也想用一杯酒混过去，可丁烽和他杠上了，说什么都不答应。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方觉夏只好无奈道：“好吧，那你说要我做什么吧，只要不是太过分。”

丁烽的眼珠转了一圈，方觉夏刚喝过酒，嘴唇泛着水光，丁烽见了喉头一紧，鬼使神差般指了指自己的侧脸，说：“亲我一口。”

“哦哦哦！！”有人带头鬼叫。谁看热闹都不会嫌事大，更何况是丁烽这个太子爷的热闹，实属百年难得一见。

还好方觉夏的手机铃声适时打破这喧闹，方觉夏如释重负连忙接通，“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没有响应，如果不是呼吸声急促，方觉夏几乎以为没有人。

方觉夏：“喂？谁啊？说句话好吗？”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他们都期盼着打来电话那人能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是男是女立马见分晓。

方觉夏一连问了好几句，那头却连呼吸都渐渐放缓了，方觉夏正准备掐断通话，丁烽却道：“先不管它，你的大冒险呢，可别想赖帐。”

话音一落，起哄声更大了，他们拍着手好像有人求婚一样，“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方觉夏面露窘色，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踌躇半晌，愿赌服输，“好吧，你凑过来点。”

丁烽尽力压抑住唇边的笑意，屁股离了凳子把脸送上去，这一幕令在场的人更是狼血沸腾，起哄声几乎能掀翻天花板。

就在方觉夏的吻即将落在丁烽脸上时，电话里的人陡然开口了。仅仅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人一瞬间坠入冰窖，浑身凉了个透。

短短两个字，鸦默雀静。

他在叫方觉夏的名字，这声音是方觉夏一辈子的噩梦。

他在叫——

“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