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醒醒。”
“是不是中暑了?”
“突然晕倒也太危险了!”
“谁叫下救护车啊?!”
“怎么不是你自己不叫?”
“诶你什么意思啊!”
……
无数的声音在我头顶盘旋着起起伏伏,脑子里乱得像浆糊,头一阵阵儿地晕晕地想吐,眼睛也像被糊了层浆糊,更难受的是,我感觉自己躺在了一片火海上,烫的快要脱层皮,这熟悉的高温,是四十度的狗天气没错了。
等会儿,四十度…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精神跟打满气的车胎,ber一下就支楞起来了,是,是这条马路,不过,这斑马线怎么这么新啊?重新上了色?路对面的奶茶店…怎么成报亭了,甚至看到了挂后墙上的知音漫客。
这不是2023年的知行路,这是从前的,我还没回去!
“起床,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了!”
“嗯…把帘儿拉上……亮死了…!有毛病吧…我他妈上什么课啊…”
“你是睡糊涂了吧,今儿第一天上课,快起来!六点半了。”
——今儿第一天上课。
这一句话比泼我一头冷水都管用,阳台明亮的光,床下无语的人,我还在这所狗学校里,什么斑马线、什么四十度铁板地板,都是梦…
“我,我马上去收拾…”
“赶紧的,下次可不叫你了。”
直到坐进教室,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宿舍过来的。
“我看同学们都到齐了啊,点个名,顺便认识一下大家。”
“赵蜓。”
“到。”
“李夜。”
“…到。”
“下次大点声啊。”
……
“陶之。”
“到——”这该死的压迫感,真是无论毕业几年再听到点名,都会背脊一凉啊,这就是所谓刻进dna里的恐惧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名字不错啊,就是用在女孩儿身上更好。”
“哈哈哈哈”
……跟女孩儿也没什么区别,都喜欢男的。
我这一个上午,课是没听进去多少,觉也睡不着,知识和精力,愣是一个没捞着,太血亏了——要不去找顾小天使一起去吃饭吧!算了,人高年级的,午休肯定都赶着时间去吃饭然后学习,过去肯定只会妨碍人家。
“we…陶之,去不去吃饭。”
白日见鬼啊,十九这小崽子来找我去吃饭?
“顾学长不在教室我才来找你的。”
果然,开口说不到两句好话就开始欠抽。
“多新鲜,你自己去吃不就得了?”
“行。”
我去,我没看错吧,刚这小子是不是咬后槽牙了?靠,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去过食堂,现在教室里人又都走光了……算了,卖他个面子吧。
“诶你等等,我跟你去。”
唉——看来这小子是真生气了,路上是一句话没有,不过也好,丫的嘴太欠了。迟早教他怎么说人话!不然成天狗叫。
学校面积中规中矩,但食堂是真的大,设计得也不错,双环形,中间空掉露天,摆了小咖啡桌栽了棵树,并且做了玻璃墙玻璃窗,食堂整体特亮堂,加上低饱和的暖色墙壁和地瓷,是懂学生心理的。至少我这个社畜进来后感觉浑身舒畅,空气都新鲜了。
唯一的奇怪就是打餐的窗口看着挺老的,比我大学那会儿还有年头,可能钱都花装修上了吧。
妈呀,这大鱼大肉一盘盘的,旁边的青菜显得跟盘小葱似的,一顿下来得打掉我多少钱啊。
“姐姐,要一份鱼香肉丝和一份芥蓝,三两饭。”
“滴”——12。
还好还好,还好鱼香肉丝比饭都多,不过青菜给得是真少…反向抠搜了这是。
刚找好位置坐下,头顶就传来了某人怪腔怪调的声音:“打这么少青菜?不怕年纪轻轻就痛风啊。”
真想知道这人嘴里到底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菜是阿姨打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儿,肉是可劲儿擓,菜就祖传手抖了,反经济学啊。”
低头一看这鱼香肉丝,好嘛,胡萝卜和笋丝是肉眼难找,肉反倒多得跟面条似的,难道…这里其实在日本,缺菜少果的。
“呦,刚不还叫姐姐吗,你这人前一面背后一面的,可不兴用啊。”
“干嘛,叫人姐多正常,都没我妈大,叫阿姨才离谱吧。”何况我个快三十的,叫阿姨直接加辈。
“你是刚上高中的吗,这么圆滑。”
当然不是,周围的人当爹的当爹,当妈的当妈,只有我个基佬老孤寡,连只猫儿子都养不起!!
“圆滑点挺好的,非得跟人对着呛呛,有意思?”说的就是你个b崽子!
“一点也不青春。”
“你最青春,青春有你。”
下午的课稍微好点儿,有节美术,总算是有点事做了。快开始我美丽的40分钟摸鱼时光吧!画个我最喜欢的强子哥。
“哇!你竟然会画画,你画的谁呀?感觉不太像真人呢。”
——你竟然会画画。
——你画的谁呀。
——不太像真人呢。
多么经典的台词啊,我得有十几年没听过了吧——摇了我吧姐。
“…是不像真人,画的是我喜欢的漫画人物。”
“噢…好吧,那你可以帮我画个明星的吗?”
姐,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姐。
“嗯……我拒绝。”
什么时候都可以圆滑,唯独帮忙画画不行,小朋友,你知不知道画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每一笔都是折磨啊。
“我也不关注流量明星,你说的谁谁谁估计我都不认识。”
“噢,好吧。”
我发誓我要是再在教室里画画我立马吃橡皮。
同桌是个挺漂亮小姑娘,感觉成绩应该挺好的,美术课都在写作业,不像我,巴不得节节都是美术课。
我去,这么快,半节课不到就把数学作业写完了。果然是心思细腻的小姑娘,有写日记…不像日记,好家伙,手账啊,一些男人的大头贴纸做装饰,花体英文挺可爱,天气:多云;心情:笑脸;日期:2010.9.2。
——2010年。
不认识毛巾卷蛋糕的顾天使、食堂的老式窗口…原来,都是因为现在是2010年。
剩下的两节课,我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课本都没打开,老师的声音更是被屏蔽了,听不听课的都没意义,我不属于这个时期,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不想参加二次高考,我更害怕从新渡过13年。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十九跟我都是来自2023年的人,至于还有谁是,不得而知,而且这里的每个人,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好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听他们聊过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娱乐场所,说的都是关于这里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想出去的渴望。
放学后,班主任因为我上课完全没听叫我去办公室喝茶,当然,被我一句“有什么事找我父母说”给咽回去了,他当然找不到我父母,因为我压根不属于这里。
我没去食堂吃什么饭,直接回了宿舍,“2010”四个数字让我如坠深渊,还是看不到出口的深渊。在我事业低谷的时候也如临深渊,但我在底下看得见上方出口那天空的颜色,手边有可以往上攀的藤蔓,爬上去将会很累很久,但有盼头有方向,但当下的我,掉进的地方一片漆黑,身边只有跟我一样无措无力的同类,大家都只能无能地待在这儿,哪也去不了,也没法出去。
六点,宿舍一片昏暗,因为我没给宿舍开灯,窗帘也拉了起来,我不想看外面那虚伪的光,它只是自然规律的光,不是属于我自由的光。
我坐在床上,精神在黑暗中逐步崩溃,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焦虑…
“咔哒”宿舍门开了,随后出现竟然那个欠揍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顾天使回来了。
“没人回来?……我去,你在啊,怎么不开灯啊。”
这个人真奇怪,白天凶的好像要吃人,晚上又挺柔和。
“不想开。”ohno,我鼻音好重。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现在是2010年?”
我这个人,其实是情结性傲娇,比如现在,我绝望难过的要死,有人在旁边我其实很想扒着对方一通边哭边倾诉自己多难受,想得到足够的安慰,但躯体里那个倔强又要面子的灵魂又制止着我,不让我发泄,就一个人憋着,等着夜深人静了才能偷偷哭泣。其实这样真的很累,但上了初中后,我就再也没敢这么发泄过,因为大家都在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没做声,因为没忍住又哭了,我怕我一开口的哭腔太丢脸。
十九没说话,也没动静,一时间宿舍安静极了,这样的安静让我哭得更剧烈了,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突然响起了几声上台阶的声音,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后背顺了顺,另一只手力度强硬动作温柔地抹掉我脸上的泪痕,声线哑柔又干燥,话语像吹奏地口琴声刻进此时我脆弱的神经。
“给你买了五桶不同口味的泡面,一会儿我去烧水,水好了一定要下来吃。”
脑子还有点堵,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点点头。
也不知道他实际多少岁,要是比我小,被一个比我小的这么照顾,可真是丢大人了。
“我们,想方设法也得出去。”
……
没想到,他还…挺积极向上的。
“…谢谢。”
人有着很多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但在他人眼里却格外清晰的不同面,有的面阴沉忧郁,有的面温柔明朗,我喜欢前者,更着迷后者,而拥有这些特质的人,更像是会出现日食的小太阳,无论明暗,都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