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战队官博公开了直播间地址,晚上七点半的比赛,一来是不管到时候谁打得好都要预热一波,二来是给将来哪天一队进替补、季清减少上场次数的事兜个底。
一队这帮人又是下午才起床。昨天夜里原本都要睡了,柏渊突然过来挨个儿敲开大家的房门,几个人抱着平板去了会议室,复盘世界赛一直到凌晨四点。等这几个人回房间沾枕头睡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季清结束训练后看一眼时间,正好是晚上七点,距离开赛还有半小时,直播间里已经有粉丝在等着了。
“我刚要找你,”季清抬眼看见柏渊迎面而来,道,“那个医疗兵玩得很秀的,队里有什么说法?”
柏渊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手里是这一期青训生报名时填的表格。
“我还想问你呢,你跟那个小孩到底什么关系,前脚你俩在饭店遇上,那时候你说你只见过他几面,后脚人家就来报名青训了?今天早上他主动来找我,问我一队还要不要人,你当我是傻的对吧。”
季清脑中闪过那天比完赛出去吃饭偶遇到的画面,而后摇头:“我的事你少打听。”
柏渊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卧槽不是吧,你还真把人小孩儿给潜规则了?”
“我可去你的吧,”季清差点给他一拳,又道,“他主动找的你?”
“对啊,问我一队缺不缺人,他说他医疗兵很厉害,骑士也会一点,”柏渊说,“本来呢,我心里已经有打算了,这期青训里比较出挑的就两个人,队里有意向要重点培养,说是队内线上赛,实际上也就是给这两人找个签合同的理由堵一堵公众的嘴。而且你......”
说着柏渊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季清手腕上。
季清手指蜷了蜷,笑道:“而且我撑不了多久,如果不快点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尽早敲定合同,到时候一队没了骑士位凑不够四个首发,比赛全部泡汤是吧。”
“倒也不是那样说,”柏渊清了清嗓子,一时词穷,“呃,反正就那么回事儿。”
“我知道,但你查过他的背景吗,电竞行业吃的都是青春饭,现在的新人能打出名堂来真的不容易,看看RTG的替补就知道了,拿完签字费之后呢?拿着三千不到的月薪,上场两次输掉两次,去年转会期直接被挂牌卖掉,”不知道是手伤的原因还是作息的原因,季清有些烦躁,“这些招进来的替补,最后都混成什么样了?”
柏渊眸光微动:“但这就是现实啊,没有能力和运气,就会被淹没。你入行那么多年了应该比我更清楚。”
“行,那高层那边怎么说,青训生进二队以后的签约费怎么算。”
“还没敲定,之前开会说杂七杂八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万签字费吧。”
季清站起来,有些好笑:“五万?打发叫花子?”
“我就知道你心疼那些青训生,但你要往长远想,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而且战队也要赚钱啊,以后要是真有人能创造出巨大的商业价值,高层难道还不能修改合同吗?”柏渊看一眼手机,推着他往楼上走,“还有几分钟就开赛了,看看呗。”
季清抿抿唇,自觉失态。
其实他烦躁的原因不是因为战队苛刻,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圣母多心疼那帮小孩,别人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他也懒得管,他只知道自己这个非亲生的名义上的弟弟肯定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就开始打STL了。
如果以后混得好也就算了,要是混得不好呢?自己退役之后,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季锐过不好吗。他们之间有隔阂是真的,但季清不想让季锐一头莽进电竞行业也是真的,只有过来人才知道,电子竞技,想出头太难,绝大部分的人最后既没了梦想,也丢了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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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开赛。
直播间内一片喜气洋洋。
【哈哈哈哈哈老人们的热闹看完了,来看看青训的新人。】
【今天也是期待FM崛起的一天呢~】
【他们比赛应该是在一楼训练室打的吧,哈哈哈自己人窝里斗。】
【楼上,官博说数据最优的直接进二队。】
【补充一句,是被骗进二队看饮水机。】
【要不要那么真实啊淦!】
第一局比赛开始,红蓝双方开始出兵往小树林推进。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拆爆对面重生石,因此地图上密密麻麻充满危机的小树林便成了必经之路,茂密的树林可以隐藏视野,擅长冲脸流的玩家可以躲进树林内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树林中间有夹道,人在夹道上行走,非常危险。
这一把罗锐玩的还是医疗兵,但他的打法比自家主输出还猛,不但抢了林子里的大小野怪,还趁对面不注意的时候偷了两个巨兽,等级一路猛增,带了全队节奏甩掉对面经济一大截。
【老版本玩家泪目,好久没有看见这么能冲的医疗兵了。】
【想当年我玩STL,输出治疗两不误的医疗兵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作对手......】
【玩医疗兵的是谁啊,头也太铁了吧。】
【15/1/10,牛牛牛!】
【介绍一下这位Cured在青训招募的模拟赛上就杀遍全场了哦,欢迎各位粉我家Cuerd!】
罗锐面不改色,被对面猎人抓住后迅速反击脱身,眩晕对方也并不急着收人头,而是很快躲进了自家小树林里给自己打血包,状态补满后等来己方骑士的支援,配合姗姗来迟的牧师在敌人树林的夹道里迅速开团,拿下两个人头。
系统语音播报不断响起,屏幕上飞满了击杀公告。
这波团战医疗兵依旧火力全开,打得比骑士还猛,团战结束之后对面只剩个残血的牧师,罗锐看准机会打算上前收快递,对面的牧师技术不错,开了预判挂似的迅速闪避躲开了医疗兵技能攻击,这时候医疗兵技能冷却,牧师在残血状态下开大反击送走了医疗兵。
两人这一架打得有点幼稚了,罗锐知道他要杀自己,眼疾手快猛戳键盘,在牧师开大的同时自己也开大。
牧师的魔法权杖和医疗兵的极地之光猛烈碰撞,权杖射出的火球与医疗师的大冰溜子劈里啪啦擦在一起,整个地图都为之一晃。
Cured使用极地之光击杀Panda
Panda使用魔法权杖击杀Cured
Perish together!
直播间的弹幕又疯狂刷起来。
【哈哈哈同归于尽笑死我了。】
【求医疗兵心理阴影面积,Panda也很厉害,丝血了还能带走满血医疗。】
【科普:新版本牧师丝血后开启被动防御,很难被一波带走哦。】
【我靠我靠我靠猎人复活了!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嘲讽走来了!】
对面猎人见状于是开始在罗锐的医疗兵尸体上跳舞。
【哈哈哈哈哈这波猎人在大气层。】
【诶,Cured买装备了,买这个干啥,简直纯傻。】
【这期青训生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这不就是普通玩家的操作吗,段位高点罢了。】
罗锐等待复活过程的途中见经济上去后便动用公共经济买了星辰之箭——一个好看但是实际上打不出什么伤害又在商城里标价特别高的东西,唯一的作用是......特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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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房间内,柏渊抱着平板跟季清窝在一起,两人看比赛看得津津有味。
“给个评价?”柏渊余光看向季清。
季清沉思一会儿:“比我当年秀,不过这个版本的医疗兵这么玩,还是太冒进了,不稳妥。”
柏渊看着屏幕上跟猎人无限缠斗的医疗兵,道:“他不去吃经济,也不去支援骑士开团,而是跟猎人在林子里斗殴......”
“他在报仇,这把对面的实力明显不如他,他这是放开了打,”季清声音染上一点点笑意,“小家伙还挺记仇的。”
医疗兵二技能伤害拉满,给猎人来了个冷冻大礼包,顺手点了几下普攻送猎人回了老家。
罗锐想起自己刚才被猎人踩在尸体上跳舞的惨状,咬咬后槽牙:“去他奶奶的尊重对手,小爷我睚眦必报。”
猎人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林子中间,医疗兵上前就是一个星辰之箭,带着蓝色冰霜的箭一根根落在猎人尸体周围,来了个人体描边,而后医疗兵观察一下附近后,以同样的舞蹈回馈猎人。
这把医疗兵把上一次死亡的剧本放在对面猎人身上重演了一次。
爽!
罗锐跳完舞之后直冲重生石,与从同时对面的医疗兵、骑士和牧师开始后撤守家,罗锐看了一眼左上角,四个人的头像都亮着,而对面只有三个人。
这把稳了。
直播间又炸了,有说医疗兵性情中人的,有说这波嘲讽不亏的,有说青训生素质低下只知道鞭尸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压力给到猎人这边。】
【猎人死不瞑目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星辰之箭竟然是这样用的吗,学到了学到了!下次排位我也复刻一个!】
【怪不得FM这几年一直走下坡路呢,前有季清跟粉丝对喷,后有青训生不尊重对手,上梁不正下梁歪666啊。】
【这就是四号种子的比赛风格吗,太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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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开团,”季清道,“赢了。”
“怎么说呢,除了比较孤儿,其他的都吊打对面,”柏渊暗示道,“但是团队意识是可以培养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
季清:“你急什么,我又不反对你签他。”
柏渊笑笑,打开实时滚动的数据界面,下巴微扬:“我没看错人,操作确实厉害。”
当年季清开始打职业的时候,正好是医疗兵最受欢迎的时候,那个版本下的医疗兵无论是输出伤害还是治疗效果都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不少人对医疗兵的初衷就是既能苟又能莽,血皮又厚,地图里是个人见了医疗兵都得膜拜一下。
只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版本不断改革推进,医疗兵的输出伤害被削弱,一直冲前倒成了傻打法,战队开赛前会的时候也反复强调医疗兵最好是前期避战,跟在自家输出身后提供保护。
保姆奶妈流医疗成了最优选,只是实在是太不突出,导致很多人忽略了医疗的作用,相较而言曾经风靡一时的刺客流医疗又更难上手,也难怪现在的玩家都排斥医疗兵——打奶妈流吧,被队友忽视,一整局三十分钟有二十分钟都在给残血队友擦屁股;打刺客流吧,操作不好又要被喷说送人头。
不过,与版本更新后上手难度变得更大的骑士相比较,即便在地图中存在感不高的保姆奶妈流医疗容易被队友忽略却依旧是大多数普通玩家苟分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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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BO5打得那叫一个相当激烈。
不得不说柏渊确实很会挑人,这些青训生各有各的好,尽管在职业选手面前显得有些平庸,但放在整个玩家群体中来说已经算是佼佼者,即便是现在就让这些人去打次级联赛,也不算逊色。
直播快结束的时候,第一天参赛的两个小组数据也随之公布。
罗锐带飞了全场,除去中间的一局失误,其余时候都顺风顺水,个人数据也很占优势。他打完今天1组对3组的比赛就不用再打了,第二天是2组对4组,第三天是败组之间的互相对抗,基本没他什么事。
已经有人在战队官博底下猜Cured是不是下一步就要跟战队签合同了,不过也有人说Cured操作不行技术菜,总之各种声音都有。
从训练室里出来,罗锐在走廊上喝水,目光默默移到二楼的楼梯口处。
他不在乎自己能在FM拿到多少钱,一开始他来打职业,倒不是因为自己多么热爱STL,静下心来想想,其实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他对季清除了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怨怼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情感,选择来FM,一半原因是RTG穷,一半原因是季清。
就是想挑衅一下那个人,只要那个人心里不爽了,罗锐的目的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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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G电子竞技俱乐部STL分部,战队基地。
贝贝看着FM今天的队内赛回放不断扣脑袋,他搓搓手打开游戏界面,自信满满地决定重新练刺客流。
You have been slain!
......
You have been slain!
An ally has been slain!
......
Ace!
“操,医疗兵玩的什么?演我呢?不支援不丢血包就算了,你说你开局十二分钟给对面送了7个头,猥琐一点行不?你看看对面医疗兵怎么玩的!”
贝贝登的是小号,只得一字一句敲键盘:【对不起QAQ!】
一个颜文字搞得人家以为玩医疗兵上赶着突脸的是个妹子。
这一局输得很惨,路人玩家顺手给他点了个举报,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房门被人推开,贝贝立马退出游戏,回过头看着来人:“队长?”
“在练医疗兵?”RTG一队队长艾兰双手撑着他肩膀,目光落在正不断发光的键盘上,“我就知道你看FM的比赛了,想玩刺客流?”
贝贝点头:“人家青训生玩个刺客流都能秀翻全场,我怎么觉得我连个青训生都比不上呢。”
“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你的奶妈流也很优秀,”艾兰想了想,安慰道,“在赛场上讲究的是团队配合,你去玩刺客流,那我怎么办?到时候残血了我还得指望你开个视野顺便拉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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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刚刚贝贝笑死我了,我看他小号还在排队,刚刚那把简直了,”欧阳观战之后在训练室里笑得前俯后仰,“哎哟你说他一个奶妈好端端地受了什么刺激跑去玩刺客啊哈哈哈哈哈,一场下来一个头没拿到还给对面白送一波经济,匹配到的路人队友刚好晋级赛,输了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谷一弦也是奶妈流,他不打算再给贝贝带去什么刺激,于是退出观战界面,嘻嘻哈哈地评价道:“像个做完手部手术刚出院的狂热玩家。”
欧阳要笑死了。
末了,他提醒说:“我今天听教练说队里想培养那个Cuerd,这场BO5就是为了让他有个顺利成章跟战队签合同的理由。”
“那挺好,咱们战队未来又多一张王牌,”谷一弦看向自己对面那台机子上坐着的人,“是吧肉盾。”
李山私底下不爱说话,但在赛场上就是个行走的哔哔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话的力气都用在比赛里了,他在生活里就不那么喜欢社交。
闻言,他抬头,目光越过电脑显示屏,看着谷一弦发顶:“新人操作不错。”
谷一弦觉得要是将来一队真的要来个替补,Cured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一来就在FM,没跟别的战队有过太多的拉扯,知底细,年纪又小,到时候应该会很好相处。
欧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
“Cured是玩医疗兵的,操作又那么秀,”欧阳说,“你不怕万一哪天你......状态下滑,Cured顶替你上赛场吗。”
谷一弦眸子里的光慢慢冷下来,想了想,而后莞尔:“没事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人总得有个发挥的舞台吧,他赢比赛,荣誉难道不是咱们FM所有人的吗。”
“那倒也是。”欧阳抬手摸一下鼻尖,不说话了。
训练室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
“咳,那个,欧阳,”李山解围道,“我拉你们进房间,再打一场排位吧,赛季快结束了,今晚冲一波分怎么样?”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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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站在训练室虚掩的磨砂玻璃门外面,把里面人的对话听了个干干净净。
柏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楼上下来:“哟,你今儿不去一楼围观那帮青训小孩打游戏,改行干安保巡逻了?”
“那没办法啊,您老人家耳提面命严控我训练时长,自从上次带欧阳训练一整天被发现之后,我现在一天下来能被允许打几个小时都是苍了天了,我闲得蛋疼。”季清说。
柏渊看向他手腕:“还疼呢?”
“不疼,你关心则乱。”季清握了握拳,一层膏药包裹在手腕上,属实是影响动作又不太美观。
他是刚贴的膏药。
柏渊了解他,这人性格很倔,能不擦药就不擦药,当年扛着高烧也能打比赛,这回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突然十分自觉地把膏药贴上,这里头要没点什么事儿柏渊是坚决不信。
“得,你自己有分寸就行,”柏渊顺着季清目光看过去,“怎么了这是?你情绪不高啊。奇了怪了,FM一队个个大心脏,怎么你一个跟喷子评论区撕逼能文能武的这会儿还低落起来了?”
季清一笑:“你看我像是低落的样子吗。”
他叹气,勾过柏渊肩膀:“我说教练,你什么时候跟欧阳单独谈一下?他这个......而且青训签了合同要是真往一队塞,会有意见吧。”
“谈两句话有用就好了,你以为我不想谈?”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默选择了闭嘴。
没办法,比赛重要,照FM现在形势来看,无论谁出问题都会影响到全部,尤其是这四个首发缺一不可,季清已经快退役了,欧阳不能再出问题,替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现在也只好顺着他来。
柏渊说:“其实欧阳这个人很好的,你别对他太那什么。”
“我的教练,我亲爱的教练,我打职业这么些年是你一路带大的,你看我什么时候针对过谁了?”季清拍了下柏渊肩膀,“放心,我当然知道你最希望队员和睦,我又不傻。”
柏渊看着季清手腕上那晃眼的膏药,叹气般地伸手一握:“其实还是疼的吧,来我房间帮你揉揉。”
好歹也算是看着季清从一个少年蜕变成如今的成熟模样,柏渊拉他进门之后坐下来,道:“明天我会去找欧阳,但人家能不能听劝,这我不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