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 第15章 第 15 章

盈盈解去了面纱，在时曜寒的床上坐着，屋里燃着的龙脑香很是舒服，让盈盈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盈盈眼睛一闭，竟然睡了过去。

时曜寒回来时，看见盈盈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莫名地紧张了一下，他替盈盈将鞋袜脱了，给盈盈盖上了薄被。

时曜寒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盈盈，幽幽叹气：她似乎与这个王府不能相融，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今后我护着你吧。

“哥哥！”

门‘哐当’一声被时幻彩推开，时幻彩的这声呼喊直接将盈盈从睡梦中拉回。

盈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向门口。

时幻彩一推开门，看见哥哥坐在床边，梅香躺在床上，像吃到了大瓜一样，连忙捂住眼睛，脸都快笑烂了：“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门‘哐当’一声又被时幻彩关死。

屋子里的气氛又变得既暧昧又尴尬。

时曜寒火速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到书架边找书。

盈盈从床上坐起来，穿上了鞋袜。

盈盈主动打破沉默，道：“我刚才不知怎么地，睡着了……那个，你、你的床铺该换了吧？我、我帮你收拾……”

时曜寒拿着书，仰头看着书架，道：“不用了。刚换过的。还、挺新的。”

盈盈‘哦’了一声。

时曜寒将书放回书架，走到盈盈身边，道：“我刚才跟马总管说了，以后你来给我送饭。膳房那边……那边、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时曜寒吞下了后半句。

盈盈‘啊’了一声，她来的时间尚短，不懂时曜寒的话中含义。

“没什么，我……我帮你告假了。”时曜寒道。时曜寒担心盈盈接受不了他跟马总管要了她准备收房，编了个理由含混过去。

盈盈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谢谢。”

其实盈盈也不想走。

但她干站在这儿好像也不是事。

她正犹豫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继续留下，听时曜寒道：“你看书吗？”

盈盈赶紧点了点头。

时曜寒心里一喜，道：“你喜欢看什么书？”

盈盈道：“你、你有诗经吗？”

时曜寒点头微笑道：“有。我给你拿。”

时曜寒找出诗经来，两人各坐了一凳各看各的书。

时曜寒没心思看书，他见盈盈翻着书页，问道：“你喜欢哪句？”

盈盈羞涩，不好明说，只道：“我喜欢那首《邶风击鼓》。”

时曜寒浅浅一笑，心领神会，也不明说，道：“我也喜欢。”

盈盈听了，心花怒放，他、他是接受我的意思吗？

盈盈试探道：“你呢？”

时曜寒目光移向盈盈的眼睛，四目相对，缓缓道：“我喜欢《野有蔓草》。”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若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天哪，他在向我表白吗？

盈盈绯红了脸，慌乱着低下了头。

时曜寒见盈盈这般羞赧，心知她已经听懂了，不再多言，只道：“你喝茶吗？”

盈盈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时曜寒泡了一壶绿茶，烫了两只杯子，一只给了盈盈。两人对饮示意，盈盈浅浅品了一口，只觉得这茶甘醇无比，又带了一丝清甜，不由赞道：“这茶好香。”

时曜寒道：“这茶叫做‘寒梅映雪’。”

盈盈羞红了脸，道：“这名字……这么巧吗？”

时曜寒忍俊不禁，并不回答。

盈盈有些许不好意思，眼睛看向那古筝。

时曜寒见了，便道：“你弹琴吗？”

盈盈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在琴边。妙手一扬，琴声悠扬婉转，好似走入空灵山林间，曲音干净纯粹，沁人心脾，心灵彷佛被洗净。

时曜寒不由赞道：“高山流水会知音。”拿起竹萧应和琴音，两道清音如两条丝带般缱倦缠绕扶摇直上。

琴萧和音，传音数米。

柴玉笙执行完任务，一身疲惫，刚走到天庐道，便听见了那悠扬的琴声和空明的箫声，

是谁弹的琴？

柴玉笙往天庐道上天甘十房那头一路寻去，没走几步，琴声停了。

柴玉笙驻足等了半晌，琴声再没响起过。

柴玉笙叹了口气，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对于他而言皆转瞬即逝，过去如此，此刻亦如此。上苍可曾眷顾过他？不过是他一直奋力挣扎着抗命罢了。

罢了，罢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就当作是天上仙女弹琴，而他侥幸窥听一耳吧！

“柴大人！”

一中年女声将柴玉笙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张氏。

张氏才是他现实中每日不得不面对的女人。

许是他作恶太多，报应啊！

“何事？”柴玉笙苦笑着咽下了苦果。

“昨夜您不在，奴婢子时巡园，发现有可疑人影闪过，奴婢追至丫鬟瓦舍，那人不见了踪迹，奴婢不敢擅专，特来禀报。”

“知道了。”柴玉笙挥了挥手，张氏退了下去。

柴玉笙缓缓走回天十五号房，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盈盈在时曜寒房里一直待到申时才出来，她走回膳房去取时曜寒的食盒。

盈盈走到膳房时，看见门口蔷薇、娇杏等几个丫鬟窃窃私语，蔷薇瞥见盈盈来了，声音故意放大了些，对另几人道：“我就说吧，她是假清高。”

盈盈心知蔷薇在说自己，放慢了脚步。

蔷薇继续道：“在大家伙儿的面前装出一副连一两银子都出不起的样子，转头就抱上了时曜寒的大腿。你们几个能比吗？”

丁香道：“还是咱们不如人家有手段，合该是人家的本事，咱们可比不了。”

玉兰道：“咱们这些来的久的，倒是真被比下去了。”

蔷薇道：“你们也可得好好跟新人学学。哟，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一齐看向盈盈。

盈盈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但隐隐感觉跟时曜寒有关。

绣球见盈盈来了，连忙将她拉到一边，翠竹也走了过来，问道：“你跟时曜寒怎么回事啊？”

盈盈被冷不丁的一问，问蒙了。

绣球道：“梅香，你不是给天十六送饭去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采莲见盈盈回来了，绣球还问起天十六，她担心盈盈乱说话，立即走了过来旁听。

盈盈看见了采莲，心知要为采莲保密，于是道：“我昨夜给天十六送饭，得罪了天十六。他对我意图不轨，我逃到天庐道上，时曜寒救了我。”

墨屏和凝露看见了盈盈，也走了过来旁听。

盈盈不会说谎，如实道：“今天中午，春雪姐姐让我去饭给天十六，我不想去，便去求了时曜寒，时曜寒帮了我。”

众人恍然大悟，翠竹道：“原来是这样，时曜寒救了你。”

绣球冲着蔷薇故意道：“那就不是某些人说的，故意勾引！”

蔷薇不服气，尖声喝道：“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要是那么简单，时曜寒会跟马总管要人？谁不知道那就是收房的意思！”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盈盈也怔住了，喃喃道：“收房？时曜寒没跟我说过收房啊……”

蔷薇冷笑一声，尖声道：“瞧瞧，真会演。你怎么那么会演呢？”

娇杏道：“我们都被你这个戏精蒙骗了！”

丁香道：“春雪姐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时曜寒跟马总管要了你。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偏你不知道？你是当事人，你怎么会不知道？”

盈盈连忙摇着手道：“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帮我……”

蔷薇故作惊奇道：“帮你帮到收房啊？”蔷薇故意加重‘收房’二字读音，听上去格外刺耳。

玉兰嬉笑道：“我是真没见过哪个房主帮丫鬟帮到收房的，你们见过吗？”

丁香笑道：“没见过，着实没见过。”

水仙忍不住道：“我们跟了房主那么久，也没见过谁被收房的，梅香，你是可以的！”

蔷薇道：“你说你勾引就勾引，坦率点不好吗？一边勾引，一边装纯洁，真恶心！”

盈盈脸色惨白，摇头道：“我没有，我跟天三房主是清白的，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蔷薇冷笑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蔷薇领着几个丫鬟走了。

绣球拉了拉盈盈，道：“梅香，她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天字的只有天十八收了房，她们就是嫉妒。”

翠竹施施然走过来，道：“恭喜你啊。”

墨屏走过来道：“梅香，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段，我倒真是小瞧你了！”

凝露拉了拉墨屏，道：“好了，那都是梅香的造化，咱们可没那个福气，走吧。”

盈盈拎着时曜寒的食盒，回了天三号房。

时曜寒见盈盈出门的时候还神采奕奕，回来时萎靡不振，便问道：“怎么了？”

盈盈将食盒放在桌上，回忆了一下刚才从丫鬟们口中捕捉到的信息，道：“我听膳房的说，你跟马总管要了我，嗯……她们说，那、那是收房的意思。”

盈盈说到‘收房’二字时，脸刷的红了。

时曜寒忙解释道：“事出紧急，我没想到别的更好的办法。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盈盈一听时曜寒跟自己道歉，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赶紧道：“房主，您千万别这么说，是你帮了我，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您。”

时曜寒道：“梅香，不必这么见外，你叫我曜寒吧。”

盈盈小声唤了声‘曜寒’。

尽管二人没有任何亲密行为，但盈盈的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时曜寒。

盈盈道：“曜寒，我的本名不是梅香，我姓邵，闺字婉盈。你、你若不嫌弃，就唤我盈盈吧。”

时曜寒欣喜不已，不自觉重复着，“邵婉盈，盈盈，温婉可人，秋波盈盈，人如其名，很好听。”

你盈盈一笑的样子，当真是美极了。时曜寒在心里倾诉衷肠，但他不敢表露的太多。凭他的判断，盈盈应该是良家女，极有可能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姑娘，语言和举止若是轻浮，会让盈盈产生反感。

盈盈羞赧一笑，低头不语。

时曜寒打开食盒，温柔道：“盈盈，一起吃饭吧？”

盈盈点了点头，糯声道：“好。”

两人徐徐吃过了饭，盈盈收了食盒，时曜寒燃了木香，困意袭来，盈盈的头有点发沉。时曜寒从橱子里拿了一条毯子，自去了躺椅上睡了。

时曜寒已经睡着了，盈盈环视着时曜寒的房间，屋内的陈设跟她以前的闺房极其相像，时曜寒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直觉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她不想回丫鬟瓦舍，她只想留在这儿。盈盈踌躇了片刻，脱了鞋袜，和衣睡在了时曜寒的床上。

时曜寒缓缓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睡在床上的盈盈。他从见她的第一眼时，便觉得一见如故，好似在哪里见过般，但他心里清楚，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他感觉这些年心里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就是她，宛若从他读过的书里走出来的女子，她的一切与他曾经在心里描绘过的完美女子的形象毫无二致。这也许就是缘分吧！他深知宗教礼仪的束缚下长大的良家女心中有无数条道德枷锁，可她选择了跟他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了他的床上。也许她的心里在等的那个人是我吧！

彼此的爱意已心领神会，无需言语表达。

我懂你，亦如你懂我。

时曜寒缓缓闭上了眼，这一刻他彷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杀手，曾经手刃过数千仇敌。他心灵皈依处的那一片纯净之地，曾是一片荒芜，如今多了一个她等着他。时曜寒感慨万千，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他心有所依，不似别人，已全然黑寂。

等我，一定等我。

时曜寒今年二十有三，蝴蝶十三翼与荣王的十年之约尚有七年，七年后，他便可重获自由，到那时，他可以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可以娶妻生子，正式给他心仪之人一个名分。

盈盈，你愿意吗？

他与她认识的时间实在太短，贸贸然说出‘带她离府’的话实在欠妥，他说不出口，也怕自己一旦说出，会让盈盈以为自己是个登徒子。时曜寒思来想去，姑且先将她留在王府吧，以后再做打算。

时曜寒不禁自嘲，莫说盈盈身负数条道德枷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