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前,卫长庚去了一趟食堂。他端着餐盘在自助区转悠了两圈,找到一个单人座,刚坐下就听见不远处两位女办事员窃窃私语。
“卫大帅哥怎么了这是,十个馒头两碗米饭,吃饱了好冬眠吗?”
“化悲愤为食量呗!佳城那个连环杀手都四杀了,他们队不仅没把人逮住,还弄丢了一个刚转岗的小鲜肉,换你你不疯?”
“诶?那个从法医室转过去的小鲜肉?!”
“嘘,小声点。听说再破不了案,别说你那卫大帅哥,就连咱们分局长都得被撤……”
… …
卫大帅哥撕开一个狮子头送进嘴里,紧实弹牙、鲜美多汁。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买两个打包带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电话是手下打来的,火急火燎地抛出四句话:
“头儿,玉郁佳城又出事了!”
“没死人。是西门口工地的老坟头打开了!”
“听说挖出个人,还活着!”
“工人们全吓晕了!”
卫长庚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又弹出内部通知,说的是同一件事:玉郁佳城西门外考古发掘现场发生警情,怀疑与连环凶案有关,派出所请求刑侦协助。
玉郁佳城是H市乃至全国名列前茅的巨型住宅区——六百个足球场的面积,五百多栋住宅楼,坐拥近60万人常住人口,抵得上一座欧洲小国。这还不算周边配套以及一东一西两座地铁站。
这么大的地皮,原本是一座自然村和它周围的湿地,开发前就陆续动迁过不少村民的祖坟。今年南门也开始规划地铁站,没想到一铲子下去又遇见了“老朋友”。考古所说规格不高,就年代还有点意思。挖掘申请打了个把月,上周才批下来小区里就发生了凶案。网上立刻有人说是破了风水,还说坟里头藏着僵尸旱魃。
其实今天这场发掘也有些破除迷信的意思,却万万没想到,一铲子下去越描越黑。
从刑侦大楼到佳城西门大约需要半小时,卫长庚抵达的时候,110、120和119已经进场,红蓝警灯交替闪烁,照亮了黄色警戒线外看客们兴奋的表情。
卫长庚领着兄弟们走进刷着安全生产标语的大铁门,看见片儿警和几位白衣医护站在角落里;边上还有两位橙色战袍的消防员,背上的反光条亮得晃眼。
片儿警跟卫长庚打招呼:“卫队,可不能再往前了,听说里头有毒气。”
卫长庚望向不远处的白色工棚,满地湿泥,角落里摞着一人高的青砖。清理出的墓道口低于地表,里面的情况看不见。
他问:“晕了几个?”
“四五个。”
片儿警瞅了一眼边上的消防员,压低声音:“光呼吸器不顶用,换防化服之后又下去了两个人,暂时还没出来。再不济就得上无人机了。”
卫长庚又问:“挖出活人是几个意思?”
在场众人的目光刷地聚焦过来。
片儿警正要开口,却听一旁的消防员举起了手中的对讲机,大声命令后方立刻增援。
话音刚落,墓道里就传出了凌乱的脚步声。
两位穿着防化服的消防员出来了,满身湿泥、跌跌撞撞,中间还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工人。
三个人刚逃出工棚就摔倒在了地上。赶来增援的消防员将他们拖向空地,交给医护应急处理。
人命关天,现场顿时一片忙乱。卫长庚只旁观了几眼,抬脚就往工棚走去。身后追来几声提醒,他挥手表示知道分寸,旋即消失在了墓道入口。
H市的冬天阴冷潮湿,实在不是考古发掘的好时机。沿着墓道下行十一二步,头顶的光亮只剩狭长一条,脚下则湿滑无比。两侧砖墙上,残缺的壁画人物仿佛躲在浓雾里窥探人间。
快走到底时,前方出现了一堵拱形砖墙,上部已被拆掉了五排,露出半圆形的空隙。一个身穿蓝色工程服的男人坐在梯-子上,半截身子探进空隙里,就这样昏了过去。
除他之外,还有三人昏倒在墙下。
卫长庚逐一确认了昏迷者的脉搏,又将梯-子上的人拽下,换自己爬上去朝墙内张望,却冷不丁地对上了半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位发髻高耸的古装女人,眉如细柳、眼含波光,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眼角的一粒小痣更平添了几分风情。只见她一手搭在半开启的石门上,像是正准备从古墓里走出来。
卫长庚与她对视了半秒,然后用力一眨眼睛。
女人消失了,前方紧闭的墓门上画着个探头张望的古装仕女,容貌却与刚才的女人没有半分相似。
有点意思。
卫长庚笑了笑,低头往下看,在砖墙和墓门之间的夹层里发现了传闻中的“活人”。
那是一个浑身赤稞的男性,腿长腰细身材极好,只可惜睡在几百年淤积的古墓泥浆里,倒像是件出土文物。
卫长庚没急着救人,反而开始观察夹层的状况:砖墙和墓门没有事先破拆的痕迹,穹顶和地面也完好无损。说明从墓主人下葬封门、到今日开启的这几百年里,墓穴与世隔绝。
卫长庚翻过砖墙跳进夹层,这下他彻底看清楚了,裸男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眉清目秀还挺招人喜欢,就是缺点儿威武煞气,不适合当警察。
可他偏偏就是48小时之前从玉郁佳城13楼天台上坠落,随后下落不明的侦查员“小鲜肉”。
卫长庚又一笑:还不错嘛,最起码活着。
发现年轻的侦查员正微微颤抖,他蹲下,把人拽到自己腿上靠稳,用右手覆住侦查员的双眼,嘴唇贴着手背喃喃低语。
“没事了。”
侦查员慢慢停止了颤抖,窝进他怀里,乖得像只小动物。
卫长庚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盖上,顺势把人抱起,转身面对那堵一人多高的古老砖墙。
五秒钟后,守候在工棚外的各路人马听见了砖墙坍塌的闷响,又过了几十秒,工棚下方的墓道口慢慢走出一团人影。
之所以说“一团”,是因为卫长庚的怀里抱着侦查员,背上和左右胳膊肘上还分别驮着、挂着、拽着晕倒的工人——其技巧与壮观程度,印度摩托兵看了也要直呼内行。
“你们卫队啥时候变魔鬼筋肉人了?”
片儿警小李问刑警小陈。
“听说他今天中午吃了十个馒头!”
三辆救护车拉响警笛,将获救的工人送往就近的医院。侦查员则需前往警察安康医院接受更全面的检查。
协助跟车医生将担架抬上救护车,卫长庚也坐到了一旁。
“这是我的人。”
他指了指担架上裹着保温毯的小侦查员。然后擦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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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侦查员名叫白典,轻飘飘没什么存在感的名字。卫长庚试图回想与他有关的信息,首先想到了两天前的那个黄昏。
秋末冬初的傍晚,街灯尚未亮起,深蓝远天挂着几片玫瑰色的彩霞。刑侦大楼五层办公室里的气氛却并不美丽。
“饶了我吧!抓人我在行,玩App这种事还得让年轻的上。”
把手机往桌上啪唧一丢,快五十岁的老郑第一个宣布罢工。
“别介啊,其实挺简单的,来我教你。”
小陈拿起他的手机,重新点开那个名为“缘分万花筒”的app,开始现场教学。
“这里输入星座、年龄、性别、学历,这里填兴趣爱好、职业,还有这几个对应你的心情、衣服颜色……我先随便填一下……提交,得嘞!”
另几个也在钻研这款App的同事纷纷围拢过来,看着手机屏幕上生出了一张万花筒图案,大红大黄撞上大绿,土得就像色盲检查图片。
不知是谁笑起来:“太丑了!看我的,那才叫漂亮!”
于是众人纷纷晒起了自己生成的图案,办公室里顿时闹成一片。
卫长庚抠了抠耳朵眼没去阻止,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靠窗的角落。
那里坐着个斯斯文文的美青年,容貌360度全无死角,只可惜阴柔有余气势不足。好在身上的警服硬朗挺括、坐姿也足够板正,倒还不算违和。
对了,人家叫白典。
卫长庚低头看一眼桌上的人事档案,把人对上了号——
这孩子原本是楼下法医临床室的助理,特长是心理学,据说对鉴定诈病诈伤很有一套。进单位刚满一年,不怎么爱出风头,只偶尔跟着带教老师跑来旁听侦询。
那带教的老师话挺多,白典却总是安静地窝在单透镜旁的角落里,专心观察嫌犯。
在卫长庚目前所能调动的回忆里,白典只在讯问室里说过一次话。那次的嫌犯刚被带进来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审讯员正准备叫120,却听见白典轻声说了句:“人没事,是装的。”
事后检查证明嫌犯的确是诈病,不过白典也没被表扬——看得出是诈病又怎么样?送医流程还不是得走一遍。无法被公众认可的“直觉”不算优点,它只会让你与普通人格格不入。
回到眼前,格格不入的状况并未改变——初来乍到的白典没有融入集体,反倒像是躲在玻璃后头参观动物园。
作为动物园的园长,卫长庚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层隔阂。
老郑还在一边嘟囔:“头儿你叫我们玩这东西干嘛?”
卫长庚趁机指名白典:“新来的,你怎么看?”
缺乏准备的青年茫然抬头,扫了几眼老郑等人的手机,很快明白过来。
“……万花筒app是一款网红社交软件。将用户输入的多项讯息转换为特定的色块并进行随机数演算。只要用户摇晃手机,就会生成出一张万花筒图案。随后,用户可以自行寻找、或者委托系统查找形状接近、或者用色类似的图案,并与其他用户进行互动。也有人开发出了辅助占卜、穿搭配色等衍生功能。
根据情报,目前玉郁佳城三起凶杀案的受害者全都是这个软件的使用者,但光是这样,还无法证明这款app与凶案有关。”
“这些资料上不都有吗?”
老郑打断他:“头儿是在问你怎么看。”
白典又将目光转向卫长庚。
“我个人认为,万花筒图案与凶杀案的确有关联。”
“有证据没有?”
卫长庚又想起了诈病那件事,勾勾嘴角。
“可别再说是什么直觉。”
白典显然听懂了揶揄,脸色微红:“我有证据的,就是——”
他才说了几个字,卫长庚突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掏出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直觉”同时上线,抓外套的抓外套,拿钥匙的拿钥匙。唯有白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卫长庚。
很快,卫长庚下达了今晚的第一个指令。
“玉郁佳城七期13幢,出发!”
白典: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容器之中》的主角白典,大家可以叫我小白点儿。我是认真踏实可爱的小警察。
卫长庚:你很快就不是了。
白典:你谁啊?也不跟大家介绍下?
卫长庚:我谁你还不知道?没大没小的,快叫老大!
白典:……你很快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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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