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拒绝的声音,莫说是众人因此愕然,就连季承年都很吃了一惊。
他是了解季容的。
知她喜欢样貌好的,才会在人群中首先挑中这个小奴。谁承想,人家还不领情。
季承年略有些气恼,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此事,你再好好想想。”
不带片刻犹豫的,季容仍摇头拒绝:“哥哥,我说了不要他。”
想什么想,这就没有半点需要想的东西!
她见着这人脑海里便会再次浮现梦境,若是再多见几次,那她可怎么活呀?
思及此,季容愈发坚定,绝不让步半点儿。
这场挑选长随的大事最终草草结束。
有珠玉在前,剩下的那些男侍从们,一下子被衬成了歪瓜裂枣,季容一个都不肯要。
挑来拣去,最终只选了个婢女,据说这婢女的父亲曾是拳师,她跟着耳濡目染,也会了些拳脚功夫。
两个主家转身离去后,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哄笑,继而齐齐转头看向了花架下的少年。
他被大公子选中时,众人都要嫉妒疯了,没想到最终三小姐死活不要他。
“这就是命呐!”有人阴阳怪气道。
被众人目光或冷或热地注视着,作为人群的焦点,那少年半点不见慌乱。只是轻轻理了理衣襟,旋即挥袖离去。
端的是泰然自若,傲如松鹤。
仿佛刚才那件事,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众人都怔住了,话溢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嬉笑讥讽,那小子却浑不在意,脸上像是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走远以后,谢衡疏紧握的手掌才缓慢松开,低头看去,掌心已勒出了道道血印子。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按照既定的轨道,容容怎么会……怎么会不要他了。
今日开始,一切都不太对劲。
就好似,有什么事在不知不觉间,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可偏偏,谢衡疏最厌事务脱离掌控的感觉。
被竹叶筛过的光漏在青石板上,点点光斑一晃一晃的。谢衡疏盯着看了片刻,抽出帕子将掌心的血污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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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季承年便将此事告知了林氏。
“我提了几遍,容容也不肯要。”他眉心拧得死紧,沉声道,“旁的人,她就更看不上了,最终只勉强收了个侍女。”
林氏只觉得头疼。
她轻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后,无可奈何道:“罢了,不愿意要就算了。这孩子,真是拿她没办法。回头我问问你长姐,看她那有没有多的人。”
自己宠出来的闺女,再怎么乱来,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个观点,季氏众人皆深以为然。
季承年也道:“实在不行,等父亲回来也成。”
这边俩人说着话,季容却丝毫不知自己正在被人数落,反而是窝在房里睡觉。
白日突然入梦,早上恍惚的那一下,她急需睡上一觉来补眠。
伴随着院外的寒螀低鸣声,她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唤她:“容容。”
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味道。
季容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着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她按在榻上,一手揽着她的肩背,一手掐着她的腰肢,不顾一切地亲了起来。
比从前更放肆,具有侵略性的气息交缠着,莫名的真实。
就好像,是她亲身体验过一般。
但她只觉得荒谬。
心脏紧紧揪着,也不知过去多久,男人冷沉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另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回道:“想要什么?我想要长命百岁,想要我家人平安无虞……你能给吗?”
忽然就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在这片静谧中,季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不算多聪慧,但她知道,人总是想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求长命百岁、求家人平安无虞,甚至是带着几分冷笑地说出来,便正好说明了,她没有这这些东西。
笑话!
她怎会没有?
她父母康健,家财万贯,怎么会连这些都没有。
该是她的,她都得有!
季容胸腔里滋生出一股意气,用力挣开那层云雾,猛地睁开双眼,自梦境中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一手拽着帐幔稳住身形,大口喘息着。
直到采露打来水给她净面,双手掬着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她才真正清醒,从那真实又荒谬的梦中抽离。
拿帕子擦拭面上水珠时,季容想,她得先看看自己究竟有无隐疾,再做打算。
“小姐,你怎么了?”采露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怎么睡了一觉,气色变差这么多?”
季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那有气无力的样子,怎么都和没事二字不沾边。采露没说话了,只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这几日,林氏被季容磨得不行,也是担心她真有什么不适,便请了郎中来诊脉。
请来的是城北惠来堂的宋郎中。
老人家已是七十高龄,身子却依旧健硕硬朗,医术是临阳郡出了名的好,时常被太守请去给母亲诊平安脉。
林氏也是请宋郎中看过多次的,对他很是信任。
给季容诊脉过后,他捋着胡须道:“三小姐的脉象很好,老夫方才观三小姐气色,也十分康健。”
季容眨了眨眼,看向自己搁在案几上,露出一截的手腕:“宋阿翁,真没什么问题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氏瞪了一眼。
宋郎中道:“就是有些体虚而已,像是近来忧思过度、未曾休息好所致的气血不足。老夫开几贴药汤,三小姐调理调理就好了。”
季容松了口气。
宋郎中走后,又请了城南的李郎中和另外几个郎中。
郎中们先后把过脉,观过季容气色,问过她的近况后,都道她没什么大碍,所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
有点儿气血不足,仔细将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林氏半垂着眼眸道:“这回可相信了?”
季容倾身将人抱着,靠在她肩头撒娇:“阿娘,我叫郎中来这么一趟,就是图个安心嘛。若是没有,那就是再好不过啦。”
如郎中们所言,她身体很不错。
那在梦中的咳血早逝,无非有两种可能。
如果那梦境全是假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如果那梦境是真的,则只能是……
季容突然不寒而栗。
察觉到她的异样,林氏伸手轻拍了拍,温声道:“怎么了?”
季容小声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冷了。”
好好儿的,突然病成那副模样,除却有人害她,她想不出更好的缘由。
可季容不想死,也不想家里有事。
她望着四周,有点儿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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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外面突然闹嚷起来,府门处也跟着一道喧哗。
几人在内宅用膳时隐隐听到,还未派人去问出了什么事,便有侍从含笑跑进来回禀:“夫人,是老爷同二小姐回来了!”
季府二小姐名唤季晚,自幼聪慧机敏,一直跟着季老爷打理家中生意,自今年起,季宏深已经将小部分生意分给了她照管。
俩人此番出门,是去安陆郡查看铺子。
“啊!”季容惊呼一声,猛地从位置上跳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身后林氏唤都唤不及。
她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口,正好遇上归家的俩人一前一后进来,她跑得这样急,季宏深忍不住道:“容容,别摔了。”
季容仰脸看向二人,先是唤了一声“爹爹”,而后甜甜地问,“二姐姐,你累不累呀?”
厅堂中,身着月白衣衫的姑娘莞尔一笑:“容容还学会关心人啦?”
季容脸一红,气鼓鼓地说:“二姐姐,你怎么这样想我?”
还是这般不经逗。
季晚轻啧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额发都揉乱了才收手。
季容忙又去捂自己的头发。
见她一直往自己身后看,季晚心下了然,上前拉过小姑娘的手问:“阿姐带回来一匹汗血宝马,容容要不要看?”
二姐姐照管家里的生意,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她也一直很期待这些。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一匹汗血宝马!
季容两眼放光,娇声道:“想看。”
林氏几人也是在这时候赶到,闻言轻斥道:“你二姐姐才刚到家,先让她休息休息,别胡闹。”
季晚温声道:“无碍,我刚在路上用了几口胡饼,不怎么饿。”
俩人随即去马厩看那匹汗血宝马,季容兴冲冲的,晚膳都不想用了。
窗外西风呜咽声起,将馥郁的桂子香气冲散。
昏暗的屋舍内,随着一盏烛火的燃起,充斥着暖橘色的微光。那烛火也随着风摇曳几下,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谢衡疏自竹筒中取出密信,苍白修长的手缓缓将之展开,看毕,顺手将信纸放在烛火上引燃。
火光跳动,直至悉数化为灰烬后,他才看向身后之人,拧眉道:“请了郎中?”
那青衣男子道:“是,今日城里好几位有名的郎中都去过季家,给季三小姐问诊。”
谢衡疏捻了捻指尖,问:“是何病症?”
青衣男子面色有愧:“属下无能,未曾探查出来。”
谢衡疏眸中残存的温润褪去,逐渐被一层寒霜覆盖。
他突然觉得有些棘手。
第三章啦!啾啾宝贝们!!!
容容非常单纯,非常任性,所以不用担心,她是不顺心会发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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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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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