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丹炉生紫烟 第21章 千棺封信 万离不欢

凡间已入夜，临钰回到那座破庙时却不见洛怀瑾的身影，外面的风声愈发紧，临钰虽然等的有些焦急，但自知不能出去乱跑省的给洛怀瑾平添麻烦。

身后一圈烛火是不是发出噼啪的微小声音，临钰见蜡烛烧了过半，于是起身走向门口，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洛怀瑾携着风声走了进来，而后抬手施法封了大门。

“回来了？”洛怀瑾抬眼瞧见了临钰笑道。

方才差点撞个满怀，临钰退了半步却还是被洛怀瑾搀住了腰身，他甚是难为情道：“我有事同你说。”

“看来是大事了。”洛怀瑾松开了手与临钰同盘坐在蒲团上。

临钰仔仔细细的说了在天界查到的事情，洛怀瑾听的风轻云淡，目光盯着火堆跳动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

“问题应该出现在司命殿布劫的神官身上。”洛怀瑾伸了个懒腰说道。

“的确，可他已神灭却不知从何查起。”

“明日带你去个地方，先休息吧。”洛怀瑾笑道，临钰点了点头。

山坳的清晨潮湿微凉，云雾久绕在山头迟迟不愿散去，临钰早已跟在洛怀瑾的身后进了山。

走了一段路后，洛怀瑾指着被踩踏的草地道：“你瞧。”

那上面的脚印带着泥印了一串，就连石苔上也有脚印，奇怪的是只有单边而不是对称，最后脚印消失在小水洼边。

临钰不禁问道：“这是？”

“人魈。”洛怀瑾冷冷道。

临钰看了看洛怀瑾，发觉他严肃的神色后还是难以置信，魈多为山魈江魈，不过是地杰生灵所化，不去招惹也不会伤人，可唯有一种魈是人所化，那是怨气极重不入冥界不留凡间之物，暴戾血腥且生性狡黠，若是不认真对待，修仙之人都未必能降服。

“从足迹上看，应该只有一只。”临钰谨慎道。

“放心，他不会伤人，否则折虿庙里就该有他一缕烂魂。”洛怀瑾冷笑道。

“何意？”临钰问道。

洛怀瑾侧身笑着没有说话，继续引着临钰往深山走去。

百濮的山虽然绵延但是不难走，临钰不知为何洛怀瑾不带他直接飞，走了个把时辰后在藤蔓遍布的山崖处停下了。

“这里很奇怪，我若在空中是找不到此地的，只有从山里慢慢走。”洛怀瑾笑道。

“原来如此…”临钰喃喃道。

洛怀瑾仰起脸指着崖壁上方一处黑洞洞的点，临钰顺着望去发现是个洞口，“那里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魈是从这里跑出来的。”洛怀瑾说道，“一起去看看吧。”

崖壁的洞口很窄，两个人勉强能并排走，还要稍微欠身，洛怀瑾依旧走在前面，穿过这狭窄的甬道里面才愈走愈宽阔。

“这些是…”

临钰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洞内的两边全是小的壁龛供奉着牌位，而壁龛的里面还留着洞好似是封了棺木在里面，密密麻麻的遍布延伸在这出山洞里。

洛怀瑾走到墙边查看了几个牌位后说道：“这都是顾家人。”

这时一阵清凉的风穿堂而过，临钰看向黑漆漆的深处想着，难道这是首尾相通的山洞，可又是谁安葬了顾家这么多人呢？

带着疑惑，他们继续向内走去，一路上都是数不清的牌位棺椁，地上还粘带着魈的足迹。

临钰被一个牌位吸引停下了脚步，这个牌位与旁人的不同，就连字迹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而牌位上写着顾余欢的名字。

“他不是神灭了烟消云散吗？”临钰喃喃道。

“是衣冠冢。”洛怀瑾见临钰没有跟上来便走来说道。

“这个顾家坟冢会不会是顾余欢自己挖的，最后给自己留了空棺。”临钰朝壁龛后的洞望去，他与顾余欢的那一面有些遥远，甚至连面容都记不大清了，他到底和万书离发生了什么才落得如此下场，就连整个顾家都不能幸免于难。

一声闷响打断了临钰的思路，只见洛怀瑾一掌劈开了壁龛，里面的棺椁掉了下来，临钰惊恐的低声道：“你要挖坟啊？！”

“不打开看看万一错过了什么呢？”洛怀瑾笑着推开了封棺的木板。

临钰觉得洛怀瑾这时候还笑吟吟的有些瘆人，可下一幕出现的东西又令他忽略了洛怀瑾‘不敬亡者’的举止。

棺椁里摆着两摞书信和一个锦盒，洛怀瑾手快的拿出了锦盒，没有灵力封印也没有机关巧锁，里面躺着一个空了的素光琉璃瓶，四周还铺满了千年冰魄。

洛怀瑾打开瓶子嗅了嗅，有些丧气的说道：“有人快我们一步拿走了七叶一枝花。”

临钰此时却在看那些信件，完全没有听到洛怀瑾的话，直到洛怀瑾出手捏了捏临钰的脸颊，“看出什么了？”

“哎呀。”临钰摆开了洛怀瑾的手，整理着手中拆开的信件，眉头凝重道：“我本以为顾余欢对万书离的飞升做了手脚才致满门被灭，可这些都是顾余欢和万书离来往的书信。”

“顾、万两家镇守百濮是世交，有信件来往不足为奇吧。”洛怀瑾笑道。

“不，信里来看二人关系匪浅，还是顾余欢请万书离来顾家驱魈，而后还为万书离建了‘折虿庙’。”临钰摊开了相关的信件，这些都是万书离的回信以及顾余欢自己闲暇时记下的随笔。

“嗯，现在要弄清万书离飞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洛怀瑾说道。

“或许那天他杀的不是顾余欢…”临钰喃喃的将信件都收好，不料两摞信件的中间夹带着一个布帛缝制的信封掉了出来。

临钰打开来发现是顾余欢未寄出的信，如此精心包裹到不像是普通的信了，原本要寄出的日子是万书离历劫飞升后的第二天。

“看看。”洛怀瑾伸手就要打开，却被临钰躲开了。

“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旁人的私物。”临钰小声道。

“坟都给人挖出来了还讲究什么，况且那些都是你看的。”洛怀瑾坏笑道，伸手就要去揪临钰的脸。

临钰又又躲开后对着洛怀瑾笑着撇撇嘴打开了布帛，绢布上是金粉描墨的字迹，这是天界的墨宝。

“可了不得了。”临钰看完信件的内容后定不住的来回踱步，洛怀瑾夺过信件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充满了歉意和悔恨的信，万书离修行的比顾余欢要早很多年，可最后却是顾余欢飞升做了神仙，万书离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是潜心的请教顾余欢，顾余欢也是想尽办法去帮助万书离。

顾余欢在天界查到是因为万家机关火药做的太多沾染了血腥之息，才导致万书离的修行异常艰难，顾余欢将此事告诉了万书离，万书离却只是笑着坦然面对，终于迎来了历劫飞升的机会。

顾余欢开心的比自己飞升还要兴奋，忙着替万书离事先打点好天界的一切，可当他知晓万书离的天劫是整个家族置死地而后生，断绝亲情尘世才算历劫成功时，他不顾嘱托打开了顾家交付于他的圣物‘七叶一枝花’。

七叶一枝花有逆转救世之能，顾余欢将此物给了司命殿的神官，祈求布劫时用七叶一枝花留下万家一族人的性命。

司命殿的神官应允了，可在布劫竟然恶意将天雷劫引入了顾家，而万家也因七叶一枝花同样遭到了反噬，万书离亲眼目睹了七叶一枝花导致的两家人亡故，因此没有历劫成功。

顾余欢想要找司命殿算账，可那个神官自己也受了天谴神灭了，整件事也不许顾余欢再插手，顾余欢想要找到万书离解释，可万书离一直避而不见。

这封信也因此滞留在这里没有寄出来。

“我要回天界一趟。”

临钰急着就要走，却被洛怀瑾一手拉住了，他坐在棺材上很淡然的看着信，另一只手稳稳的抓着临钰，看完后笑着放下信问道：“回天界做什么？”

“向天帝陛下…我先告诉太清天尊…”临钰想要拿回信件，却被洛怀瑾藏在了身后，“你何意？”

“来，我帮你预测一下你回天界的情形。”洛怀瑾手腕用力的将临钰拉到了身边坐下，笑着说道：“神农殿神官顾余欢私贿司命殿神官篡改天劫，结果司命殿神官徇私情残害顾、万两族无辜性命，你觉得天界会怎么做？人都死的不剩几个了，你还要闹得不安宁？”

“可是顾余欢事前并不知情，万书离误会他了，他是好心……”临钰解释道。

“好心也会办坏事，这点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洛怀瑾耐心的说道，“而且你怎么知道天界是不想管还是不愿管。”

“什么意思？”临钰心里一寒。

“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你还对天界抱有希望？”洛怀瑾的声音冷了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天上那位在想什么，但目前的形势来看天界已经放弃了凡界。”

“不…”临钰想要否定，可正如洛怀瑾所说的，他连反驳的依据都没有，最后失落至极的低声自问道：“为什么…”

“有时候我在想，最后你会把涅槃丹是给玄霜尊还是天帝呢？”洛怀瑾笑道。

临钰看着他忽然有些羡慕洛怀瑾活的洒脱，好似无牵无挂来去自由，临钰深呼吸着平复有些焦躁的内心，说道：“我只是炼丹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好。”洛怀瑾将信放回了临钰的手中。

临钰站起身也拉着洛怀瑾站了起来，势要将衣冠冢复原，可在推开遮挡的棺材板时，一张蓬头垢面眼大如牛口露利齿的脸吓得临钰跌到了洛怀瑾的身边，洛怀瑾顺势拉着临钰躲到了一旁，接着一掌劈出震退了那个怪物。

“那是什么，怎生的如此骇人？”临钰心有余悸的问道。

“人魈。”洛怀瑾上下打量着临钰有无受伤。

洞内没多久回荡起一个声音：“打雷啦，升天啦，顾余欢做神仙啦！”疯疯癫癫倒比那晚听的更清楚些。

“是那个人魈在说话。”临钰说道。

“我就是跟着他才找到这里。”洛怀瑾见临钰无事后便帮着将衣冠冢推回了壁龛，又将牌位放好。

从山洞的另一头出来后也不见人魈的身影，反而是别有洞天的景致，面前是另一处山坳，不同于顾家的青藤繁茂，这个山坳全是山棱沟壑，所有的屋舍也都是搭建在崖壁上，令人叹为观止。

“那是何物？”临钰张望着远处一些小如蚂蚁的身影，看着像是人可又不太像。

“跟上。”洛怀瑾抛出两个字后便踏上了崖壁上的屋舍，临钰也赶紧跟了上去，他们一点点的靠近那些身影。

大概有数十个人的样子，举着各种火把在青天白日里扭动着怪异的身姿，他们的脸崎岖不堪形成人肉面具，呲着牙瞪着眼珠十分可怖瘆人。

“这不会是万家幸存的人吧。”临钰小声道。

“**不离十，应该是了。”

“司命殿的神官不惜神灭也要害顾、万两家，是为什么…”临钰叹息道，顾家已无人存活，万家只有几人幸存却还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这就要问万书离了。”洛怀瑾看向临钰认真道，“恐怕七叶一枝花也在他那。”

“他如今身在七曜狱，找他没那么简单。”临钰的话音刚落，一张可怖的脸就出现在洛怀瑾的身后。

“小心！”临钰拉着洛怀瑾就跑，他们被发现了。

那些怪物举着火把咿呀乱叫的躁动起来，没想到怪物的身形十分灵活，跃起有数丈高，还不断的从火把中取火火种丢向洛怀瑾和临钰，落地时炸出一个个石坑。

山坳里除了传出怪物的叫声，还有机关齿轮的转动异响，一时间风声鹤唳。

紧接着无数的箭矢射出，好似长了眼睛般只追着临钰和洛怀瑾的脚步发动，前方原本可以借力逃跑的‘路’竟随着机关塌陷封闭，临钰好几次没有反应过来，险些踩到陷阱。

洛怀瑾此时也跟了上来，他两步并一步从临钰的身后直接将临钰横抱了起来，一边躲避怪物和暗器一边笑意不减道：“你跑的也太慢了。”

“你有劲没处使吗？”临钰嘴上抱怨却也老实的待在洛怀瑾的身上。

“是啊。”洛怀瑾信心十足的从崖壁上跳了下去，临钰失声惊呼搂紧了洛怀瑾的脖颈，眨眼间洛怀瑾的踩着拔地而起的冰川伫立于山坳之上，他的周身扬起清风薄雪宛如飞舞在冬季沾染了寒气的冰蝶，孤傲的神色出现在洛怀瑾的脸上却是俊美的不像话。

只这一刹那的功夫，怪物被漫天的冰雪冻住，绵延不绝的寒气遍布了山坳，机关转动的齿轮声似乎也被冻住不再有异动，万家的山坳也终于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