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元阁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之地,古旧的门扉被时双的双手轻轻一推就敞开了,从踏进卿元阁门槛开始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扑面而来的都是书籍和陈木的香气,入目即是书脊或者是堆叠的竹卷,安详而静谧。
不远处,金丝楠木的书案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时双走近,从桌案上拿起了一根竹条,向陶溪晃了晃:“贵人果然记性不错,有新东西玩了——我认得的字没你多,看起晷文来反应速度也没你快,你快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瞬移。”
这人真好啊,临走前专门来了一趟卿元阁,在浩如烟海的书卷里给他找出了一条基础晷文。
陶溪拿着辨识了一两分钟,对时双道:“学艺不精,我也认不全,不过大概意思是瞬间移动物体至曾经经过的任意位置。因为是最基础的晷文,没有规定位置远近,需要司时自己控制。”陶溪放下书简,若有所思,“……这样看来,所以最基础的晷文,也就是最难的晷文,看似发出的晷时之力是最简单的,然而光凭借没有限定条件的晷文就达到司时的目的,实际上考验的是司时的本事。”
可晷时之能这么难学,任何司时在接触晷文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绝对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指哪打哪,学习能力强如时双,光是“驯化”他体内桀骜不驯的晷时之能就够他喝一壶的,更何况别人?
陶溪就猜,在司时操控能力不成熟阶段,肯定能酿出不少祸来,时双距离熟练到能收放自如的地步还有一段距离呢——所以,总不能等待司时成熟了再正式运用晷时之能吧?
陶溪:“那么这一书山书海的晷文……难道都是时晷写的有限定条件的晷文?”
时双闻言,环视了一圈:“你说的有点道理,要真是这样,为什么二楼三楼的书加一起是一楼杂书的好几倍就说得通了。”
“等等,从前也没有司时啊?要是有这样一号人物,族谱上肯定会留下记录,多多少少也不会被抹得一干二净,现在我们直观学习的……”时双选了个词,“季朝本土信仰文化,就算世界上没有,家史里也不会一点没有记载。”
难道时台卿是第一次“下凡”?陶溪脑子一转,“不对,可能神仙很久以前就来过呢?看他对人世间的熟悉程度,估计从前来过不少趟。”
时双:“他要是在很多年以前来过这里,那陈园说不定就是他修的!里面的晷文都是他练习用的。”
陶溪刚想跟着一起“恍然大悟”,突然就想起来了神仙和时吟珑相识这茬,面色一愣。
“怎么了?”时双问道。
“没什么,”陶溪有点迟疑,神仙总不可能从几千年前活到现在吧,中间做好人好事修了楼,还在卿元阁里修行?
这道也解释得通他为什么对卿元阁了如指掌,陶溪道:“我在想,不是我推开了卿元阁大门,八成是神仙在什么地方专门为我打开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猜了半天,模糊地推测卿元阁的修建跟时台卿有点或多或少的关系,除此之外得到了一肚子疑惑。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下子卿元阁总能得到家里那群爷爷奶奶辈的重视了,”时双道,“总不会再想着开上来一台挖掘机给卿元阁推了。”
陶溪嗤之以鼻:“就算推了能干什么,在后山种树吗?”
后山除了树就是树,推了种树就是傻子行为,还不如给幽居在后山的华英老太太再盖个房,要论起距离别墅区的地理位置,卿元阁所在地比她现在住的地方近多了,也不知道那百岁开外的老太太怎么想的,年年有人劝她出山,她睬也不睬,偏要住在深山老林里。
吐槽完了,陶溪和时双就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陶溪摊开《晷文从入门到精通》,视线扫了一圈,便叹了口气。
果然,该忘的不该忘的,记忆都模糊了不少。
不过好在,昨天?装进来的记忆比睡一夜觉悄悄漏掉的多,关于晷文的基础知识,陶溪现在不翻书也能能想起来点一些东西了,反观坐在窗户底下的时双……
时双仰头望天,像个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
看来这位的情况不怎么良好,陶溪在心里可怜了时双几秒,不过谁叫人家是司时呢,能者多劳罢。
陶溪又是从头开始看,一口气看了接近一半,等再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
陶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向时双的方向看去,时双已经趴桌子上睡一觉了,现在刚醒不久,还在继续任凭竹简从半空摔落。
这一次的竹简成功在半空停住!
时双一把握住漂浮在空中的书简,虚虚道:“……我真怕给这条晷文摔坏了,已经摔了好几天了,摔断了高低得判一个破坏文物。”
陶溪笑他:“那你不用笔?”
“因为吧,”时双把竹简放在桌上,“摔竹简更有紧迫感,一想到把不知道几百个年头的竹简摔烂,我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非得保住它性命的冲动。”其实人家竹简很坚强,竹片厚且结实,任时双总半空掉落到桌板上,摔个一年半载的断不了。
“困死我了,短短一小条晷文,怎么看怎么看理解不了,”时双长叹一声,狠狠地揉搓着脸,拖长着嗓音,“字看不懂现查词典,看懂了字忘了逻辑规则,记住了逻辑又忘了字是用什么笔画拼出来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过醒了发现暂停比昨天熟练一点了。”
“比如像这样。”时双凭空写画起晷文来,动作一气呵成,比在果场的时候流畅了不知道多少倍,陶溪正要开口夸他,却猛地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虽然只有短短短一瞬间,在下一刻就恢复了支配身体的自由。
“哈哈哈!你看。”时双大笑三声,“把你停住一秒钟这两天白头发就没白长!”
“看来努力挣扎不如偷懒一觉,”陶溪很捧场地来了一个热烈的鼓掌,“不过你还有黑头发?”
时双指着自己的发根:“你没看见我又新长出来了一截黑的了吗,等再长长一点我再给他们接回去。说起来,刚刚在发现桌子上还有一条竹简,我试着看了一下,全是生词,没有一个字认识,你这两天入门教材看得比我快不少,过来看看这个写的是什么。”
“你别说,我现在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晷文对陶溪宽容的多,笔画符号和书写步骤他比时双更容易理解记忆,这两天看懂了不少基础晷文的陶溪膨胀得很,相当自信地接过。
……然后跟这条“漏网之鱼”的晷文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败下阵来,“不行……这条晷文之能看懂偏旁部首,里面的词组和单个的字都是还没有接触到的体系,继续往后看书吧。”
时双:不过也许是神仙拿出来忘了放回去的晷文也说不定,这个难度应该不是新手村的。”
陶溪举着竹简反反复复地看,“不对,不会是拿错了或者没放回去。”在陶溪的印象里,时台卿是个细致人,不会做“拿了东西忘了放回原位”这样无厘头的事情。
陶溪摊开了书,翻到目录,“我往后找找,这条看不懂的同样是瞬移类的晷文也说不定。”
时双休息了这一会儿,继续去看他的瞬移了——他现在只能处在记忆晷文的阶段,没办法,字是新认识的,笔画的组合是开了防盗模式记不住的,一口气还画不下来呢,更别提使出来了。
入门到精通,“入门”阶段是有楷体文字对照着晷文文字解释,方便查找,更方便陶溪理解晷文的形成。但到了“精通”阶段就不是这样了,不论是注释、翻译、介绍,全部都是由晷文描写的,前面的基础记不住,后边压根别想看明白,再加上晷文的形状本就很乱七八糟,乍一看不是规则的东西,连照着竹简的“图案”找教材对应的晷文都不好找。
陶溪不过翻了一会儿就有点抓狂,头疼地看着满纸荒唐言,找个屁,只能说不愧是精通。
不过好在在学校的海量阅读锻炼出了他充足的耐心,反正时双那边再给他两天也练不出来个成果,他慢慢找不着急。
两人一直在卿元阁待到太阳落山,落日的余晖快掩住回家的路了,两人才提着手电筒往回走,高强度的脑力劳动给时双累够呛,回去吃过晚饭沾枕头就睡着了。
陶溪惦记着时台卿今天会给他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回来,等到了深夜才入睡,他找了一天的晷文,不比时双轻松多少。
一夜无梦。
第二天窗外清越的鸟鸣把陶溪轻轻从沉睡中唤醒,陶溪迷迷糊糊睁双开眼,有些刺眼的晨光落入惺忪的眼眸,翻身坐起,目光落在空荡荡的书桌上,陶溪揉了揉眼睛。
神仙昨天晚上没回来,这人究竟去哪了。
也不知道他手臂的伤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