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影 第1章 第 1 章

晨雾还没有散开，冷蓝色的天空分外寂寥。

日影跨上单车，匆匆忙忙地往学校赶，还没到校门口，远远望见少年独自一人在树荫下走着。

干净的黑发被风微微吹动，修长的背影在阴影中显得很单薄、很温柔。

日影用力揉了揉眼睛，“萧寞！”

少年没有回头。

“萧寞！萧寞！你听到了没有？我在这里，你听到了没有？”

日影停下车，一手拎着书包，向学校里跑去。

“你不要走，我……”

少年停住了脚步。

日影抬起头，少年一瞬间消失了。

她停下脚步。“萧寞，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你……”

四处张望一番，又哪有萧寞的身影。

“明明看到他的，他的确回来了……”

“日影！”

日影回过头，看见楚源在向她招手。

楚源笑着跑过来：“喂，见到我不高兴吗？”

“没有啊。”日影笑笑。

楚源挽起她的手臂，一起向教室走去。

此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学生陆续来了。阳光照在两旁的玉兰树上，光斑洒落下来。

“我……刚才看见萧寞了，可是他……很快就消失了，没有等我。楚源，你说，他是回来看我的吗？他已经半年没回来了……”日影停下脚步，在逆光里显得很温暖。轮廓上拓印在视线里。

楚源脸色顿时苍白了，她退开两步：“你说什么？你看见萧寞了？你看见他了？”

“是啊，他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他。”日影说。

“不可能！你见到的不是萧寞，不可能是萧寞。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相信这一切……”

“什么？”日影抬起脸，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你为什么这么说？”

楚源没有回答。这时铃声响了。她拉上日影朝教室跑去。

天空中流云变幻，光影交替投下。

玉兰花的花瓣落下，像是沉重的叹息。

模糊的记忆中，依稀有过这样的片断。

少年回过头，目光安静地投射过来。他微笑，所有的沉默与清冷都不见踪影。

就这样，一点一点在眼中放大，变得清晰。

空气的流动都滞缓了，微凉的气息消散。周而复始，由血液传入全身。

花瓣坠落了。少年说：“日影，我要记得你。”

声音被铭记。喧闹声，脚步声，笑声，包括回荡的歌声，都消失了。

我只听得见，你说，日影，我要记得你。

我要记得你。我要记得你。日影，你想起来了吗？他说，我要记得你。

所有的悲伤与疲倦扑天盖地。我像是被拖进深海，耳边听到的不是水声，而是尘封的呓语。

她忽然合上双眼，黑暗仿佛是傍晚时分的雾气，正急速凝聚起来。听见楚源在喊：“日影，日影，你怎么了？”她想对楚源说自己没事，但是话未出口，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源，我没事。楚源，我有点累了而已。

楚源，我刚才，真的看到萧寞了。我没有骗你。

消失了一切声音和光线。

我的世界，只剩下记忆中沉默的画面。

*

眼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沉重感。努力地想要睁开，便忍不住合上，流下泪来。仿佛有雾气弥漫，世界一片模糊。

日影咳了几声，慢慢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楚源焦急的面容。长发垂在耳边。日影抿了抿嘴角：“楚源。”

“你醒了？刚才把我吓死了。你电视剧看多了学女主角晕倒，我又不是萧……小男生…”楚源不好意思地笑笑。

日影撑着坐了起来，“那么现在，我们上课去吧”。

楚源说：“你躺了一天了，自从我送你来医务室你就没醒过。不过今天的考试托你的福，考试我算是逃过了。”她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目光里却掺杂着很奇怪很复杂的情感。同情、心疼还有不解。

日影侧头看了看窗外。已经是日落时分的天空。厚重的云朵铺满了天边。玫瑰红和钴蓝渲染了整个巨大的天幕。日影把目光移到操场。熟悉的少年站在阴影中。他略微低着头，只看得到背影。干净的黑发在风里颤动。

日影的心脏一下子被注满了温热咸湿的液体.游走遍了全身的角落。

萧寞，就让我再见你一次。

所有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而我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只是在等待你的回来。而那些回忆，不曾记起。因为我知道，那些美好在现在都是伤害。

因为你不在。

萧寞，你去了哪里。

日影奔下楼，也顾不得楚源跟在她身后喊。

直到她看到空无一人的操场，才停下了脚步。心里一片冰凉。

她转身，看到楚源默默地站在那里。

“我刚才……楚源,我看见萧寞了”。

眼前的少女没有说话。

“我真的看见他了，你相信我。”

楚源摇了摇头，看着日影一脸的惶惑，只是淡淡地说：“走吧。书包放在柜子里了，明天是周六。”

日影“嗯”了一声，她看了看楚源，说：“你陪我去找萧寞好不好？明天是周六不上课，我们去找他好吗？楚源……”

“够了，日影，你到现在还在想找他，那是不可能的！”楚源忍不住了。随即看到日影心又软了，便安慰她：“他会回来的，找却不一定找得到。明天我带你去教堂，你可以去对神父告解。说不定神父会帮你啊。”

“告解？神父？”

“对啊。”楚源合起双手说：“神父我是日影，请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嫁出去……”楚源笑了起来。

日影瞪了她一眼：“你还说我自己上个月找那个谁告白不是被拒绝了？”楚源拉着他：“快走啦，校门要锁了。”

楚源，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比萧寞更不可替代。

知道我一切的喜好，会忘记圣诞节但是不会忘记我的生日，在萧寞离开后一直陪在我身边。

你给的一切，永远是超越时空的存在。

仿佛身处在梦里。远远观望着超脱尘世的一切，而自己却慢慢地暗淡了。一万年不曾醒来似地暗淡了下去。

日影和楚源慢慢走近教堂。盛开的白玫瑰微微颤动，花瓣上闪烁着点点光泽。大门上基督的浮雕投下仁慈怜悯的目光。

日影伸出手，推开门。眼前忽然一阵朦胧，风琴声越来越清晰。她揉了揉双眼，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便在一瞬间将目光定格。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年正跪在耶稣的大理石雕像前，合起双手在祈祷。

屋顶悬挂的希腊式的烛台投下微弱的光线笼罩在少年的身上，形成一圈光晕，柔和切又不真切。似乎将少年与凡世隔绝，有遗世独立的美丽。

前方的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十字架，屋顶是上帝创世的彩色壁画，角落里有一台风琴，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

在什么时候，琴盖被轻轻打开，修女弹奏着它，琴声伴随着歌声传到天国。

或许在上一个世纪，人们坚信着神的存在，他们来到这里，或是在恸哭；或许口里喃喃地吐露着辛酸往事，乞求上帝的垂怜。

而如今，只有这一个少年，跪在上帝的脚边.祈求福祉的降临。

*

第二天日影出了家门，就看见楚源在门口等他。

“我们走吧。”楚源拉着她就走。

马路上行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汽笛声和汽油的味道，还有小摊贩打开蒸笼时冒出的白烟为这个城市进行生动的注脚。

“楚源，你认得路吗？在哪里？这里怎么会有教堂？”

“跟我走不会错的。那个神父有八十多岁了，绝对货真价实。”

“那我到底要告解什么。他又不会告诉我萧寞在哪里。”

楚源明显的沉默了一下。“你……可以说一下心里郁结的事情。自从……自从他离开后，你没有开心过。我奶奶说，每个人都要相信，主是万能的。那样才会有超脱苦难的力量。”

楚源正要说下去，日影却打断她：“你可以让你的主告诉我到底在哪里？”

“穿过马路，往左边走”，然后……再……你跟我走就对了！”

楚源和日影走到了一条偏僻小路的路口。两边是高墙，树的枝条伸了出来。

“楚源，是对座教堂吗？

楚源皱了皱眉记忆里好像不是这座。

黑色的外墙，屋顶上有一个十字架。两边种满了白玫瑰。

高高的石阶通向大门。若有若无的风琴声传来，很庄严也很要飘渺。空气里一丝肃穆的气氛慢慢散开。

少年抬起头，站起身。看了看门口的日影和楚源,说：“既然来到了门前，为什么不进来呢？”

声音清朗却不真实。

两个人慢走近，才看清了少年。

深色的头发和眼睛，却似乎有着北欧的血统。脸庞的线条很柔和，在淡淡的光线中显得神圣又遥不可及。少年的气息很清冷，在空气的断层中逐渐凝结。

“我是这里的神父。”少年说。

“主是万能的，只有对主忠诚并且相信荆刺花冠中的苦难是为了人类，那样才会超脱一切痛苦的纠缠，我们孩子。”

“哈？你是神父？”楚源瞪大了眼睛，她拉过日影小声说：“有没有搞错啊？他是神父哎，哪有长得那么正的神父。”

日影示意楚源别说了，随即对神父说道：“神父，我可以告解吗？”

少年微笑：“你跟我来”。又对楚源说：“你在这里等着。”

日影看着少年的背影，感觉萧寞回来了。

*

神父把日影带到神坛前。

“你不必在意我的存在。把一切告诉基督。”

“有一个人在半年前从我们生命里消失。就连那一天，我都无法想起。有时候，会看见他突然出现，仿佛一直都在。但是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不相信那只是幻影。他的离开使他与我断绝了一切的联系。

“为什么会出现，那么消失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从孤儿院里长大，后来被领养。在养父母去世后，又辗转找到了唯一的亲人。与其说是抚养，还不如说是收养。他……似乎从未有过家人真正的关心。但是，还有我存在啊！他不知道，我愿意把一切温暖都给他。他会回来吗？”

“是一场意外，还是我自己的梦境？”

“我是那儿平凡的人，而他却是耀眼的存在。如果没有同他相遇，我也不会获得恋爱时的无比温柔的心情。他给予了我很多。原本我眼中的世界是如此平淡无奇。然而，他却为我我的世界赋予了光彩和颜色。”

“他……萧寞他温柔了我的时光和岁月。但是如今他却彻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最喜欢的少年他终于从我的生命中离开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所有的时光陪在他的身边。”

日影抬起头，目光不知停留在了哪一个角落。

黑色的瞳孔，湿.润得仿佛滴下泪来。

神父淡淡地说：“你想不想知道，萧寞他为什么离开了？他去了哪里？”

“请你告诉我。”

神父微笑了：“你一定会后悔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后悔知道？”

日影迷惑地看着少年，但心里的不安却像潮水一样漫延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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