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和坊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伴随着铁柱的那声分外坦诚的“小笨蛋”彻底碎成了八百份。她抿紧了唇,一张小脸倏地变得通红,连眼角也微微泛红了。
她攥着衣袖的边缘,努力忍住眼泪——因为自责而不自觉冒出来的泪水。
但就算眼泪能忍住,话语中的委屈巴巴可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抱歉!我真的是个笨蛋!”她垂下了脑袋,目光盯着地面,很不安似的四处乱瞟,脚尖也不停地重叠着,声音轻得差点连自己都没能听清楚,“我根本就没想到符咒还可以有这种用法,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啊啊啊,我太笨了——我怎么不能再聪明一点呢?我真的、真的、真的是个大笨蛋!”
“都说了。”铁柱在一边不怀好意似的说,“不是‘大笨蛋’,而是‘‘小笨蛋’’才对嘛。”
日和坊捂着脸,微弱的声音从指缝间慢吞吞地钻了出来:“是的……你说得没错……我是小笨蛋……”
“嗯嗯嗯。这样才对。”
铁柱飞到了日和坊的晴天娃娃上,满意地一点头。其实说出这话的它,并没有怀揣任何的恶意。它只是觉得像这样抖一抖机灵逗弄逗弄日和坊还挺好玩的,却完全没有揣测出日和坊的心情究竟是如何。所以直到此刻,它依然还是在进行着“抖机灵”的行为。
它本来还想再多说一点俏皮话的。但还没来得及想出些新的玩笑,更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忽然感觉到一只大手把它从日和坊的晴天娃娃上抓了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树枝上,又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铁柱困惑地抬起头,却见缘一正板着一张脸盯着它看。这幅表情,看起来倒是不觉得有哪里凶,只不过怪严肃的。
而缘一话语也是同样的严肃。
“别闹她了。”缘一对它说,“她会哭的。”
“嘎……知道了……咦,会哭?”
小乌鸦的小脑袋给出了后知后觉的反应。铁柱慌忙看向日和坊,这才发现她的眼眸中蓄着泪水。如果不是因为她努力睁大了眼睛,这会儿估计眼泪水估计已经啪嗒啪嗒落个不停了吧。
在这种时候,日和坊总能表现出几分坚强。
铁柱慌了。刚才它完全没有注意到日和坊的表情和反应——也没有特地想要去注意这种事情。这会儿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到了。
小乌鸦它慌了。他笨拙地飞到缘一的肩头,小声叨叨说:“缘一大人,我是不是应该对她说声对不起啊?”
“嗯……”缘一沉吟着,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深思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还是道歉一下吧。”
“我明白了!”
铁柱抖了抖翅膀,把乱糟糟的羽毛统统捋顺。心想着现在的自己大概算是形象端正,铁柱这才挥动翅膀,飞到了日和坊面前,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出了一句“对不起”,还诚恳地说自己不应该对日和坊说出这种抖机灵的话惹她伤心。
“啊……我我我,我并没有伤心哦!也不生你的气!”日和坊连连摆手,眼泪也都憋回去了,结结巴巴地说,“我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个半天,她也没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是很难过。不过当然不是因为铁柱的玩笑话。
具体的原因,她也说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这张符咒的缘故吧,她想。
把如此宝贵的符咒弄得完全失去了效用,她总觉得有点自责。毕竟,会遇上暴雨纯属意外,会被淋得浑身湿透也意料之外,衣服会被亲切的老板娘搓洗干净,也是意外的情况。
综上所述,让符咒变成这样的直接原因,全部都只是意外而已,倒是没什么好怨的。但如果她早点把符咒的事情说出来——最好是一见到缘一的时候就直接跳过无聊的自我介绍,把符咒拿到他的手中——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呢?
“唉……”她沉沉地一叹气,“我真应该早点说的,我……”
“小太阳,你没必要太过自责。”缘一柔软的声音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谁都可以有犯错的机会,况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刚才的话,就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说不定,这枚符咒是用来让你‘回家’的呢?别难过。想想办法,或许我们能够把这张符咒变回原状,这样在击杀无惨之后,你就可以安然回家了。”
缘一说话时的语调总是淡淡的,也听不出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可是每次他的话语落在日和坊的耳中,总能够让她感受一种难以言说很难形容的安心感。
于是所有难以抑制的狂乱情绪都安稳下来了,她渐渐变得冷静,用力揉揉脸,点了点头,依着缘一所说的,不再说出任何自责的话语了。
虽说心里依旧还留着那么一点点无法抑制的难过,但大体来说,她还是冷静下来了。
一冷静,她也能好好地思考了。
“这个符咒,是由清河源氏的阴阳师做出来的。”她说,“跨越时间的阵法,好像也是由他们率先开创的。虽然我不知道战国时代是否还存在着阴阳师这种职业,更加不知道能不能很幸运地遇上一个刚好是清河源氏的阴阳师……但我们可以试着问问源家的后代呀!”
“源家的后代吗?”缘一微微蹙着眉,总觉得这个姓氏有点熟悉,他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年轻的面容,“啊……你说的应该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个名叫源阴阳的大夫吧?”
日和坊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我觉得,他那里应该有存放着关于阴阳术的书籍,而书里肯定记载着与跨越时间的阵法有关的内容!”
毕竟,他可是拥有一抽屉御行达摩的男人啊——怎么可能会没有阴阳术的书籍呢?
关于日和坊的建议,缘一好好地考虑了一下。阴阳术他确实是一窍不通,甚至连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完全不清楚,但如果单把“阴阳术”想象成某种已知的具象化事物再进行思考地话,他倒是觉得日和坊的建议还挺不错的。
不过……
“如果没能从源阴阳那里问出些什么,那还如何才好?”
“那我们就去问问稻荷神大人吧!”日和坊的眼中迸出了兴奋的光,她早就已经做好两手准备了,“如果是稻荷神大人的话,肯定会知道些什么的!”
听着她的话,缘一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不错的建议。但就这么折返到源阴阳那里的话,未免太浪费时间了一点。”
先前缘结神提到过,北方出现了“鬼之镇”。具体的情况,她也说不清楚。但既然和铁柱从它的七舅姥爷那里听来的消息有着重合之处,那想必应该是正确的情报没错了。
在处理鬼的事情上,缘一不愿意耽搁太久。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铁柱的身上。
“把这件事写信告诉源阴阳吧,然后让铁柱把信送到他的手上。”缘一说着,“我们去伏见的稻荷神社。铁柱,你到时候就带着回信来稻荷神社找我们吧。鎹鸦的飞行速度,总归能比步行前往的我们快一点。不是吗?”
他们倒是可以骑马回到源阴阳所在的那座小镇,但租马的费用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离开了鬼杀队,失去了来自产屋敷家那无上限的资金援助,且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缘一实在是有些囊中羞涩。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把剩下的这点钱用在刀刃上。
譬如像是租马赶往北方之类的,这就是刀刃上的支出。
再譬如让自己的鎹鸦担任起送信工作,这也是省钱的一项。
对于自家主人的心思,铁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反倒是因为忽然被缘一点到了名而感到惊讶不已。
确切的说,此刻铁柱的心中,是受宠若惊大于惊慌失措。它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缘一的安排。
但是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它感觉到了不对。
“我要从这里,飞到源阴阳所在的小镇吗?”它念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你们只需要从这里走到伏见就可以了?”
缘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铁柱快要晕过去了。
这之间的距离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我怎么觉得我是最辛苦的那一个?”它小声咕哝着,“为什么非得是由我独自一鸦做这事啊?”
缘一轻抚着它的尾羽,认真道:“因为在速度方面,我和小太阳都不如你——你是我们之中速度最快的。”
缘一平淡的话语,却在铁柱的心中掀起了一阵巨浪。它整只乌鸦都呆了,怔怔地盯着缘一,话语都变得磕磕巴巴了。
“这……这……这!”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吗?
什么犹豫什么踟蹰什么不满,瞬间消失无踪。铁柱扬起小脑袋,一脸坚定。
“没问题,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