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少女[综鬼灭之刃] 第13章 偏执心

手起刀落，清川姬身首分离，深藏在胸骨内对称的双颗心跳猛然揪紧，发出一声骇人的凹瘪声，但却又像是不甘心似的，继续抽搐着，试图再度回到“跳动”的状态，想要让这幅躯体重新行动起来。

可无论这两颗心脏再怎么挣扎，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了。清川姬的头颅落在地上，开始一点点瓦解成灰烬消散在空中。她突睁着双眼，嘴唇不住地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还是没能吐出任何完整的字句。她也无法听到距离几厘之外，她的心跳正在徐徐减弱，逐渐变成了颤栗，最后归于平静。

她彻底化成了灰烬。

撼天动地的心跳声就此消失，跌坐在神龛不远处的那两个巫女脸色煞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清川姬消失的那一处地面，连尖叫都忘记了。

神社外，暴雨还未停下，甚至根本看不到任何减弱的迹象。

缘一原本以为异常的天象来自于鬼的控制，只要杀死这只鬼就能让雨停下。但现在看来，她的能力似乎并没有那么的强大。

不过，先前那四散的血雾确实是非常棘手，如果毫无防备地吸入体内，一定会被那刺激的气味扰乱得意识不清吧。缘一不禁怀疑那两个巫女精神不振的状态，很有可能就是由这血鬼术造成的。

既然如此，今夜的雨和村民口中迟迟不来的春天，说不定都只是正常的天象而已——正常的，糟糕天气罢了。

缘一印象里记得自己过去好像也遇到过像今夜这样的大雨，保持着迅猛的势头一连下了好几天，自家房子都快被雨水泡得完全湿透，屋里甚至还漏起了水……

光是回想一下过去的那段经历，缘一都不忍想要唏嘘感叹。

“嘎！好多村民都过来了！”在外头绕了一圈回来的铁柱战战兢兢地站回到了缘一的肩膀上，咕叽着小声说，“总感觉他们看起来怪不好惹的，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缘一大人啊，我们应该不会被找麻烦吧？”

缘一不言。他当然能听到村民们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桥上的声音，可对于外面的状况，他却是一无所知。但单就铁柱告诉他的消息来看，村民们现在应该出于很慌张的状态。

是了。信仰的“神明”遭遇了危险，身为信徒的村民确实是该感到慌张，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知道深信不疑的神明大人其实是吃人的恶鬼时，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嘛……村子里的人会不会揍我们啊？他们看起来真的特别不冷静！”铁柱惴惴不安地询问着。

缘一微微摇头，道：“当他们知道真相后，就会冷静下来了。”

“……是吗？”

铁柱歪着脑袋。它一向对缘一怀揣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但这会儿却总觉得他这想法有点太过乐观了一点。

毕竟，外头的那些村民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吓人了……

“砰”一声巨响，已然敞开的大门被完全踹开了。乌泱泱一群人涌入神社中，嘴里不停唤着清川姬的名字。

“清川姬大人怎么不见了！”

“神明大人啊……没有了她，这雨该怎么办……”

“清川姬大人！您在什么地方！”

错乱繁杂的脚步声压在神社正殿的木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

缘一注视着每个村民的焦急面容，把他们的混乱话语都听进的耳中，所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口机会。

终于，这场骚乱停下了。

“这个男人杀死了清川姬大人！”

巫女抬手指向缘一，满脸狰狞，尖叫着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他——是这个男人杀死了清川姬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缘一的身上，或带着惊讶，或带着难以置信，也有更加复杂的、难以读懂的眼神掺杂在其中。

一瞬间，缘一竟想起了不久之前被鬼杀队的同僚们数落罪过时的眉目神情——倒是和此刻挺像。

“是的，我杀了她。”

一如既往地半垂着眼眸，缘一的话语听起来淡淡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自己的“罪过”，但紧接着，他说：

“你们所信仰的神明，其实是一只鬼——会吃人的鬼。每月送上的祭品，并非被‘神隐’，而是被她吃掉了。如果不愿相信的话，就看看这个吧。”

缘一指着掉落在地的那小半截小腿，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向了地面。

不必多说。但凡还残存哪怕一点点清晰的理智，都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缘一是这么觉得的。

气氛顿时冷彻，谁也没有吭声。他们都在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断肢。

忽然，有一个声音弱弱地说：

“可他还是杀死了我们的神……”

微弱的一声念叨，瞬间让沉默的村民们拥有了底气。哪怕那完全是毫无根据的愚钝底气，也足以让他们昂起头，将狠厉的目光投向缘一。

而后，义正言辞地说出一句：

“对！你杀死了我们的神！”

村民们混乱了。彻头彻尾地混乱了。他们坚信着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将矛头指向了缘一。

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好像也不奇怪，毕竟他们那狂热的信仰，原本就是来自于清川姬的血鬼术。

清川姬的血中含有大量的毒素，而神社又建造在了所有河流的交汇点。只要在水中滴入血液，那么混合着毒素的水就会流遍整个村子，控制每个人的大脑和知觉，让他们一厢情愿地坚信名为清川姬的“无所不能的神”正在守护着这座村子，甚至心甘情愿地听从清川姬的话。将伙伴们作为祭品送到这间神社。

如果一整年都顺丰顺遂，那就是祭品起了作用，未来也还要继续将这个习俗履行下去；如果遭遇了天灾或是别的什么，那就是送上的祭品还不够让清川姬大人发挥神力，一定要送上更多的祭品才行。

但其实清川姬什么都没有做。她没有能力控制天象，也没有能力干涉其他艾德什么。一直以来，她所做的，就只有在河水中源源不断地滴入自己的血，控制村民们相信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罢了。

长久以来的精神控制让村民们直到此刻都难以清醒过来，坚信着清川姬是神。

或许在看到断肢时，他们就已经意识到清川姬是鬼的事实了，但他们依旧偏执地想要继续认为她是庇佑村子的神明，没有了她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这份执念让他们举起了手上的东西。无论铁柱如何叽叽喳喳地解释事情的真相，他们眼中的狂热依然还是没有消减分毫。

“杀死了神明大人的恶徒啊……偿罪吧！”

为首的一个人将手头的东西砸向了缘一，但被缘一躲开了。

一直昏昏沉沉的日和坊被这一下惊得顿时清醒了。她强打起精神，踉跄着走到了缘一身前，把他与村民们隔开了。

“冷静一点啊……大家……”

只说了几个字，她就开始急促地喘起了气，只觉身体一阵阴冷。额角出了一层的汗，她的视线都模糊了，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

日和坊本心是想要劝说村民们冷静下来的，可她人微言轻，那些暴怒的村民们压根就不会听她说话。他们依旧在吵嚷着，自说自话地断定缘一犯下了弑神的罪过。

在所有繁杂的声音中，掺进了一丝微弱的哭声。这哭声一点点变得响亮而清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没人敢说话了，只是回头看向了哭泣的那个人——阿菱。

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可能是在村子各处游荡的时候，被人群带到了此处吧。

他哭得气息都快断绝，尽管他奋力地想要说出些完整的话语，但却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而已。

“琴……被吃掉了……在这里。”他说，“神，吃了她。”

自愿成为祭品的他的妻子琴，是深夜十分由他亲自撑船送来清川姬神社的。

他深爱着琴，也同样深爱着她的信仰。

所以他相信了琴所说的，祭品会被清川姬大人送往神域神隐起来；所以他会愿意倾听琴的恳求，让她贯彻自己的虔诚，成为那一月的祭品，被送去神域。

他知道，当琴成为祭品后，他们就很难再相见了。

于是，在将琴送去神社过后没几个时辰，他又去了神社。他想要告诉清川姬大人，让他也成为祭品——这样他就可以和琴一起被送去神域了。

至少这样就不会分离了，简直是最完美的主意。

他如此想着，推开神社的大门，一眼便看到琴躺在神龛前。她的身旁伏着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形，脸埋在琴的腹间，咕哧咕哧地咀嚼着。

听到声音，矮矮小小的人抬起了头，带着满脸的鲜血看着他，忽然一咧嘴，扯出了一个惊恐的笑，竖起食指挡在嘴前。

“别在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面前放肆。”

阿菱听到她对自己说，阿菱看到她的食指指向了自己。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

下一个死的确实该是他，但初升的日光拯救了他。

阿菱几乎是爬着逃出了神社，跑回家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想要将一切甩开，可那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和死去的琴却还在他的脑中盘旋。

他疯了。

直到现在，他依旧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哪怕想起了崩溃的诱因，他也无法再取回原本的理性了。

阿菱的痛哭让村民彻底沉默了。谁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这间神社的每个角落。连夜的暴雨在这沉默中缓缓停息了。

缘一不再多做逗留，只向他们躬了躬身，便踏出神社。日和坊跟在他的身后，脚步依旧虚浮。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路上的积水还没有这么快消失，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缘一放慢脚步，尽量走在高处，时而回头看一眼，深怕日和坊会跟不上自己。

他也注意到了，这会儿日和坊的速度，比平时还要慢。

一点一点，日和坊的脚步停下了。夜色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快要变成白纸一般的骇人惨白了，身子摇摇晃晃的，似是快要站不住了。

“对不起，缘一大人……”

她的声音比风吹动水面的声响还要更轻。

“能先……休息一下吗？我……有点……不太……”

扑通——

话语戛然而止，日和坊的身子猛得一晃，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