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脸红...比忍住魔化还难[西幻] 第12章 第十章

不光是活在梦里，就连发癫后断崖式恢复平静这点也跟克洛诺斯毫无二致。豆子很难受，他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现实却屡屡把这种人送到他身边。

而且，正如万恶之源本人所言，同类“会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互相确认！”——很不幸，互相确认已经不可逆地发生了，预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显像纸与他的复印件会手拉手围着豆子载歌载舞，不停发出闹耳朵的大笑声。

前路真是一片灰暗啊……

“无须惧怕灰暗的前路！无须担忧惨淡的现实！只要悉心侍奉狄安娜女神，她就会来到你身边，垂怜你、抚慰你、为你的子孙后代托起光辉灿烂的明天！”

广场上，传教士正在开展每日布道，听起来是面向老年人的一套底稿。

阿邱的半颗魔族脑袋对这件事情也有意见：洱鸾大陆信仰的美梦教是彻头彻尾的一神教，就算传教士们从此缄默不言，公民也找不到别的神去侍奉了……罪过罪过，她只是就事论事，还请女神不要见怪。

不过，换一种浪漫的眼光看待这件事，瞧瞧那位站在角落里的传教士吧，35岁以上、发量情况良好，即便一早上都没能从美少年合唱团手中夺走半个观众，也始终保持着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原因很简单，吸引观众不是他吃饭的家伙，坚持布道才是。细究下来，这是因为十字城邦保证为每位公民提供足以干到退休的工作岗位，哪有什么绩效压力，生活在这里，人们都幸福极了。

对一个连住所问题都没解决的半人半魔来说，别人越幸福，她就越焦虑。现实困境暂时无解，可人类的半颗脑袋又觉得，这也没太大关系：只要血脉得到净化，女神就会及时给予她垂怜与抚慰，托起光明、驱散所有的苦难啦！别怕，用浪漫精神看回幸福的人们，想到那将是自己未来的样子，阿邱的前路其实一点也不灰暗。

如此一来，在女神暂时的视野盲区，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阿邱思索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律的空子可以钻钻……”

她一不小心说出了口，于是豆子警官向她再次确认：“你在问我？”

“啊？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为了逃避警官的追责，阿邱神经质地蹦起来，指着那条幽暗的小巷道：“对了，我刚才就是在那堆樱桃箱后面看到女装怪人的！”

女装怪人当然没有应声出现，抬头一看，房顶上站着……另一位更加难以形容的怪人。

站在房顶上并不奇怪，怪的是，这是一位打底穿着女款和服浴衣、上半身却系着残破锁子甲的黑壮汉。如果这回不是豆子也看到了他——并且虎躯一震，阿邱都要怀疑这条小巷是在针对她一个人制造精神污染了。

那黑壮汉风情万种地招招手，从高处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地，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豆子会提议跑、快跑、头也不回地跑，可蹦蹦跳跳的邱小姐为了看稀奇，主动跑向了人身安全的反方向。

黑壮汉嗲声嗲气地招呼她：“哎哟哟，亲爱的们，这是碰到什么难题了呀，脸黑成这样？”

再黑也没他黑。

“再黑也没你黑，哇哈哈！”

……她又把心声说出口了。

活该她挨了一捶：“讨厌！嗯——让人家来猜一猜，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呀？”

豆子略微警惕起来。小镇的治安水平随着戍卫队的往来大幅变化，而原住民身上总会保留一些日常惯性，如果这位机车壮汉是个原住民，趁人落单不请自来，一般不是诈骗犯就是人贩子、不是人贩子就是克洛诺斯；多年来，也就出了邱小姐这么一个克之复印件，那么合理怀疑，这个不在战场却身披锁子甲的家伙恐怕另有图谋，不应当出现在向阳处——

“你是开旅店的吗？”却没想到，邱小姐高兴地握住他的手，好像舌头被烫到了一样疾速吐噜着：“你那边多少钱一晚上？好好好，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黑壮汉都被她吓住了：“别急别急，你是怎么看出来——”

“我见过你那个女装……同事，上头不允许奇装异——穿得不太主流的人当街拉客，你们只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对吧对吧？”

既然她又给人把剧本写好了，黑壮汉自然是顺坡下驴：“这都被你猜到啦！那就由人家来介绍……”

“不用不用，现在空房紧俏，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阿邱头也不回地朝豆子挥挥手，挽住黑壮汉的胳膊，在他的“哎哎？”声中快步离开。

揽客的穿成这样，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旅店——甚至都未必是家旅店。

……还是别挑剔了，怎样都比睡大街好。

与此同时，经过一段漫长的真空期，阿邱总算醒过味来，眼下急需离开豆子的视线，找个地方自己缓一缓。

回到背阴处，旧领路人也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趁黑壮汉不注意，她单手摘下眼镜、抹掉眼泪，又狠狠抽了几下鼻子，带着夸张的呼哨，假装是因为天气太冷冻出鼻涕了。

她知道这样很没出息，可是刚才已经数到3了。被人讽为傻子，还带着怨气拒绝了他的合住提议——没有这些前情也该拒绝。既然豆子公然排斥她，那就更不该欠他们高贵终止式的人情了！

好在已成年人有快速恢复理性的能力，走进巷子更深处，阿邱想通了：被旅店拒绝、被豆子拒绝，这两件事应该分开看，不能叠在一起，也不能数着序号把它们排列到同一条时间线上。

好了，让我们放松肩膀深呼吸，把数字归零。不过是判断气氛不当导致的一次小小失误，在广阔的人生中实在是微不足道，阿邱相信，只要她坚持对人好，别人迟早有一天也会喜欢她的。

实在不行，以后换个性格好点的人交朋友就是了……没错，都怪豆子和那位新人审讯员性格不好，这是客观事实，不是自欺欺人！阿邱跳开一步，先把自己摘了出来。朋友比她多又怎样？还不是因为他们幸运，一出生便拥有了自由；自由是普遍的、智慧是罕见的，他们又不像美梦女神那样一出生就拥有了智慧，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圣诗是怎么背的。

严格来讲，那不是圣诗，而是夹在圣诗集里的一则手抄小诗，有一句是这么写的：“吾魂兮无求乎永生，竭尽兮人事之所能。”*

阿邱那本圣诗集是从旧物市场淘来的，附近有老人去世，跟了一辈子的圣诗集就这样被家人贱卖了。至于那首小诗呢，思想标新立异、题材不符合规范，故而无法出版，八成是已故老人闲情所作，却在初见时击中了阿邱的心灵，因而人半脑和魔半脑都记得清清楚楚。

黑壮汉自重加上一身行头足有两百五十多斤，却身不由己地被阿邱推着走了一路。他可能还在回味这个单子是怎么莫名其妙谈下来的，结巴着开口：“小、小姐，要不我还是先跟您自我介绍一下？”

阿邱笑脸相迎：“请讲！”

“人家的名字叫……你先松手。”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都不娇媚了，“我叫牧笛，是淡猫俱乐部的老板。”

“淡猫？那还有浓狗吗？”

“有的有的，那是我们开在邻镇的分店——开玩笑的啦！”

又来了，看不透的客气。这种小事上也不说真话，肯定瞒了个大的。

为了双方的人身安全着想，仍不太习惯摘出自己的阿邱率先示弱：

“你真好！现在几乎半个瓦德密尔的人都涌向了旧矿山镇，正是赚钱的好时机，你却还愿意向我伸出援手。女神保佑你，善良的大姐！”

听她这么称呼自己，牧笛笑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娇声道：“哎哟哎哟，那你是不知道，人还远远不够……”

小小地抽离一下，二人重返舞台，扮演起了各自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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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也不得闲。

“哟，罗宾小队员，你的气生好啦？”

返程路上，豆子还没离开广场，就碰到了两位也在往回走的领导。

“我哪有生气？”他没好气地说。

克洛诺斯左右看看，问道：“阿邱小姐呢？”

正常来讲，他应该问的是：“你把她送到了吗？”

豆子略带嘲讽地交代了刚刚发生的事，克洛诺斯神经质地蹦了起来：“然后你就看着她跑啦？”

“不然呢？别人急着要甩开我，我还能巴巴地追上去？”

马尔科姆凝眉道：“你说穿着浴衣锁子甲的黑胖子？前两天，我好像在夜之窟见过他……”

“什么？！”一听到这个地名，克洛诺斯如临大敌，“快，你，赶紧给我把她追回来！”

豆子依然事不关己：“你亲自出马，比在这嚷嚷有用。”

情急之下，克洛诺斯免不了批评他两句：“你这完全是甩手掌柜的工作态度，月底看我怎么给你填报告！”

“你好，全队的月度报告都是我一个人填的。”

“你？！”

豆子见他又要小题大做，烦躁地说：“啧，你就放心吧，一个随手就能缴我的械、一只手推得动三百斤壮汉的成年人，还能横死街头不成？”

克洛诺斯的关注点果然跑偏了：“缴械？你？一个#F级别快要升到G的注册角斗士？真的假的？”

“我懒得跟傻子扯谎。”

“这个先不提……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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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抒情诗人品达诗作，此处采用上海译文13版《西西弗神话》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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